這個世界的牽絆,都和她無關了。
*
同一時間。
嘉澄公司。
塗南幾人坐在辦公室沉默無聲。他們面朝著一個空蕩蕩的座位,本應該有程雋的存在,但自從幾個月前開始,一切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
嫂子人間蒸發。
回想起當初老板木然的表情,仿佛魂魄都丟了,幾個大男人頓時心酸到說不出話來。
“老板他……”塗南嘆了口氣,還是沒能繼續說下去。
焦樊眼眶通紅:“萬一他想不開,死在房子裡怎麼辦?”
不說還好,這麼一提,塗南差點兒跳起來。
塗南還記得當初嫂子出走,老板頹廢到幾乎要自我放棄的樣子。現如今嫂子連個蹤影都無,仿佛沒有出現在這個世界,怎麼找都找不到,幾乎連他們都要覺得見鬼了。
以前,別人要是說程雋離了某個人不能活,他不僅嗤之以鼻,還要狠狠地嘲笑回去。
現在,塗南是真的不敢確定了。
“……”
塗南咬咬牙:“我去看看。”
“我們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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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公司事多,還得你們撐著。我就過去看看他還有氣沒。”
“塗南你別胡說!”
塗南還真怕程雋隻剩下半口氣。
來到程雋的住處。最近整個小區翻修,尤其是老化的電路被好好地修了一番,小區裡的住戶們都高興壞了。翻修可是個大工程,不僅花錢,還沒什麼回報,聽說是有公司的老總出錢投資,才得以讓小區嶄新一片。
塗南上了樓,站在程雋的門口,猶豫片刻這才咚咚咚地敲響了門。
半晌沒有人回應。
他又是一陣咣咣敲門,力氣大到簡直要把門敲破。打電話也關機,這下塗南是真的慌了:“老板你不開門我就報警了啊!老板!程雋!你倒是說一聲啊!”
樓上響起開門的動靜,傳來中年婦女尖利的怒斥:“能不能小點聲啊,我家孩子還在備戰中考呢!”
“抱歉抱歉……”
塗南灰頭土臉地道歉,不待他報警,房子的門被打開,程雋站在門口一言不發。
他面無表情地盯著塗南。
程雋穿著寬松的連帽衫,蓬松的短發有些凌亂,但看起來還好,不似塗南想象中憔悴得不成樣子,瘦一大圈。
“幹什麼。”程雋問。
“沒事,就是過來看看你好不好。”
“回去。”
“老板!”
塗南一手撐在門框上。他咬咬牙,說:“如果實在難過,我的肩頭可以借你……等等別關門呀夾手了夾手了!”
放在門框上的手差點兒被砰地一記關門聲夾成兩半。塗南反應極快地收回手,心有餘悸地松口氣。他小心翼翼地拍拍門,問:“老板,你還在嗎?”
“老板?”
“老板,你聽我說,隻要還沒找到,就一切都有希望。你放心,我已經聯系到一個哥們,他們家的親戚是偵查專家,一定能……”
“不用了。”
“什、什麼?”
“不用查。”
隔著厚厚的防盜門,程雋的聲音模模糊糊:“回去。”
……
程雋背倚著冰涼的門,望著天花板陷入沉默。阮啾啾突然消失不見,直到現在也沒有任何的訊息。或許他真的是受到懲罰的俄耳普斯,隻因為回過頭那一眼,便讓阮啾啾永永遠遠地和他相隔在另一個世界。
塞在冰箱裡的一些食物已經發霉變質。
這麼長時間,他也說不上來自己究竟吃了幾頓飯,睡著過幾回。身體在提醒他,腹中空空蕩蕩,急需新的能量補充,但心理上卻抗拒著任何方面的進食。
他倚著冰冷的門板許久。
站直了身體,走到廚房,拿出久違的泡面。除了塗南硬生生塞過來的一些速食品,剩下所有的擺設都完完整整地放在原來的位置,喝完姜糖水的兩個碗擺在櫥櫃,依稀還能從中回憶起那個雨夜。
水倒在面餅上,呆愣片刻,忽然意識到這是冷水,根本泡不開。
他默然地倒了冷水,重新接熱水泡開。方便面很快被泡好,散發的紅燒牛肉的味道誘人,又讓他隱隱作嘔。他皺起眉頭,吃了一口,第二口卻是怎麼也塞不進去了。
湯水漸漸地冷下來,面坨得厲害,凝固成糟糕的模樣,令人毫無食欲。
程雋面無表情。
他站在原地,忽然開始認真思考:是不是獨活才是最艱難的事情。
一場初雪灑落在整個城市。
一夜之間,鋼鐵叢林也白了頭。
嘉澄的事業蒸蒸日上。少了一名優秀的原畫師,盡管遺憾,但優秀的人才從來不少。新遊的預告一出,玩家們興奮地將短短的視頻瀏覽多次,畫面一如既往地精美,結構精巧,人物豐富有特色。
隻是……有人忍不住地問:為什麼總感覺缺了點什麼?
他們紛紛湧入到笨鳥先飛的微博下面。
上一條微博還停留在半年前詢問大家的下午飯吃米還是吃面。
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嘉澄官方並沒有給一個明確的答復,大家隻好在下面留言,希望笨鳥先飛早點兒回來。一時間,伴隨著嘉澄新遊的發布,“笨鳥快飛回來”的熱搜也衝上去。
看到這一幕的小秘書捂住唇,眼眶泛紅,差點哭出聲。
身旁的塗南將她抱在懷裡,溫柔地安慰:“別哭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翌日。
程雋像往日一樣來到公司,他的到來讓大家都嚇了一跳。他們傻眼似的傻愣愣地看著程雋進了辦公室,坐在自己專屬的座位上。
程雋恢復正常,又開始繼續工作了!
這一好消息使得大家紛紛松了口氣,終於能睡個好覺。但同時,他們卻總覺得,程雋和以前不一樣了。
至於不一樣的地方在哪裡,卻怎麼也說不清楚。
*
阮啾啾在另一個世界流浪的滋味並不好受。
她餓得頭暈眼花,開始後悔自己為什麼兜裡不揣點現金。如喪家之犬般,她垂頭喪氣地在路邊走來走去,對於明天怎麼活一片茫然。
她連身份證都沒有,再這麼晃悠下去搞不好會被警察抓起來,屆時發現她連身份錄入的信息都沒有,就更慘了。
一想到這,阮啾啾下意識地避開巡警,偷偷摸摸地就像是犯了罪。
在街道上漫無目的地遊走著,阮啾啾六神無主,沒了方向。
“唉……”
又餓又累,真想蹲在路邊當乞丐。
路過的一家網正在搞活動,她的眼睛一亮,腳步停在原地,瞬間想起自己或許還有渺茫的可能性。
……沒錯!
那本書!
第107章
阮啾啾消失的第一個冬天,公司上下仿佛也進入了寒冬期。
不知是不是錯覺,之前笑笑鬧鬧的氛圍消失不見,就連平日裡總是愛開玩笑的塗總也是經常性地板著臉,不再像往常一樣明晃晃地跟在秘書身後,即使他們兩人已經確定了男女朋友的關系。
老孟多次私下找過塗南,想打聽打聽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得到的都是塗南不確定的回答。
阮啾啾的那間辦公室還保留著,辦公室裡的擺件紋絲未動,仿佛在等待著主人的歸來。
老孟隔三差五會帶一些保平安的符掛在辦公室裡,辦公室裡已經掛得滿滿當當,看起來有種吉慶的滑稽,隻是祈禱平安的人依然沒能回來。
平安夜。
程雋像往常一樣工作結束,坐在辦公椅上,不知是發呆還是沉思。
原以為阮啾啾不在身邊的程雋會像以前一樣不把身體當回事,不會照顧自己。大家都沒想到每一次的雨雪天,他都會記得換上外套,三餐規律地在食堂解決,愛惜身體,獨來獨往,寡言少語。
在沒有遇到阮啾啾之前,程雋也是這般沉默,那時候是懶得說話,而現在,面對他們的時候,已經無話可說了。
有時候他們真怕他憋出病來。
但是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人能勸得了程雋,唯一能走入他內心的人正是令他如此麻木的罪魁禍首。
“老板,你不回家麼?”傅子澄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
平安夜,塗南跟秘書出去玩,焦樊飛到美國去找安柔,唯有他悽悽慘慘,卻看到空無一人的樓層中,唯有程雋還靜靜地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
他的詢問出聲,過了好一會兒,程雋才遲鈍地瞥了他一眼:“嗯?”
“我是說,你不回……回家麼。”
這句話一出,傅子澄就知道自己說錯話了。對於程雋來說,空蕩蕩的房子哪裡還算是家。別說程雋,就連他自己也有些難過地別過臉,隻知道小聲說對不起。
程雋默然地站起身,在傅子澄的注視中,拿起外套披在肩上,默默地出了辦公室。司機還在停車場等著他,每日機械式的上下班,幾乎不需要睜眼睛,也能熟悉地記著每一步該踩在的地方。
大概是因為太無聊,他甚至數過從辦公室到停車位需要多少步,下車回到家又需要多少步。
從天堂到地獄的距離約莫也便是這麼長久了。
鞋子踩在樓梯上,一步接一步,空蕩的樓道響起腳步的回聲。他的臉上沒什麼表情,像往日一樣慢吞吞地上樓梯,就在這時,隻聽到細微的“啪”地一聲,樓道霎時間陷入黑暗。
他的腳步僵在原地。
黑黢黢的樓道中,死寂的沉默。
程雋一手緊緊握住扶手,他的背挺得筆直,黑暗中的面容模糊不清。伸手不見五指的樓道裡,他屏息凝神,緊張到落在扶手上的手指都在發顫。
“……是你嗎。”
身後久久無人回應。
這時,樓道裡有人走出門查看到底是怎麼回事,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多了起來,有人說是這一片小區都在停電,過會兒便好了。
正說著,樓道的燈驟然大亮。
程雋站在原地半晌,仿佛身處被整個世界拋棄的邊緣,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回過頭。
空蕩蕩的樓道,什麼也沒有。
他抿著唇,手上松了力氣,拽著扶手的欄杆,緩緩蹲下去,頭埋在膝蓋上。
樓道的燈明晃晃的,甚至有些刺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