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一個瞬間,蘇稚杳眼裡跳躍出比珍珠寶玉還亮的晶芒。
“你真的幫我解約了?”
雖是在問他,但語氣更接近於感嘆,蘇稚杳的笑意頓時由眉眼漾進眼底,笑容格外燦爛。
蘇稚杳迫不及待伸手去拿他手裡的檔案袋,賀司嶼卻突然抬了胳膊,抬到她夠不著的高度。
她笑意未斂的眼睛帶出疑惑。
賀司嶼居高臨下的角度,壓下似笑非笑的目光:“我說要給你了?”
“這不就是我的嗎?”她茫然仰望。
他不明意味地翹了下唇,檔案袋在掌心掂了一掂:“解約金加上百分之三十的賠償金,這份合同值四個億。”
蘇稚杳愣在那裡,呼吸放慢。
賀司嶼沒有再說話,慢條斯理越過她,在沙發坐下,檔案袋隨手丟到茶幾上,發生輕的砰響。
二窈很黏他,爬到他腿上喵嗚。
他低下頭,手心壓到它軟糯糯的毛發上,聽著女孩子悄悄靠近的腳步聲,慢慢撫摸著貓。
袖子被很輕地扯動兩下。
賀司嶼順著捏在袖上的那隻纖白的手,抬望過去。
“賀司嶼……”
女孩子喚他名字的聲音,漫進耳底,比小貓的毛發還要綿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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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卻故作不懂:“怎麼了?”
蘇稚杳眼巴巴地瞅著他,溫聲溫氣,含著點祈求的意味:“我想要合同。”
“四個億,就隻有這樣?”賀司嶼漫不經心的,沒什麼情緒,有一搭沒一搭地揉著貓,不答應也沒拒絕。
蘇稚杳咬住下唇,在他身邊坐下,眨著水盈盈的眼睛,抱住他胳膊搖晃:“給我吧……”
一把甜潤的好嗓子,撒起嬌來,語氣裡的嬌和嗲恰如其分,聽得人毛孔都酥軟。
賀司嶼瞧了她足足半分鍾。
他的手從二窈的腦袋上離開,抬過去,虎口虛虛端住她的下頷,感受到她幾不可察地顫了一下。
指腹極慢地摩挲著她的唇角,賀司嶼眸光莫測,嗓音一點點輕啞下來。
“還隻是好朋友麼?”
第29章 奶鹽
四周安靜著。
隻有二窈茸乎乎的腦袋枕著賀司嶼的腿, 在兩人之間,發出愉悅而輕悄的咕嚕聲。
她一張鵝蛋臉小小的,他的手捏著她下巴, 輕而易舉地,一掌便握住了她的小半張臉。
男人總有著特別的炙熱體溫, 他的指腹壓撫在唇邊, 炙著她,蘇稚杳忽然失聲。
不敢應他這句意味深遠的話。
也怕一開口說, 嘴唇一翕一動, 和他的指尖蹭得更厲害。
蘇稚杳心跳顫悠悠的, 在他咫尺的注視下,嘴巴微微張開一點, 哼出一聲虛飄的疑惑。
“不是說鍾意我麼?”賀司嶼凝著她兩片淡紅的唇。
他目光帶著一種克制的沉靜,慢慢向上, 從她的唇, 落到她的眼,直白望進去,嗓音輕輕緩緩,問她。
“鍾意我,卻隻想和我做朋友?”
倏地,蘇稚杳心髒用力一顫,悸動不已,感覺自己一面在他不清白的語氣裡沉溺, 一面又在他的話語裡掙扎。
我鍾意你, 想和你交朋友不可以嗎?
這是她當時的謊言。
現在, 他舊話重提的每個字眼, 都是對她罪行的披露, 溫情中凌遲她。
“我……我什麼都沒想。”蘇稚杳心慌得胡言亂語,瞟開眼,虛於和他對視。
這副倉荒而逃的樣子落進男人眼中,那時的情況下,更容易讓人理解為是小女生的害羞。
賀司嶼稍稍松開手,放她自在。
等她埋下臉,瞧著沒那麼失措了,他才淡淡出聲,似是在回憶她中午的短信:“別人家的金絲雀都敢亂啄人……”
蘇稚杳按捺不住,悄悄窺他一眼。
他的目光始終在她臉上,相視著,蘇稚杳聽見他聲音壓低了,帶著深味和蠱惑,接出後面的話:“你想不想,也在外面作威作福?”
蘇稚杳剎那陷入一個恍惚的狀態。
他一句話,幾乎等於明示,隻要她點頭,不止是茶幾上她晝也思夜也想的協議合同,其他所有美夢,都能成真。
那一刻,不真實感更強烈。
她好似墜落進了荒煙蔓草間,眼前的畫面虛虛實實,不知幾分虛幻幾分真。
呆怔半晌,蘇稚杳很小聲地解釋:“我中午是……開玩笑的。”
賀司嶼重復:“想不想。”
他隻要聽回答。
蘇稚杳氣息徹底亂了,遲遲做不出回應。
陡然醒悟到,這段關系的失控。
闖下大禍的慌亂和內疚感後知後覺,在心尖生生不息,蘇稚杳心虛得眼睛不知往哪裡看,手足無措:“我、我不太舒服,先回房間了……”
她驀地起身,想要逃走,手腕被捉住。
不得不回過頭,卻見仍坐在沙發的人,不言不語翻過她的手,掌心朝上,慢條斯理地將檔案袋放到她手裡。
蘇稚杳都快要不會呼吸了。
……
當晚她意料之中地沒有睡好,被窩裡翻來覆去,苦想賀司嶼那兩句話的意思,企圖找到自己誤解的破綻,結果無疑失敗。
賀司嶼不是個會隨意玩笑的人。
他好像……對她動情了。
蘇稚杳在黑暗裡呼吸著,心跳的怦然在當時可以忽略不計,她心情更多的是,不知道要如何收場的苦惱。
由於不敢和他坦白,自己最初的接近是存著利用的心思,鍾意的話也是騙他的。
所以現在,她根本不敢面對他。
程覺說她玩火自焚,降不住賀司嶼。
蘇稚杳從一開始就知道,就是因為他降不住,她才會那麼肆無忌憚,結果解約心切,沒把握好尺度,接近過了頭,讓這段感情失控到了今天的地步。
蘇稚杳一把扯過被子,欲哭無淚地悶住整個頭顱。
說好的清心寡欲,說好的不近女色呢?
也是在這個不眠之夜,床頭櫃的手機亮起,蘇稚杳收到了一封來自奧地利的郵件。
Saria:【親愛的杳,薩爾茲堡初選賽在即,賽期住宿問題若是還沒有打算,可到我的別墅】
蘇稚杳心理上還沒有做好直面賀司嶼的準備,那種惶惶不安和愧疚交錯的復雜心情,讓她看不清自己的內心。
她一時權宜,躲著他。
白日等到他出門去公司了,她才出房間,夜晚借著賽事將至的理由,練琴到很晚,回到梵璽便回屋睡覺。
不似往常笑盈盈,總是賀司嶼這個怎麼辦賀司嶼那個怎麼辦地叫。
顯得明顯故意。
賀司嶼也是真的弄不懂女孩子的心,那晚的話,她不接受也不拒絕,就這麼晾著他,她像個釣魚半途而廢的,天天對著他甩魚鉤,終於甩到他嘴裡了,她又突然沒興致不想釣了。
魚在池塘裡都難免感到疑惑。
賀司嶼承認自己難得對一個小姑娘有些意思,真想要得到的東西,他不介意花下時間和手段,但對蘇稚杳,他覺得自己應該還不至於到死心塌地的程度。
如果她不願意,他也不喜強人所難。
他這個人,永遠理智佔上風。
何況近期行程繁密,京市重要項目定下後,賀司嶼回了港區兩周,時逢賀老爺子大壽,他又飛去美國,在紐約待了幾天。
他和京市蘇家小千金的事,風言風語吹得遠,都吹進了賀老爺子耳朵裡。
賀老爺子當年將一整個賀氏全部交由賀司嶼掌權時就告誡過,一個人要想穩坐最高位,隻有同姓傳承才能形成自己的權力圈子,權力可以外放,但絕不能給外姓鞏固根基的機會,所以他對賀司嶼唯一的要求,就是娶妻生子。
偏偏賀司嶼這些年,身邊連個跟著的女人都沒有。
壽宴那晚,賓客都是那圈子裡有頭有臉的人物,不少年輕女孩兒隨家中長輩到場。
都心照不宣,是賀老爺子在物色孫媳,說白了,就是頂層圈的相親局。
“賀先生,賀爺爺說您沒有帶女伴的習慣,要我過來,陪您喝兩杯。”
“我敬您一杯。”
“不知道您還記不記得我……”
“賀先生……”
特意為他出席的女孩兒們溫聲細語,像蝴蝶一般,翩翩然圍在他身邊。
能入老爺子眼的,都是溫婉腼腆的性子,賀家的孫媳不需要多有性格,隻要乖巧聽話,做得了安安靜靜的金絲雀。
賀司嶼全程反應平平,端著酒杯偶爾抿一口酒,卻在被女孩兒們團團圍住的時候,不經意想起了蘇稚杳。
她最愛在他耳邊嘰嘰喳喳。
不曾反感,甚至感到幾分悅耳,突然發現,她的那些碎碎念,他還是挺願意聽的。
身邊溫柔討好的聲音,頓覺枯燥無味。
盛牧辭一通電話打過來,約他飯局,慣常調侃,讓他帶他心愛的小金絲雀一起過來,和他老婆交個朋友。
賀司嶼走到宴廳清靜的廊道,表示自己不在京市,而後思及小姑娘那晚避之不及的模樣,他澄清。
“我和她,沒有的事。”
盛牧辭顯然不信,一股子懶勁兒:“嘖,也就忽悠忽悠你家老爺子。”
他慢悠悠地笑,調謔:“這姑娘,是挺不好追的吧?”
賀司嶼表情難得無奈,垂著眸子,薄唇輕輕抿了下:“忽冷忽熱。”
對面的男人一笑,似乎很有一番經驗,給他支招:“賀老板,女孩子不是這麼追的。”
……
電話結束,賀司嶼對宴會再無興致和耐心,壽禮送到,與幾位老輩敬過兩杯酒後,就借工作之由告辭離席,當晚就結束美國的行程,飛回京市。
回到梵璽的時間是十一點左右。
房子裡空空的,一片漆黑,什麼聲音都沒有,賀司嶼打開過道燈,看到客臥的門開著,她不在。
賀司嶼輕皺了下眉,思量之下撥過去一通電話。
對面很慢,半分多鍾才接通。
電話裡,女孩子很輕很輕地“喂”了一聲。
她的聲音一如既往,輕輕軟軟的,自然含著繾綣的味道。賀司嶼才恍然到,已經時隔半個多月沒有聽見過她的聲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