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煦還兀自沉浸在女孩子背影消失門口的畫面裡,當下標題靈感源源不斷冒出。
“小貂蟬蘇稚杳:京圈當之無愧的鋼琴公主”他點著一根手指,逐字逐句念完,自己先拍手叫絕:“安姐,我這標題怎麼說?你這期鐵定是要爆啊!下月的考核第一非你莫屬!”
“想什麼呢,忘了老簡在隔壁採訪誰了?”
一聽這話,方煦頓時記起來了,恍悟後咋舌感嘆:“……簡哥夠本事,港區那位大佬都請得到,這可是親手送自己父親進監獄的狠角色……嘖,我說,節目同一天播,看來你倆又得較勁了。”
安嵐沒說話,這次確實有些服氣。
方煦期待地搓搓手,湊熱鬧不嫌事大:“京市小貂蟬pk港區賀老大,屬實有看頭!”
“安姐,你賭誰的收視率更高?”方煦又問。
安嵐沉默著白他一眼,走了。
別把她美麗的小天使放到魔鬼身邊摧殘好嗎?
電視臺總部樓下。
風吹著輕悠悠的雪絮,不斷飄進大樓外檐裡,被透明傘面擋住。
傘下,蘇稚杳捏著一支藍色的海鹽椰奶雪糕,助理正舉起手機給她看。
助理有個很可愛的名字,蔡小茸。
小茸隻比蘇稚杳年長兩三歲,戴著副圓圓的近視眼鏡,是個細心單純的女生,趁等車的空隙,在和蘇稚杳確認後幾月的行程。
行程表上為數不多的活動也都是採訪和晚宴,冰涼的雪糕在口中慢慢融化,蘇稚杳的聲音也帶上幾分寒涼:“慈善拍賣會都安排了,港區國際鋼琴藝術節去哪兒了?”
“公司的想法是,這種含有比賽性質的活動,我們沒必要參加。”小茸如實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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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由呢?”蘇稚杳聽得想笑:“怕我技不如人,硬給我拗的人設崩塌,丟公司形象?”
那邊的確有這層意思,小茸斟酌措辭,委婉道:“不是不是……是公司經過考量,藝術節都是老前輩,你還年輕,勝算應該不大,而且杳杳你也不差人氣和資源。”
蘇稚杳看她仿佛在看什麼奇怪的生物,不理解其中邏輯:“我是idol嗎?”
小茸理所當然搖搖頭。
“哦。”蘇稚杳淺笑,帶出淡淡的狡黠:“還以為公司要我進軍娛樂圈呢。”
她在演奏鋼琴方面一向很有自己的主見,小茸有不好的預感:“那這幾個採訪和晚宴邀請……”
蘇稚杳眉眼彎彎,笑而不語。
果然……又是這讓人無法拒絕的熟悉笑容……
裝乖和美貌殺人。
她最擅長的。
小茸撓撓腦門,發愁怎麼跟公司交代,不配合通告要賠違約金的。
想再勸,卻見她渾不在意,小茸腦中頓時浮現出“彈不好琴就要回家繼承家業”這行字。
好吧。
這不是她一個工薪階層該考慮的事。
“我輸得起,也不怕丟人。”蘇稚杳溫澈的音色底下按捺著一層無奈,咬了口雪糕,看向遙遠的天際。
小茸看著她側臉,突然恍了神。
那一瞬,小茸感覺當時在她面前的,是一隻困在金絲籠中的飛鳥,抬頭在望一片蒼茫雪,綺麗的眼眸下流淌悲涼,有所求,卻無所待,無所依。
小茸心思敏感,明白她完全是在被公司逆向培養,不由心疼,思索片刻後說:“杳杳,要不你和小程總說說,放寬合約裡不允許私接合作這條限制,這樣的話,以後再有你喜歡的鋼琴活動或音樂賽事,我們可以自己去談。”
蘇稚杳卻是回眸笑了一下:“不用了。”
她和程娛傳媒的全約,是當年她爸爸代籤的,那時她未成年。
有那麼多優質的音樂性跨國經紀公司,偏要籤傾向培養偶像藝人的程娛傳媒,蘇稚杳真不理解她爸爸當初是怎麼想的。
但沒關系。
現在她成年了,也畢業了,和程娛的解約流程已經在走。
小茸疑惑,見她沒想多言就沒問,隻嘟哝著,上前將蘇稚杳身上白絨貂的領口攏了攏:“雪都下大了,楊叔怎麼還沒到?”
車子意外拋錨,司機臨時開了新車過來,大概今晚都是過節的人,被堵在路上,蘇稚杳嫌悶,不樂意在休息室裡等。
小茸想起事情,扶了下眼鏡:“對了杳杳,你在演播廳的時候,手機來了好多個電話。”
“誰?”
“就那群少爺唄,還有小程總,說在國貿給你辦了生日宴,要去嗎?”小茸逐漸露出一種近乎慈愛和欣慰的眼神:“杳杳桃花真旺,那麼多帥哥都喜歡你。”
蘇稚杳皺了下眉,想到那一張張玩世不恭的臉,懶得裝了,略帶嫌棄嘀咕:“歪瓜裂棗,誰稀罕他們喜歡。”
小茸低低笑出一聲:“那回家?”
蘇稚杳眸光微不可見一漾,安靜下來。
“不了。”她垂下眼睫,靴子踢了踢飄落的雪,輕聲自語:“家裡又沒人等我。”
不等小茸搭腔,下一秒,蘇稚杳先無所謂地開了口:“給我的教授發一份郵件。”
小茸點點頭,打開手機,問她內容。
“我想要兩張藝術節的入場票,聽說這屆開幕式請到了一位重量級神秘嘉賓,票肯定搶罄了,教授在業界人脈廣,你問問他,有沒有港區那邊的關系。”蘇稚杳說。
不能上臺,那當觀眾的機會總要爭取。
小茸低頭編輯郵件,蘇稚杳將傘柄輕輕靠著肩,外面時不時有雪吹進來,落在瓷磚外沿。
望著望著,蘇稚杳漸漸走神,不知想到什麼,手裡咬了兩口的雪糕都忘了吃。
“砰”冷不防一聲轟響。
蘇稚杳猛地打了個寒顫,幾乎是條件反射,她往下一蹲,傘和雪糕一並扔掉,驚得魂都散了。
小茸懵懵低頭看她:“怎麼了杳杳?”
無事發生。
蘇稚杳輕喘著,驚魂未定地望向天,看到又一朵煙花升起,在砰響中綻放,照得夜空很亮。
“……”
兩年前那晚都給她留下陰影了。
蘇稚杳閉了閉眼,撫撫心口:“沒事兒,站累了。”
她撿起傘,把犧牲的雪糕丟進垃圾桶。
蘇稚杳還沒完全冷靜下來,一道暖燙的車燈光忽地打在她的透明傘上,映得傘面發亮。
她被刺得眯起眼,逆著灼目的橘光看過去。
一輛布加迪黑曜加長版商務車在大樓門口停下。
黑色車牌,號碼是囂張的五個0。
大樓的玻璃感應門自動向兩邊敞開,戴白手套的侍者先快步而出,拉開後座的車門,正襟等待。
看著像是有大人物駕到,一群西裝革履的保鏢,團團簇擁著男人走出電視臺,平靜的氛圍有了騷動,氣流好似都倏而急促起來。
好奇是誰能有這陣仗,蘇稚杳下意識張望了兩眼,男人雖比身邊的人都要高些,但被身強體壯的保鏢擋著,她什麼都看不到。
這時,一個相對清瘦的男子握著手機追上他,看模樣大約是助理:“先生,Zane教授的電話,他希望您能幫個忙。”
“稍後我會回電。”
男人的聲音,像一臺復古留聲機在深沉的雪夜裡徐徐播放,冷豔的,矜貴的。
卻又被港腔粵語的調子融入微微的溫柔。
他們對話用的是粵語,蘇稚杳聽不懂,也沒太聽清,隻感受到男人的音色似乎並不耳生,讓她霎那間處在一種就要醒覺,卻又將蘇未蘇的狀態。
冬宜密雪,有碎玉聲。
蘇稚杳猝不及防陷入怔忡。
第2章 奶鹽
“我的學生錯過了港區國際鋼琴藝術節門票開售,賀,也許要麻煩你出面,問問主辦方可否提供幾張預留票。”
國貿中心大堂,水晶吊燈如瀑明亮。
保鏢用手臂格擋開熱情迎上前的服務人員,不允許任何人靠近。
男人左手抄在西裝褲袋裡,右手舉著手機通話,從容不迫走向電梯間。
靜靜聽完對方意圖,他用同樣標準的美式英語回答:“發我您學生的手機號,我安排人聯系。”
電話那端,Zane熟絡言謝,說欠他個情。
“小事。”男人雲淡風輕。
寒暄兩句後,Zane隨口玩笑道:“話說回來,我這學生,還被你欺負過呢。”
男人很淡地抬了下眉,洗耳恭聽。
“兩年前聖誕,在西郊別墅,就是那個被你嚇哭的女孩子。”Zane說:“小姑娘嚇壞了,那晚回去後,反反復復發了半個月的燒,我還真是過意不去,原本是請她來過生日的……”
在記憶裡搜索片刻,男人想起這回事。
那夜陰差陽錯,他臨時到西郊別墅辦私事,Zane和妻子出門去取生日蛋糕,那姑娘碰巧在他遇險時進了屋。
大概當他是殺人越貨的兇手了。
還帶著凌亂細喘,可憐巴巴地向他求饒,說,你想怎樣都行。
這邊,Zane接著前面的話,無奈笑嘆:“不過也要賴你,都不跟人家說清楚。”
男人垂著眸子,回憶了下印象中那張淚霧蒙蒙且不敢直視他的臉,不以為然:“我當時留下哄她了。”
“確定你那是哄?”Zane難以置信。
男人漫不經心挑挑嘴角:“或許?”
Zane故意拿腔帶調,數落他太不體貼。
保鏢按下電梯樓層鍵,男人停步,目光在顯示屏從70幾勻速下降的數字上落了一眼。
電梯間外,幾雙高跟鞋婀娜地踩在大理石磚面上,混著三五個女人的對話,響起清脆的啪嗒聲。
“程覺都被姑娘放鴿子了?誰啊?”
“還能是誰,蘇稚杳唄,人家回國還沒兩個月,他程大少爺已經被拒絕八.九回了。”
“難怪叫咱們過來,原來這派對是蘇稚杳挑剩下的……”
“嗤,蘇稚杳就會勾男人!”
“茉茉別氣了,蘇稚杳能有今天這麼風光,就是年紀小,長得漂亮點兒,要不是她賣弄姿色,玩兒得一手好欲擒故縱,也不能把程覺他們迷得團團轉。”
“就是,誰還在乎前妻的孩子,蘇漫露前段時間都當上蘇氏總部執行官了,她呢,被父親籤了賣身合約還蒙在鼓裡,鋼琴再傻乎乎彈下去,蘇家的錢有沒有她的份都難說咯!”
譏諷的笑聲由遠及近,拐了個彎道,幾個衣妝明豔的大小姐結伴出現在電梯間。
見有人在,走前面的幾個聲音戛止。
而後面挽著手的兩人還在繼續談笑風生。
“她繼姐年年大張旗鼓地辦生日,到了她連個聲兒都沒有,以前還能說是在國外,現在都回國了,還不是一樣寒碜,蘇家保不準兒壓根不記得她生日,你們說好不好笑?”
另一個人陪著戲笑了兩聲,剛想接話,先被姐妹用肘懟了下,這才留意到電梯前的男人。
他身量很高,站在保鏢中間也最優越,一身高定西裝,裡面是馬甲,外套脫了,由助理幫忙拿著。
手臂戴有袖箍,顯得身上那件冷黑調襯衫無比貼合肌理,國內裝戴這種配飾的比較少見,頗有種歐美老派紳士的味道,隻背影都滿滿散發出不可言宣的男性魅力。
不過沒人敢上前搭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