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瑤輕聲回答道:“八年。”
“……”一寢室姑娘都沉默了。
第二天,大家開始對貝瑤進行教育:“吶,我們沒有貶低他的意思啊,但是瑤瑤,八年,兩千九百二十天,一個女人最好的年華,你都用來等他了。那是坐牢!不是郊遊!你以為每個人都像禹學勤博士那樣,坐過牢出來還能做醫學大師啊?”
貝瑤問:“禹學勤博士是誰?”
“我們專業的大佬你都沒聽過?今年都五十多了吧,以前是外科醫生,手穩得一匹,在牢裡都立過不少功,救過很多人。後來出來了,還有無數有錢人湊上去找他做手術。現在有錢得不得了。”
貝瑤點點頭。
大家發現話題有些跑偏,又不是每個人都是禹學勤博士這樣的人。坐過牢的出來,大多數都是大齡無業青年好麼?要麼成了地痞流氓,要麼是賭徒惡棍。
秦冬妮她們是真的很擔心貝瑤被騙。
就連單小麥都忍不住說了句:“我媽說坐過牢的人特別兇,瑤瑤你還是好好考慮吧。”
貝瑤隻是笑著搖搖頭:“謝謝你們,我知道你們是為了我好。可是我男朋友他很好,我不分手。”
貝瑤看見室友們的反應,也明白了裴川先前的想法,人們確實對坐過牢的人有偏見。哪怕他們不認識他,並不知道他以前犯過怎樣的錯誤。
四月開春時,天氣已經徹底暖回來了。
貝瑤和室友們去逛街,女孩子們都興致勃勃看女裝時,貝瑤去男裝區看衣服。
商場的衣服並不便宜。
貝瑤沒有賣那顆值錢的鑽石,趙芝蘭和貝立材要養小貝軍,貝瑤的生活費來源是獎學金、助學金加上兼職。
她長得美,卻鮮少給自己買新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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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幾乎用所有的積蓄來給裴川買衣服了,她給他挑了煙灰色襯衫,還有一件黑色薄毛衣。
王乾坤她們看她買衣服,半晌秦冬妮小聲道:“瑤瑤何必呢?”
是啊,何必呢。
學校當初校花評選的第二名,是新聞系系花,現在歡歡喜喜和富二代在一起,人家公子哥兒不僅送了各種漂亮衣服,上個月還送了輛車。
要論美貌,貝瑤絕對更甚一籌,哪怕她隨便挑個不錯的男人,都不會這樣辛苦。
等一個沒有未來的男人等八年,王乾坤她們第一次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他出獄了能給瑤瑤什麼呢?那時候瑤瑤都二十六了,他多半沒房沒車還沒工作,身上隻有一個“犯罪分子”的過往。
想想都是很苦的人生。
貝瑤不知道她們怎麼想的,她悉心裝好衣服。想了想,又想辦法聯系了一下金子陽。
這兩年金公子發憤圖強,據說混得很不錯。他們至今也沒放棄過找裴川,貝瑤想到裴浩斌,輕輕皺了皺眉,還有裴川恐怕至今都不知道他有個同父異母的弟弟。
貝瑤最後還是沒有通知裴浩斌。
四月十日,貝瑤依然租的自行車往郊外走。
才出校門沒多久,就被一輛車攔下。
車窗往下搖,露出楚巡的一張臉。
楚巡大一時追貝瑤追得轟轟烈烈,後來被拒絕也是人盡皆知。楚巡皮笑肉不笑:“去哪兒啊?騎車多不爽,我送你唄。”
看著貝瑤這張動人的臉,楚巡就恨得咬牙切齒,就是見過她,他才想要最好的,結果得不到就算了,再看其他人都乏味極了。
貝瑤有些煩他,她皺眉繞開他走。
她很難見裴川一面,實在不想和楚巡在這裡耗時間。
楚巡心裡窩火,他打開車門下來,攔住貝瑤:“我對你不好嗎?啊?你又沒有男朋友,跟我在一起怎麼了?你要什麼?房子,還是車子?”
楚巡嗓門不小,恨不得昭告天下。貝瑤氣笑了:“什麼都不要,你對我這麼好,那你為我去坐牢啊。”
楚巡懵了一瞬:“什、什麼?”
貝瑤抿唇,繞開他想走。楚巡不依不撓,要拉著她說清楚,一隻手過來,把楚巡的手拍開。
楚巡看見男人,直接罵人:“我操你媽,哪根蔥管闲事?”
男人皺了皺眉,他穿著西裝,聲音清朗:“這位同學,在你們學校門口,這樣糾纏女同學不好吧?”
楚巡冷笑:“滾開。”他想動手,那男人格住他,把楚巡的手甩開。
男人似笑非笑,給了一張名片給楚巡:“楚少爺,多動腦子。”
楚巡低頭一看,名片上大寫兩個字“霍旭”。
“霍旭!”
聽見楚巡口中喊出這個名字,貝瑤回頭,剛好看見男人清朗溫潤的眉眼。他站在校門口,身旁是高高的行道樹。
霍旭對上她明澈幹淨的杏兒眼,露了一個笑容。
下一刻貝瑤蹬上自行車,頭也不回地騎走了。
原地兩個男人皆有些沉默。
為什麼一出英雄救美的戲碼,美人既不理惡霸少爺,也不理英雄?
~
貝瑤雖然沒有高三以後的記憶,但那個筆記上的字,看了這麼多年,每個字她都認真揣測過意思。
對“霍旭”這個名字再熟悉不過,不懷好意害過自己的人。
她抿唇,倒不去想霍旭要做什麼。
她記憶力不錯,一見到這個人,就想起十六歲那年在貝軍幼兒園門口救過的少年。
幾年後再見,平心而論,這個人很有資本。然而抹不去她一見到他就產生的惡感和排斥。
貝瑤一路往郊外騎,不太好的心情倒是被春風吹散了不少。
“第七監獄”門口,已經有幾輛車停在那裡了。
貝瑤到達的時候,鄭航難得有些晃神。
她長大了,比起原來的青澀,更多了幾分綺麗之色。貝瑤見到他們有些驚訝,她明明隻通知了這幾年到處打聽消息的金子陽。
可是鄭航和季偉都來了。
季偉還背著書包,抱著自己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擬》。
她心裡有些溫暖,也有些感激他們從來沒有把裴川遺忘。畢竟這一路走來,裴川的朋友實在太少了。小時候就性格孤僻的男孩子,小區都沒人願意和他玩。
幾個人一起往裡面走,剛好是開放探監的時間。
鄭航看著這裡面的壞境,覺得有些不對,挑了挑眉。這……這他麼看起來不像個單純的監獄啊。
普通監獄“探監日”都是一起開放,然後統一在寬敞的會見室見面,但是“第七監獄”,給了每個人一個單獨的小房間。
然而走程序說明情況時,獄警皺眉:“裴川……昨晚打架,今天在關禁閉。”
幾個男人都滿臉臥槽。
貝瑤也愣了愣。
誰都知道,在服刑期間,不能動手,否則後果極其嚴重。裴川這是瘋了麼。
剛好前輩成錚海也有人來探望,路過看見了門外幾個年輕人,笑眯眯說:“那個老陳啊,你就通融通融嘛,明天開始關行不行,關那小子半個月都沒事。”
成錚海以前就是極有威望的,他家族也有錢,隻是後來女兒被人玷汙折辱,成老怒極,用了生化武器殺人才進來這地方,幾年前人人都要尊稱他一聲成老。
後來裴川到底還是被推過來了。
年輕男人漆黑的瞳很淡漠,可是看到金子陽他們,眼裡依然有片刻錯愕。他以為……三年的半路朋友,早就各分東西了,這輩子都不會再見面。
金子陽很激動,他這兩年確實在動用所有關系找人,現在都快口齒不清了:“川哥,終於見到你了。”
他們第一次見裴川坐輪椅的模樣,改造並非度假,怎麼都是狼狽的。裴川臉上的冷清和淡漠,卻沒有使他們退卻。
金子陽這貨還摸了摸輪椅:“川哥,有點酷啊這玩意兒。”
“……”
裴川目光在他們身上看了一圈,最後落在最裡面的姑娘身上,她軟軟喊:“裴川。”
他柔和了眉眼,怕嚇著她似的,低聲應:“嗯。”
第66章 疼愛
兩年過去了, 每個人穿著打扮都有變化,不變的卻是性格。
金子陽沒來過“第七監獄”這樣的地方, 連牆上的燈都恨不得摸一摸。
他們眼中並沒有半點對裴川的瞧不起, 裴川和他們碰了碰拳頭, 鄭航說:“你別看金子陽高興得現在恨不得把房頂掀翻, 當初你出事, 他差點坐在街上哭。”
金子陽炸毛:“誰哭了,鄭航你說誰呢!”
貝瑤笑了。
房間裡就她一個女孩子, 笑起來似乎春天的空氣都明媚無比。
她沒有見過男人的友誼是怎麼樣的,一雙杏兒眼好奇地瞧,裴川有些無奈,卻又忍不住笑了笑。
說實話, 見到金子陽他們,久別重逢的感覺並不壞。
裴川看見季偉還背著書包, 抱著《五三》,
“季偉,還在準備高考嗎?”
季偉點點頭,撓了撓頭:“今年是第三次高考,我總覺得自己能考上。”
大家都不嘲笑他,事實上, 季偉不聰明, 天生就不適合學習。然而他喜歡一樣東西很單純, 可以喜歡一輩子都不變。
他們幾個男人在這裡, 貝瑤也羞澀不好和裴川講話, 靜靜站在一旁。
她鮮少見他笑,然而今天看得出裴川是真的挺高興。
鄭航最有眼色,他們男人糙,過來看裴川什麼都沒帶,兜裡倒是有錢,但是大家都知道裴川多喜歡貝瑤,總不可能在兄弟喜歡的女人面前給錢,要給也得等到貝瑤不在。於是鄭航拉著金子陽和季偉往外走,邊走邊說:“我們到處去看看啊,川哥你和貝瑤聊。”
等他們都走了,他看向站在一旁的姑娘:“瑤瑤。”
她莫名有些羞澀,然而還是過去,在他對面的凳子上坐下。他們都不好問他,可是她想知道:“裴川,獄警說你昨晚打架了,為什麼打架?”
他漆黑的瞳看著她,半晌道:“沒什麼,監獄本來就亂,住在一起難免有衝突。”
她隻關心一件事:“有人欺負你了嗎?”
這傻姑娘還以為他是小時候被人按在地上無力反抗的小男孩,他眸光柔和:“沒有,別瞎想。”
看著她水盈盈的眼睛,他隻好低聲解釋道:“是我打的他,所以我才被處罰,沒被欺負,明白了嗎?”
她舒了口氣,點點頭。
貝瑤知道監獄亂,而且她在離他很遠的地方,都不知道他過得怎樣的生活。
她抬眸,仰起小腦袋,咬唇羞澀地笑:“裴川,抱抱。”她見一面他,都太不容易了。
他才被關了出來,輕輕摸了摸她頭發:“乖,我身上髒。”
她想起自己帶過來的包,上次過來沒有給裴川帶東西,這個男人驕傲,也不會要她一分錢。
她低頭從包裡拿出衣服,到底第一次給男人買這些,她粉頰微紅:“你看看合適嗎?”
他眸光落在衣服上,心裡有片刻酸澀。
然而裴川並不能在她面前換衣服,世上很多東西都有變數。他這輩子最介意的就是母親都嫌棄的身體,他不忍她失望,接過來道:“嗯,很好看。”
她便歡喜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