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個年齡,是小孩子最黏人的時候。
然而……給裴川送餃子什麼的,貝瑤怎麼可能帶他。
趙芝蘭一巴掌打在貝軍屁股上:“熊什麼!好好坐上來吃飯,不許黏著你姐姐,你知不知道自己有多煩人,破壞力驚人。”
貝軍悲從中來,他一定是像幺爸說的那樣,是垃圾桶裡撿回來的小孩。
貝瑤忍俊不禁笑了。
趙芝蘭說:“吃飯吃飯,這小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管他做什麼,你和敏敏玩就玩,別管他。”
趙芝蘭把筷子擺好,才發現貝瑤身上的圍巾和手套:“你的手套和圍巾是敏敏家的啊?”
貝瑤:“……”
趙芝蘭說:“人家借給你的話,得洗洗還回去。”
貝立材洗完手出來,聽見這句話下意識也往女兒手套和圍巾上看去。
對於趙媽和貝瑤來說,那手套和圍巾單調又簡單。外觀和地攤上隨便買來沒什麼差別,隻有邊緣繡了一個K
然而貝瑤不知道,世上有種審美叫做直男審美。
貝立材經常看報紙,偶爾也看雜志。他話不多,但是懂得卻不少。比如男性奢侈品。
貝立材這輩子從來沒見過,隻在雜志上看到過,然而並不妨礙他認出來。
他壓住激動:“圍巾給爸爸看看。”
貝瑤不明所以,隻好硬著頭皮遞給他。
Advertisement
“這個是KING啊,芝蘭,這兩年老方家是做了什麼,這麼有錢了啊。”
趙芝蘭也很懵:“啊?什麼?”
“這條圍巾,得好幾千。”
貝瑤:“……”
趙芝蘭狐疑地說:“不會吧,怎麼可能,他家怎麼會把這樣的東西隨便讓瑤瑤帶回來。”
要知道趙芝蘭所有積蓄,就……四萬塊。
哈!給她說幾千塊的圍巾借給她閨女御寒,怎麼可能。而且趙秀家暴富也不可能富得這麼快啊。
貝立材也奇怪,老方一個教書的,家裡一下子這麼寬裕了啊?
貝瑤也沒想到她餃子換回來的、在裴川口中簡單一句“幹淨沒用過”的東西這麼貴。
她肯定得還給裴川的,然而在父母懷疑的眼神中,她隻好把它們拿回來。
貝瑤快哭了,隻好說:“這是……假的,仿的,就是地攤上那種十多二十塊的。”
貝立材還想說什麼,趙芝蘭說:“我說你這個人,見沒見過就瞎說,搞得像專業的一樣。好了,吃飯。我還不懂嘛!我都有那個假的,什麼來著?LV!對就是那個,三十塊!”
貝立材無言以對。
貝瑤扒著飯,頭都不敢抬。
想起日記裡的幾個字,她頭疼地想,她沒看著裴川的這一年,他都是在做什麼了不得的勾當啊!
第49章 成人禮
寒假快結束前, 貝瑤和趙芝蘭還有貝軍去方敏君家串門。
方老師給他們家送了東西, 趙芝蘭把自己做好的香腸也給方家送了點去。
趙芝蘭在客廳和趙秀聊天,貝軍自己在玩自己的。
方敏君年後也十七歲了,她如今看起來嫻靜穩重,仿佛脫胎換骨似的, 沒了故作驕矜的姿態, 變得討喜起來。
方敏君拿出切好的蘋果丁和貝瑤一起吃, 她說:“人真是奇怪, 明明你媽和我媽比較了大半輩子, 心裡不知道多唾棄對方,結果一搬走,逢年過節還要串門。”
貝瑤也噗嗤一聲笑了。
方敏君無奈道:“你們家那瓶酒是我媽讓送的,我爸可沒那個腦子。我媽她吧, 這個人嘴巴不討喜,大半輩子可能也就蘭阿姨一個朋友。”
貝瑤點點頭:“我媽媽今年還在念叨, 你們家搬走,過年都冷清了很多。”
方敏君問:“裴叔叔家也搬走了嗎?”
“嗯。”
方敏君和貝瑤都念六中, 因為不是一個班,平時學校裡很少見面, 但是年前那個重大的“作弊”事件,方敏君自然也是知道的。
“裴叔叔搬家, 裴川沒跟著一起嗎?”
貝瑤輕輕說:“嗯。”
兩個女孩子都有些沉默。畢竟裴家這麼多年那些事, 當初的老鄰居誰都清楚。
方敏君想了想:“裴川媽媽呢?怎麼這麼多年, 都沒有聽說過蔣阿姨過得怎麼樣了。”
貝瑤看著窗外, 白茫茫一片,霧氣朦朧了窗戶,她說:“我也不知道,她結了婚,應該有了新家吧。”
失去家的,隻有裴川一個人。
方敏君轉身,在自己櫃子裡找了一會兒,找出來一個小豬存錢罐,她往外倒出來,一堆紙幣和硬幣:“我每年過年錢都給我媽了,現在隻有這些,我和他也不是很熟,你帶給他吧。”
貝瑤把錢給她裝回去:“敏敏你留著自己花吧,裴川不會要的。”
方敏君一想裴川那個又臭又硬的性格:“也是。”
兩個女孩子聊了一陣,方敏君突然說:“前段時間,我媽說帶我去認識人,其實是相親。”
貝瑤沒想到她會主動提起這個,方敏君倒是不怎麼介意的樣子:“我不去怕我媽會不高興,她這個人……心眼不壞,我去看了,那個男生比我大兩歲,叫霍丁霖。我不喜歡他,他明明不太瞧得起我們家攀附行為,卻還是一臉假笑。”她說起“攀附”時很坦誠,長大了倒是胸襟分外寬廣。
方敏君皺眉:“本來也不是相親的年代了,我答應去就像我媽說的,認識個朋友,但是我媽對霍丁霖很滿意。她說霍家子孫根正苗紅,非要讓我多去幾回。”
貝瑤疑惑:“根正苗紅?”
方敏君解釋道:“霍家在B市挺有威望的,本家以前出過很多出色的軍官,後來從商了,也是一帆風順,非常有錢。霍丁霖他們家是霍家遠親,但是因為有這層關系,一回來C市也是個香饽饽。”
貝瑤也說不清楚,她聽見這些總覺得怪怪的,然而因為記憶停在了高三,又改變了那麼多,她已經不再參考從前的記憶了。
貝瑤隻能和方敏君說:“不喜歡就不要勉強了,你好好和趙秀阿姨說,她能理解的。”
“我會的。”
貝瑤回小區,遇見了陳英騏。他比她們大一些,現在在念職高。
“趙姨,貝瑤。”
“是陳虎啊,吃飯了嗎?”
陳英騏點頭,強調道:“我叫陳英騏了。”
“哦哦趙姨記性不好,給忘了。”
貝瑤見他別扭樣,隻好對媽媽說:“我和陳英騏說一會兒話。”
趙芝蘭抱著貝軍上樓了。
陳英騏小眼神飛呀飛,半晌支支吾吾開口:“你去方敏君家裡,你們都聊些什麼啊?”
貝瑤沒騙他:“她媽媽給她相親,她給我說這件事。”
“什麼!”
胖胖的少年險些一跳八丈高:“相親!她才多大就相親!”
他聲音敦厚,穿透力卻不弱,貝瑤無奈道:“我們都這麼想,但是趙姨不這樣想,她覺得那個男孩子很優秀,早點認識一下也挺好的。”
陳英騏怔然,愣住了。
半晌,他失落地垂下頭。
他看自己的手,又寬又大,滿是贅肉,他的身體、肚子、脖子、臉頰,都有很多肉。除了愛吃,還有先天性的家族遺傳,他家家境一般,陳爸爸是普通工薪階層,他自己也不聰明,這一年讀一個普通的職高學汽修技術。
十八歲的少年第一次發現,他看不見自己的未來。
他不喜歡從別人身邊路過時,他們捂著嘴小聲談論他身材的動作。但他可以裝作樂天派,若無其事毫不介意的模樣。
人這一生,有好多東西迫不得已。
陳英騏把自己懷裡的紅薯幹零食給貝瑤:“謝謝你告訴我這些,貝瑤,你和貝軍拿去吃吧。”
貝瑤怎麼會白白要他的東西,她搖搖頭:“謝謝你,我家還有很多年貨沒吃完呢,你要是喜歡,我待會兒給你拿些來。”
陳英騏不說話,他悶頭把才買的零食丟到小區垃圾桶裡面。
他也不想這麼貪吃,他也不想這麼胖的。
貝瑤疑惑不解地看著他,十六歲的少女,站在雪地裡,像個好看的瓷娃娃。
陳英騏突然說:“貝瑤,假設,我是說假設,裴川喜歡你,你會接受他嗎?”
貝瑤臉一下子紅了:“你、你問這個做什麼?”
“你告訴我,你嫌棄他嗎?”
陳英騏聽見她問:“我為什麼嫌棄他?”她眼裡很幹淨,像是冰雪化了水,沒有一點雜質。
陳英騏咬牙:“他沒有腿!”
那是一輩子的缺陷你懂不懂?
貝瑤臉上的笑也淺了很多,她垂下長睫說:“很多人有健康的腿,但他們都不是裴川。”
裴川不是怪物,他隻是小時候比很多孩子都不幸。這世上健康的人那麼多,她卻沒有喜歡他們的理由,他們都不是裴川。
陳英騏震驚地看著她。
“你……”
貝瑤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陳英騏又不是傻子,她這麼維護裴川,哪怕不確定,陳英騏都明白她不會嫌棄裴川。
貝瑤要回家了。
陳英騏等她快上樓了,突然道:“貝瑤。”
她回頭。
“你很好。”他誠懇地評價道,“就是太好了,裴川一定不敢喜歡你的。”
貝瑤有些震驚,她不太懂少年的意思。
陳英騏握緊了拳頭:“有缺陷的人,哪怕臉上不在乎,心裡卻會很……自卑。我剛剛隻是假設,你不要往心裡去。我和他一起長大,雖然我小時候討人厭,但我知道,以他的性格他一定不會打擾你。如果有可能,請你對他好一點吧,我們這樣的……不,他,他向前走一步都很不容易。”
他說完,也不管貝瑤是什麼反應,調頭往家跑了。他長大後倒是能看懂幾分裴川了,於是怎麼也對那個冷淡的少年討厭不起來。
貝瑤站在初八的雪地裡,輕輕抬眸,小區的寒梅曾經被大風吹倒,後來又被居民們扶起來好好養護種起來了。
它在冰天雪地裡,開出香氣嫋嫋的花朵。
有些曾經不明了的東西,裴川讓她生氣的反應,還有他說是哥哥,種種一切,就像往玻璃窗上呵氣,然後用手指擦去霧氣,變得清晰起來。
“裴川一定不敢喜歡你的。”
~
大雪化了以後,貝瑤進入高二了。
三月春回大地,化雪的時候最冷。因為高二要補課,學校提前開了學。
學習仿佛一下子變得緊張起來,聽說今年的暑假也不會放那麼久,頂多放一個“高溫假”。
夜裡,陳菲菲在宿舍的床上點亮手機看小說,她怕宿舍阿姨查寢,被子悶著頭,捂得自己快窒息,但是看得簡直停不下來,一下子就凌晨兩三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