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茉說:“其實也不是,你知道的,喜歡貝瑤的人挺多的。”
韓臻抬頭,聽她講。
“可是貝瑤覺得,大多喜歡都是喜歡容貌的膚淺,你真的敢當面給她表白嗎?什麼都不怕那種,讓所有人都知道那種?”
韓臻家世不錯,從小的教養也很好,他下定決心,輕咳一聲:“好。”他追問吳茉,“這樣她就會答應嗎?”
吳茉心一跳:“肯定啊,她給我說,她喜歡勇敢堅定的人。”
韓臻說:“我明白了,三天以後秋季馬拉松比賽,能請你幫我帶個話嗎,請她在終點等我。”
回到寢室,其他室友都洗漱完了。
陳菲菲說:“吳茉,你怎麼這麼晚才回來,阿姨差點都關門了。”
吳茉有些心虛,不敢看貝瑤:“我肚子痛,在教學樓上了個廁所。”
其他女生倒也沒有多疑,聊不到一會兒天寢室就要統一熄燈的。
燈滅下來,朦朧間,吳茉看到對面那個婀娜的影子,輕輕咬唇。她第一次幹壞事,心怦怦跳,又免不了妒忌有人肯為了貝瑤一往無前。
明明、明明韓臻知道會被處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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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季馬拉松是C市高中的傳統,除了一三六中,其他高中也會參加,因為盛大又熱鬧,學校都會放一天假。
十月約莫是除了寒暑假,假期最多的一個月份了。
三中高二(9)班,體育委員把報名表拿過來的時候,金子陽說:“我幫你們報名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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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寫卷子的裴川抬頭,出聲道:“不去。”
金子陽說:“為啥啊,多熱鬧,哪怕跑不完全程,美女遞水加油也顯得很帥的啊。”
而且川哥手臂肌肉線條真的很好看,運動的時候超有男人味。
裴川沒解釋,他低頭繼續寫化學卷子了。
金子陽他們並不知道他沒有小腿,運動長褲常年掩蓋著他的殘缺。他們一開始認識裴川,就隻知道這個少年很有錢,自己住、很自由,可是並不知道他的過去。
裴川像是沒有家人的人,金子陽他們有時候不小心問到他的過往,他整個人就會特別冷。
久了大家就知道,家庭和過去是他的逆鱗,也乖覺不再提起了。
鄭航說:“我要去,給我報一個。”
金子陽應道:“得咧!”又去戳前面的季偉,“偉哥,去不啊!”
季偉動了動肩膀,推了推眼鏡抗拒道:“都說了多少次不要叫我‘偉哥’,聽著跟……我不去,我要預習英語第三章,我這次一定可以考好的。”
金子陽狂笑,拍了拍他肩膀,知道瘦弱的季偉不喜歡這些運動,這次倒也沒有搞事情,沒把他名字寫上去。
裴川看著紙上的化學方程式,身邊金子陽和鄭航在激烈地討論秋季運動會的事,他沉默下來,紙上的東西也看不進去了。
然而他知道自己不能像個正常人那樣去運動,上次籃球賽,他曠課三天,殘肢紅腫,幾乎下不來床。
他的身體本就不允許他做很多事情,隻能聽別人講講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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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秋色裡,三中校園的銀杏樹開始變黃,少女穿著嫣紅的裡衣,兩條帶子交織系在脖子後面,身上穿著六中的校服外套,裡衣的紅襯得她臉頰肌膚白皙。
貝瑤喘著氣,往三中校園裡望去。
他們班周二最後一節是體育課,所以貝瑤坐車過來三中,三中還沒下課。
她舒了口氣,沿著變黃的銀杏樹往校園裡走。
叮鈴鈴的下課鈴聲響起,學生們湧出來,貝瑤沒法,隻能避開他們。三中也是要穿校服的,一套紫白、一套藍白,隻是她沒看裴川穿過罷了。
她肩上印著藍白小海豚,再往前走是一處僻靜的教學樓,貝瑤怕裴川已經走了,忙摸出手機給他打電話。
那頭很快接通,少年嗓音低沉,聽著有幾分清冷:“貝瑤。”
“嗯,是我,我在你們學校銀杏樹很多這裡,你有空來一下嗎?”
“好。”
裴川掛了電話,給金子陽他們說:“你們先去吃飯,我有事。”
說完也不看他們表情,往學校銀杏林走了。
金子陽他們自然是不會去食堂吃飯的,幾個人勾肩搭背:“要不去‘傾世’吃飯,好久沒去了。”
“走啊,待會兒給川哥打個電話,晚自習老沈的,不去了。”老沈性子溫吞,是壞學生們的“欺負對象”,幾個人哄笑一聲,往外走了。
裴川走到銀杏林。
銀杏半黃半綠,枝葉下落,她坐在大石頭上,身上背了一個書包。許是累壞了,雙手搭在膝蓋上喘氣。
少女穿著校服褲子,因為褲腿太長,她卷起來了一截,坐下會露出格外細的腳踝。
她雙腿懸空,劉海被微風吹得輕輕搖擺,銀杏樹葉眷戀落在她身邊。
籃球場還有人沒走,幾個男生球也不打了,均偷偷看她。她背著書包累壞了,並不知道。
裴川目光垂下來。
“裴川!”貝瑤笑著喊,她尾音很軟,有心人眼裡有些嗲,可其實聲音溫柔,像是江南軟語。
裴川走過去,她沒有跳下來,坐在大石頭上依然沒他看著高。
貝瑤從自己書包裡拿出一個簡陋的飯盒,裴川看過來,她臉頰紅了:“我媽媽包的餃子和五色糕,今天重陽節呢。”
果然鐵飯盒裡,蒸餃和五色糕對半開。
賣相說不上多好,還有些冷了。
她示意他接著,裴川拿過來:“你跑過來的?”
“沒有,坐車過來的。”她笑著說,隻是從學校到車站,以及下車的路上跑過來的。
裴川看著飯盒裡金子陽他們這類人定會不屑一顧的東西,心中有種荒謬的猜測。貝瑤並不清楚他現在的生活,所以按照小時候那樣照顧他。
她興許從別人口中聽過“三中裴川”,可這對於貝瑤來說,隻是一個認知不明確的名詞。在她心裡,他依然是沒有離開的裴川。
她不知道他曾經險些一腳踏進深淵。
他握緊飯盒,目光落在她書包上的小熊貓。
貝瑤也看見它了,她問他:“這個是你送的嗎?”
裴川沒有否認:“嗯。”
貝瑤困惑極了:“你知道我的小熊貓壞了嗎?”
對上她清凌凌的眼睛,他隻能撒謊:“原來那個壞了嗎?我偶然看見這個,覺得和你的像,隨便買的。”
他語氣鎮定,貝瑤倒也沒有懷疑。
在十六歲的她看來,監聽實在是件很遙遠的事情。
她語氣清甜,愛惜極了:“謝謝你,我很喜歡它,以後不會弄壞了。”
他心裡有一塊不受控制地跳動,仿佛那一夜發的瘋,在這一笑裡有了歸處。他微微站遠了些,怕她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他在她面前,不太會笑,然而眼裡情不自禁柔和,比一切浮誇輕佻的笑意顯得木訥許多,卻又真實得多。
貝瑤很快就得回去,她是要上晚自習的。
裴川沒有送她出校門,他看著她走遠,第一次覺得一年多前騙她,是他這輩子犯過最大的錯誤。
三中六中並不遠,卻看不見彼此,不會再有第二個姑娘不辭辛苦給他送吃的了。
她長大了那樣漂亮,但凡心性高傲些,都知道對他這樣的殘廢好,對她自己來說是一種折辱。
然而她走在銀杏林,背影單純又快活,似乎並不覺得折辱。
等她走遠了,裴川回到教室,把她帶來的餃子和五色糕吃得幹幹淨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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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傾世”,四樓KTV,裴川靠在窗前抽煙。
他們都沒去上今天的晚自習,從傾世看過去,能看見六中的教學樓燈光次第亮起。
他突然有種衝動,去看看她如今的生活。遠遠看一眼就好。
金子陽說:“傾世要是加個舞廳就爽了艹。川哥,過來喝酒不?”
裴川回頭,KTV群魔亂舞,遠處的六中,一片光明安安靜靜。
裴川說:“我下去走走。”
他從黑暗處往六中走,在六中校門,遇見了吳茉。
裴川目不斜視,吳茉心跳有一瞬加快:“裴川!”她小跑過來,“你、你怎麼來了六中?”
裴川這才停下腳步,拜良好的記憶力所賜,他記得這個貝瑤的室友。
他性格頗冷淡,吳茉不知怎麼的,面對他比面對韓臻緊張多了。她在少年漆黑瞳孔的注視下臉慢慢紅了,語氣也放軟:“上次,謝謝你幫我。”
她咬著唇,偷偷看他。
裴川淡淡道:“嗯。”他沉默片刻,問她,“你們上課了嗎?”
當然上課了,她是生物課代表,老師讓去幫忙拿點東西才出了教室。然而少年的目光往他們教學樓看,吳茉心裡沉了沉。
她試探著問:“你是來找貝瑤的嗎?”
上次丁文祥是騙子的事,就是貝瑤帶來的消息。
裴川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他不喜歡答非所問的人,對吳茉也沒有任何耐心,徑自繞開她走過去。
吳茉心裡很難受。
她這幾晚都在做夢,夢裡是在傾世裴川的模樣。他漫不經心的語氣就嚇得丁文祥逃走了,約莫在每個人高中的時候,這種又冷又酷又強大的少年,更能讓人念念不忘。
吳茉情竇已開,對喜歡一事遠比懵懂的貝瑤清晰。她心裡的酸幾乎快淬成毒汁。為什麼,為什麼又是貝瑤?
心裡一股子火讓吳茉往前跑了幾步:“我們在上課呢,貝瑤在幫老師改卷子。”
他腳步停下來。
吳茉語氣輕快地說:“你是貝瑤的朋友吧,悄悄給你說,後天有驚喜哦。”
“後天秋季馬拉松,一班的班草韓臻要給我們瑤瑤表白。瑤瑤收了他情書,但是這事好多人都不知道。”
少年回眸,漆黑的夜裡,他眸中竟比夜色更晦澀。
裴川說:“她收了?”
吳茉校服裡手指握緊,說道:“對呀。你見過韓臻嗎?他們挺配的,他是真的喜歡瑤瑤啊,明明知道那條表白會被處分,而且每年跑完馬拉松的人能有幾個?光是這份心意,瑤瑤就挺感動吧。”
少年如山沉默,許久,他沒再去教學樓,轉身出了校門。
吳茉第二次用這件事撒謊,卻沒有第一次心慌了。
她看著少年颀長的背影,生出說不清的渴慕。要是他信了,他要麼主動退出,要麼強勢爭取,傷害的也隻是貝瑤或者韓臻。
吳茉回到教室,看著教室裡安靜垂眸自習的同桌貝瑤,心裡頭一次生出些期待。
後天秋季運動會,韓臻表白,貝瑤拒絕不拒絕,都得傳緋聞。看你是讓韓臻在所有學校面前出醜呢,還是答應他一起被處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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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季馬拉松格外熱鬧。
橫幅被拉起,不參加的大部分學生都會去幫忙。志願者們穿上自己學校的校服,戴上校徽,坐車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