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早接過,發覺是自己的手機。一時失語。
“電給你充滿了,”春初珍淡著聲,也淡著臉:“我沒打開過。有空也給自己辦張電話卡,老用別人的像什麼樣子。”
又說:“你爸說要給你買臺新手機的,過陣子讓他跟你去店裡選。”
春父快眨兩下眼,他還真沒提前知會允諾過這事兒,但仍一口答應:“好、好,這是一定,老爸一定盡快安排好伐。”
春早心緒復雜,“唔”一聲,開機,看到熟悉的信號欄跳出來時,往日光景復現,心頭微微潮潤。
春暢抿著大麥茶,四處觀望:“真好啊,我好像都回到十年前那個夏天了。”
繁蔭,熱浪,澄藍的天,風吹過樟葉,翻飛的書頁。
是一首爛熟的歌,是這個國度多數人都擁有的,靈魂深處的協奏與回響;有酸,有苦,自然也有甜。
春早打開扣扣,指尖霎時滯停在屏幕上。
好友列表置頂欄裡,有數字提醒,點開來,是多條有來無回的信息,沒有遺落每一個他們未曾共享交賀的瞬間:
1月1日
原也:春早,新年快樂。你是最棒的。
1月5日
原也:春早,生日快樂。你是最棒的。
2月12日
原也:春早,春節快樂。你是最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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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30日
原也:春早,二模而已。你是最棒的。
最後一條6月6日。
僅兩個字。
原也:等我。
神思開始陷落,視野開始濛朧,怕被家人察覺,春早迅速傾低腦袋。
水珠急墜在屏幕上,模糊了字眼,她用拇指抹開,迫切地敲下三個字,給予遲來的回應:你也是。
屏幕上方幾乎的輸入狀態幾乎是秒出。
原也:拿到手機了?
春早咬著下唇:嗯。
原也問:回家了嗎?
春早控住淚意,靜音拍一張近處的桌面拍過去:沒,跟家裡人在海底撈吃飯,你呢。
原也回來一張燈火初明的街道和紅綠燈後夕夜交替的天。
春早臉頰微鼓一下:你怎麼還在外面?一個人嗎?
原也說:嗯。別擔心,我爸有來接我,我說還有事,讓他們先回去了。
見他獨自待著,春早心疼又困惑:什麼事啊?
原也:找房子,我假期打算搬出來一個人住。
春早微愣:需要這麼快嗎?
她想說,才大考完,好歹休息幾天吧。
原也不回,隻無由問:方便發個你家定位給我麼。
春早找到自家小區的位置,傳過去。
原也:OK。
原也:以此為圓心,五百米以內。謝了。
—
這個夜晚,宜中許多同校生的空間狀態被一張投稿到校園牆的照片刷屏。
大家交相點贊轉發祝九九,也有主動認領男女主人公的同學。
天邊夏夕似晃漾的金色水波,年輕的少年少女於人流中相擁,像是青春插繪裡最動人的一頁。
而匿名投稿人對此隻有言簡意赅的兩個字:
誰懂?
作者有話說:
誰懂?
第49章 第四十九個樹洞
◎高塔不復存在◎
因為童越言之不預的“驚世之舉”, 回到家洗過澡,春早的聊天界面就被相識的同學刷爆, 班級群也是, 聊得熱火朝天,調侃加羨豔,內容全圍繞著那張構圖極佳, 又超有感染力的照片。
社交廢狗如她,何曾收到過這麼多“問候”。
春早哭笑不得地刷完還在滾動的消息, 選了幾條生硬回復。
又將那張合影偷偷保存下來, 得了便宜還賣乖地找童越興師問罪:是不是你偷拍的?
童狗仔承認得很快, 毫無疚意:就是我,怎麼,不好看嗎?
春早從相冊裡翻出來,看了又看,坦白:挺好看的。
童越:還不趕緊設置為鎖屏壁紙?不然怎麼對得起我的用心良苦!
春早沉吟:太高調了,被我爸媽看到不太好吧。
童越恨鐵不成鋼:姐,放肆起來, 搖擺起來,高考已經結束了!還管他們幹嘛!
春早:……
童越似是想起什麼:你怎麼還來找我聊天?
春早蹙眉:幹嘛, 畢業了你就要跟我絕交啊?
童越:不是,跟你男朋友聊啊。
男朋友……
春早盯著這三個字眼喜不自禁, 眼快彎成閃熠熠的縫兒。
原也,算她的“男朋友”了嗎?
她也可以,無所顧忌地成為他的“女朋友”了嗎?
春早嘴硬:我才不像有些人那麼色心當前。
童越冤屈:是吧, 我也才不像有些人, 假模假樣苦別一年騙取我同情心, 高考後立馬破鏡重圓陷入熱戀, 我還在這追夫火葬場。
盯著她最後五個字,春早笑倒在床上。
再打趣童越幾句,對方直接對她置之不理,估計又去苦追前男友了。
春早去冰箱裡取了盒酸奶,關攏房門,坐回桌邊,開蓋舔幹淨,又關心原也情況:回家了嗎?
原也說:回了。
她不甚相信,怕他還在外邊孤單遊晃,避免自己擔憂才這麼講:真的麼?
原也:真的。
春早再三確認:真的真的?
結果聊天界面倏而暗下去,對方已發來視頻邀請。
春早呆住,心率隨之紊亂起來,她側頭看看房門,又盯住屏幕下方一左一右的紅綠按鈕,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高考結束,壓縮的時間驟然松散,她也跟著闲逸。頭發不著急吹,還湿漉漉的掛在肩上,穿著的睡衣還是姐姐闲置下來的寬松大T恤,整個人肯定邋遢亂糟。
但發起狀態始終不見消停,即使她遲遲不應,對方也一副勢必要看到她的架勢。
春早捏了捏手指,在桌上抽出紙巾,對折,擋在前置攝像頭前。
才撫撫胸脯,按下那個同意選項。
接通了。
春早臉一瞬間熱得要炸開。
男生幾乎無可挑剔的臉就這樣顯現在屏幕裡。她聽童越說過,人臉在視頻時都會鏡像翻轉,會降低顏值。可原也對稱性極好的五官與平日幾無分別,甚至因為輕微的磨皮效果帥到更讓人不能逼視。
尤其是,察覺她這邊的畫面是白色遮擋物。
他眉心一緊,身體微微一靠,臉一下子懟近幾分。
近到春早心漏一拍,咚咚的,跳得好兇猛。
“哎,你人呢。”他散漫而清爽的聲線飄過來。
又用深黑的雙眼表達困惑和不滿。
春早雙手託出持續發燙的臉,輕聲:“我剛洗完澡……”
原也:“怎麼了。”
春早繼續:“頭發還沒吹……”
原也:“所以?”
春早清一清喉嚨,講話不自覺發軟:“我怕自己不好看。”
黑色人體工學椅上的少年聞言,仰靠回去,露出一個異常皓白燦爛的笑,還透出幾分無奈:“第一次見嗎,包袱要不要這麼重?”
春早心頭哼聲:“這可是我生平第一次跟人視頻诶!”
“怎麼會不好看?”他胳膊又挨回桌邊,撓撓眉尾:“紙巾拿開。”
嗯?
這個聰明的家伙居然猜到是什麼東西在阻礙他視野。
他又很低地講出五個字:“有點想你了。”
說這幾個字時,男生沒有直視鏡頭。
稍稍側了側頭,耳廓肉眼可見地紅起來。因為有全白的無線耳機反襯著,所以更明顯。
春早猶豫了一下,終是拿他沒轍。
她慢慢地,一釐釐地將那個“紙巾屋頂”從鏡頭前滑開。
原也千變萬化的神態定格住,從GIF變回JPG,含笑靜候。
可剛一真正對上彼此的臉,春早就羞恥爆表地望向別處,死捂半張臉。
然而笑意還是會從眼尾流瀉,無處可藏。
一聲笑從聲卡溢出來,搔人耳膜。
春早回過眼,男生正專注地看過來,雙臂交叉,靠近了,一眨不眨。
人體溫度的上限是多少。
春早感覺自己的顱內快開水壺鳴叫。
她嚷聲,故作鎮定,故作告誡:“你別一直看著我!”
原也似很為難,睫毛撲眨:“那我看哪?”
春早說:“不是隻是為了確認你有沒有到家嗎?”
“哦,”原也這才想起重點,又或者,這本就不是重點。他舉高手機,晃了晃,臥室裡的布置牆面一閃而過,又回到他角度偏下的正臉上:“行了嗎?”
春早笑:“行了。”
雖說沒少見過原也這張臉,但此刻濃縮在方寸之間的屏幕,還是有所不同,叫人無所適從。
她決定結束這種遠程模式也羞答答的“面面相覷”:“我掛了。”
原也:“等一會不好嗎?”
誰的視線,能在這種充盈著專情感的注視裡逗留超過五秒。春早胡亂找借口,語無倫次,拿高自己面前開蓋的酸奶杯:“我還要吃酸奶,吹頭發,很多事要做,很忙的。”
原也語氣隨意:“你吃啊。我在這邊又影響不到你。”
春早咬咬唇:“我又不是動物表演。”
原也似乎因她的措辭啞然了一下,眉目復雜而生動,幾秒,他把準頭對向自己:“我是。我是動物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