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國王長著驢耳朵》, 本章共3566字, 更新于: 2024-10-31 17:21:05

  “世界好像隻剩下我們兩個了哎。”


  她大口呼吸:“真好啊。”


  好自由,好安逸,空氣都潔淨得不像話。


  原也的手遽地一輕,轉眼看,女生已躍上花圃邊磚石鋪設的矮圍欄。


  “快看,我和你一樣高了。”她踮步走著,為保持平衡,她將另一隻空著的手伸平了。


  油綠的葉片刮過春早的褲腳。她從幾乎齊平的角度歪頭看過來,像隻輕盈的雪雁。


  原也配合地抬高手。


  兩人垂於身側的臂彎,因此舒展開來。它們在走動間晃蕩著,像一道飄搖的,但也牢不可破的鏈橋。


  春早哼起歌,聽不出具體旋律,但格外輕快。


  原也注視著她,目不轉睛。


  他莫名想到了機器人總動員裡的Eva,那個飽滿的,光潔的,純白的,酷到不可思議的,從光年以外到來的女機器人,在早已朽敗的地球上四處探尋和遊走。而他從瓦礫和腐地中探出頭,終將傾情於她。


  他們手臂擺動的幅度越來越大。


  彼此臉上的笑容也是。


  車流與燈帶如星河,他們抓緊彼此,在太空裡起舞。


  無視所有秩序,也無視所有人類。


  —

Advertisement


  臨近兩點的時候,他們走上一道很長的橋,趴在欄杆上遙望下方的水流。


  夜晚的江似嵌著珠寶的黑綢緞,蔓延開去,在風裡一彎一蕩。


  男生女生發絲湧動。


  江風獵獵,往校服裡涼爽地盈注,春早不合時宜地打了個哈欠。


  她立馬掩唇,但還是被原也捉個正著。


  他問她:“是不是想睡覺了?”


  春早擺頭,逞強說道:“哪有,就是被風吹得太舒服了。”


  原也想起她今天晚自習後的困倦,還有之後因爭吵負荷過載的情緒,當即判斷:“你需要休息了。”


  春早擰眉警告:“你別想把我弄回去。”


  原也失笑:“你怎麼看我的,你媽安在你身邊的臥底,還是幫兇?”


  “哼,”春早枕在扶欄上,嘟囔:“反正,我不想回家。”


  原也陷入兩難。


  他還有兩個月才成年,春早顯然也沒有。十八歲就像道坎,像產品出廠前必經的關卡和核驗,將他們封堵在高築內,無法與外界真正接軌。


  他猶豫著啟唇:“我們……好像開不了房。”


  春早下意識反問:“開什麼房?”


  原也沉默了。要怎麼具體拆開來講呢,才顯得不那麼詭異冒昧和詞不達意。


  女生卻在下一刻心領神會,臉微微升溫:“哦,”她眼光亂閃:“是哦,酒店都不讓未成年入住。”


  原也輕“嗯”一聲。


  原也微微眯眼,又亮起來:“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


  春早仿若心有靈犀,接住他的話:“你帶我去成康門吧,你經常去的網吧,那邊不是無所謂年紀麼。”


  “你還記得嗎?”她撐起腦袋:“去年除夕,我說過想看你打遊戲。”


  原也回:“記得。”


  “我的夢想就要實現了。”女生神態莫名興奮。


  原也被打動,唇畔微挑:“這算哪門子夢想啊。”


  下橋後,原也叫了輛網約車,載著他們去往這個夏夜為數不多的收置處。


  顏值頗高的關系,前臺小哥對原也這位老客戶印象深刻,但這個點瞧見他,還帶個妹子,難免驚訝:“哇,帥哥,好一陣沒見你了。”


  “還有包廂嗎?”原也開門見山。


  “有,二樓左拐4號包廂,”爆炸頭網管小哥看看春早,又掃眼屏幕裡的時間:“不是……兩點多了來上網,你們真行,明天不上學也不用這樣吧。”


  原也不做解釋,言簡意赅:“別管,給我開個雙人包間就行。”


  爆炸頭男生喊著“OK”,在手邊電腦上操作起來。


  大廳裡二手煙彌漫,魚龍混雜。有人埋頭瞌睡,有人仍嗑藥般雙眼亢奮,也有人注意到這對鮮嫩幹淨得似完全不該出現在這裡的高中生男女,從閃爍的顯示器後驚奇舉目。


  原也拉著春早快步穿過大廳,走到二樓的包間,卡上門栓。


  白熾燈裡,紅色的雙人劣質沙發髒汙斑駁,裂口處透出裡面的海綿內禳。原也瞟一眼,眉心微緊,以往不甚在意的點在此刻變得格外礙眼。


  女生剛要入座,他拉住她,卸下背包,從中抽出幾張輕且薄的講義,鋪墊在上面:“坐。”


  春早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清俊字跡,意外且拒絕:“不要,你對學習有沒有點敬畏之心啊。”


  原也幹脆地答:“沒有。”


  春早:“……”


  春早不語,將它們一張張拿起來,疊放整齊,不快道:“收回去。”


  原也安靜兩秒,接走,揣回書包。


  “我又不是豌豆公主。”春早一屁股坐下,傾身找下方的主機和開關。


  身側沙發塌陷,原也也落座到她外側,而後好整以暇歪身,注意她茫無頭緒的腦袋動來動去,不自覺發笑。


  春早一無所獲,猛回頭,對上男生一言難盡的眼神。


  “這機子在哪開啊。”


  原也按一下顯示器旁邊的桌面外接電源,示範給她看:“豌豆公主,這邊請。”


  春早啞然,啪嗒摁開自己那臺,然後套好頭戴式耳機。


  她滑著鼠標,熟悉了一會系統和程序,第一時間奔赴音樂軟件,又打開4399小遊戲,開始逐個挑揀換裝,美甲,餐廳,養寵……之類的休闲遊戲,畫風不好看就叉掉,換下一個。


  須臾,察覺到不對勁,春早眼一斜,發覺男生那臺電腦的桌面還停留在開機後的初始界面,什麼都沒有打開,也沒戴耳機。


  他上身微微後倚,在觀察她,要笑不笑。


  “你玩你自己的行嗎?”她瞬時臉燙。


  原也點了點頭:“好。”他象徵性地打開之前常玩的FPS遊戲,餘光仍關注她。


  “現在立刻馬上。”


  “嗯。”


  “耳機也戴起來。”


  “行。”


  原也在她的逼視裡,隨意開了一把遊戲。他將局內聲音全部關閉,心不在焉地咯噠咯噠按鍵,切換著人物手裡的武器,不一會就瞟向春早的屏幕和她被映得瑩亮的側臉。根本無心迎戰,就在城市的房區裡攀爬和亂跑,沒一會,被其他玩家迎頭擊斃。


  “啊!”同樣偷瞄他的女生驚呼:“你死了?”


  原也側頭:“嗯。”


  “就死了?這麼快?”她似乎難以置信:“這局結束了?”


  “嗯。”


  “總說別人菜,還以為你多厲害。”


  “?”


  個人技術慘遭質疑,原也一瞬被激起鬥志,重開一輪,直跳死亡城。


  他打開所有聲效,專心聽音辨位,展示自己超強的遠程爆頭和近距剛槍技術。


  身邊時而贊嘆,時而驚乍的女聲逐漸止息。


  原也側過頭去,發現春早已將鍵盤推至屏幕下方,趴在桌邊,闔上了眼皮,似已入眠。


  屏幕裡,本還奮力跑毒的人物乍停在黃石枯草間。


  原也盯了會女生恬靜的面龐,見她夢囈著縮緊肩胛,他忙用手背探了探她短袖下方裸露在外的胳膊。她的皮膚,在冷氣肆意的網吧裡涼得像冰。他看看自己,又左右找尋,最後猝然停住,停留在這個糟糕的環境裡,這片糟糕的空氣。一切都遭透了。


  心底有個聲音開始對他痛罵和叫囂。


  他的神思很快被吞沒,被剖解,被束手無策的痛意席卷。


  他高估了自己。


  有抗衡的勇氣,似乎不意味著有抗衡的能力。他本就是個無處可去的人,曾經心安理得的自由,在這一刻全部化為軟梏。


  隻是一個夜晚,他都無法為她提供一個溫暖舒適的港口。


  但倘若回到那裡,他的存在,又將讓她如何自處。


  原也,你好沒用啊。


  那種絕望到骨子裡的衝擊,幾乎讓他泫然。


  幾個小時前女人質問他的,面容和話語,反復浮現,一聲一聲,一遍一遍,猶言在耳。


  擔心驚擾春早,他隻能靠細微而漫長的,一呼一吸,來鎮壓和緩衝這滂沱如驟雨般的,自我懷疑和自我厭恨。


  耳機裡人物死亡的哀嚎讓原也回過神來,他小心地摘放下耳機。


  光淌在少年靜默的面孔上,他隱忍而煩躁,幾次搓動頭發。


  最後,最後,不知枯坐多久,天色微明,原也右手曲拳。


  骨骼都被擠壓得輕微作響,他才似下定決定般,伸出手去,拍了兩下旁邊女生的肩膀。


  春早驚醒過來,睡眼惺忪,片刻反應過來自己身置何處,不禁喃問:“幾點了?”


  “天快亮了,”男生的臉傾靠過來,認真但溫和:“我送你回去。”


  “不!我不要回去。”她驚恐地後退,眼底隨即積起難過的水霧:“我不想回去……”


  他們都知道,回去之後,意味著什麼。


  原也捉住她兩隻手臂,也心痛欲裂:“春早,你得回去,你還要上學,我……”


  少年喉嚨微哽:“暫時沒辦法……”沒辦法帶你真正遠行,給你自在呼吸的可容之地。


  他艱難地往下說:“你媽今晚講的話是不好聽,尤其她說你的那些,我一萬個不贊同。但她批評我的,我認為是對的。”


  有淚水從下巴滴落,春早的唇瓣開始顫慄。


  這一刻,她真正意識到,也猜想到,他即將訴說的,也別無選擇的別離。


  他們也都知道。


  不是遮蓋住就不用直面,白色的布塊掀開來,是兩團緊緊偎依,泣血並共振著的稚嫩心髒。


  “聽我的,回家。回去之後,我會搬走,別再因為我們的事跟你媽爭吵,也不要再為任何外因傷心和煩惱,專心備考,就按你之前想走的路一直走,”原也盡可能冷靜地陳述,眼眶卻不可抑制地泛紅:“我也一樣。等高考結束,我一定,一定第一時間,回到你身邊。”


第45章 第四十五個樹洞


  ◎河流◎


  清晨時分, 春早回到出租房樓下。


  噪鵑在枝頭尖啼不止,她跟原也在樹下擁抱了一會, 執意不讓他送自己上樓。


  說到底, 這是她與春初珍母女之間的事。她不想讓原也再經歷一次言語上的貶損和人格上的欺辱,這比往她心頭捅刀還痛苦。他明明是那麼好的人。


  原也不再堅持,尊重她的決定。


  而且他猜, 一夜過去,春初珍對他的深惡痛絕隻會加深, 一時半會肯定也不想看到他。


  他不想再給她母親添堵, 引發更多對春早的惡語相向。


  最後他和春早說:“學校見。”


  春早癟著唇, 時刻要掉出淚來,但她拼命眨回去,頑強正色:“嗯!你別擔心我,也不是第一次和我媽有矛盾,我有經驗的!”


  原也想說做不到,但要口是心非地鼓勵一二,也格外艱難。最終隻能應一個:“嗯。”


  上樓前, 春早忽然被原也叫住。


  男生手機裡僅剩的1%的電量,留給了他曾設置過的那個黑底白字的手持彈幕。


  “春早是最棒的。”

潛力新作

  • 偏要喜歡你

    我是男友的初戀,他單純得像張白紙。 我以為他是小奶狗,可我甩了他之後才發現,原來小奶狗也會咬人。 「我的一切都是姐姐的,姐姐為什麼還要離開我。」

    他說他天下無敵

    "我收到北大錄取通知書的那天,給我送快遞的小哥是我初中時的男神。 當年我們約定高考後一起去北京上學,現在我上了北大,他當了快遞員。 很久以後,我躺在他身邊問:「可以給我摸一下你的八塊腹肌嗎?」 嘿嘿嘿,好好摸。 暑假在家一趴,空調、Wi-Fi、西瓜。"

    淋雨幾時

    周漾和貧困生的我告白時,他的青梅站在一旁笑我: 「他腳下那雙限量款都夠你一年生活費了,你該不會真信這種玩笑吧?」 我的確信了。 那時的我沒有意識到,我和周漾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 直到青梅丟了手鏈。 周漾和所有人一起,將嘲諷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他嗓音譏諷,「缺錢,開口告訴我一聲就行了,何必呢?」 我紅了眼,攥著袖口的手止不住地抖。 轉學時,我拉黑了周漾所有的聯系方式,走得悄無聲息。 可沒想到,向來高高在上的周漾,找了我整整七年。

    背著浪子男友養拳擊手寶貝

    浪子男友又一次和我鬧分手後,我養了個拳擊手當寶貝。 他帶著新歡出蓆宴會,張揚得人盡皆知。 我就在別墅的每個角落盡情地和情人擁吻。 所有人都說他這次是認真的,看著我的目光憐憫惋惜。 我笑了笑,露出手上的戒指: 「同喜,我也要結婚了。」 卻被推門而入的男友攥住手腕。 他滿眼猩紅,咬牙切齒: 「誰準你認真的?!」

  • 石榴裙下

    她扇了沒出息“在外偷腥”的男發小一嘴巴,卻被男發小的愛妻要扇回來一巴掌,冤吧。還有更冤的,結婚四年的男神老公,其實早已明娶暗佔迎了兩位妻,表面,她風光無限,是他唯一且珍愛的髮妻,背地裏,她老鼠過街,他“唯一且珍愛的妻”始終隻有那位他永遠的初戀……這是一場始亂終棄後的盛宴。

    九千歲[重生]

    隆豐二十三年,東宮太子已被廢五年,當年謫仙般的人物,幽禁皇陵,受盡萬般折辱。 也是這一年,皇帝昏聵,追求長生大道,讓西廠閹黨掌了權。 西廠督主薛恕,權傾朝野一手遮天,就連太子之位,亦能言語左右。 宮中皇子們無不討好拉攏,盼他助自己登九五之位。

    地上霜

    他紅著眼說:「你給我服個軟,秋荷,你不是最想要權力嗎?我給你,皇後之位給你,什麼你想要的都給你,好不好?你再叫我一聲太子哥哥,好不好?」 平日裡不茍言笑,滿嘴禮義廉恥的太子如此卑微地求我,這如何不讓我高興呢? 素手攀上了殷九清的脖頸,我朝著他的耳朵吹了一口氣,看他情動難耐卻偏不給他:「你不是說我是不守婦道嗎?還說我是不知禮義廉恥的狐貍精?太子殿下,如今你對著你的嫂嫂自解衣衫,你說你是不是賤人?」 我將殷九清狠狠按在他身後的假山上,激得他悶哼一聲。

    抓一顆晚星

    苦追五年的清冷校草陳逐星終於被我拉下神壇。結婚的那一天,我挽著他手臂,向所有人炫耀我的戰利品。隻有他的小青梅在我們的婚禮上哭紅了雙眼。我忍不住輕嘲:「別怪他,畢竟,有錢真的可以為所欲為。」後來,家中破產,我淪為名媛圈裏的笑柄。陳逐星捏著離婚協議書,反問我:「喬頌,你的錢,怎麼也有不管用的一天?」

×
字號
A+A-
皮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