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好的耳邊像有銅鑼咣當敲了下,她被震得發懵:“哦,這樣嗎?”
徐冽拿起手機:“我讓她把戶口本拍給你?”
蘇好揮了揮她的醉拳:“這,這就不用了。那還有上次跟你一起在網吧的那個黑長直美女呢?”
徐冽皺了好一會兒眉才想起來:“你說南州大學的?”
“嚯!”蘇好又轉頭衝許芝禮道,“聽聽,父老鄉親們聽聽,他承認人家是美女了!”
“……”徐冽按了按太陽穴,“你怎麼知道這事?”
“我怎麼知道?我親眼看到!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來發現我同桌的奸情……”蘇好可惜地搖了搖頭。
“那是施嘉彥堂嫂,那天施嘉彥和他堂哥都在。”
“啊?”蘇好薅了薅頭發。
“我在網吧給他們有償做網課課件,這就是我說的端盤子。”
信息量有點大,醉酒版蘇好一下子消化不過來,在腦子裡把這話過了好幾遍,雖然仍舊不太明白,但大致知道了徐冽好像沒犯什麼錯。
徐冽揉揉脖子:“還有什麼要問的,一次問完。”
不是她喝醉了酒,他還不知道她已經在小本本上記了這麼多無中生有的賬。
蘇好頭有點疼,蹲下來敲著腦門說:“我想想。”想了半天,她仰起頭,苦惱地看著他,“我這金魚腦子,想不起來了。”
“那就是沒了,我哪那麼多事。”
“你就是很多事,”蘇好瞪他,“要不是學校裡的女生都怕我,你可不得收情書收到手軟,泡妹子泡到虛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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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算不出賬來了,連假設性問題都拿來湊數。
徐冽把蘑菇一樣蹲在地上的人一把拉起來:“胡攪蠻纏。”
“你罵我?”
許芝禮扔掉煙蒂,嘖嘖搖頭。
醉了的人就是傻,聽不出人家罵的時候滿嘴寵溺嗎?
也不知道他們風風火火的蘇姐明天準備把臉往哪擱。
徐冽瞥見許芝禮抽完了煙,不耽誤時間了,順手揉了揉蘇好的頭發:“好了,趕緊回家,等你酒醒過來哄你。”
第36章 三月雨
在小區門口跟徐冽鬧了一場, 蘇醉鬼的金魚腦子耗費了巨大的心神,被許芝禮架回家以後,她栽上床倒頭就睡, 一覺直抵天亮。
窗簾留了道縫沒拉嚴,次日一早, 蘇好被金燦燦的陽光刺醒, 皺眉睜開眼,拿起床頭櫃的電子鍾一看,八點還差一刻鍾。
她毫不猶豫地翻了個身,被子往上一拉, 決定繼續睡, 剛閉上眼, 腦海裡有什麼畫面漏了出來——
漆黑的房間裡,她投懷送抱地靠上徐冽的肩膀。
月光下的小巷,她摟著徐冽的脖子摸他的鎖骨。
光影變幻的車後座,她把徐冽逼到死角戳他的腹肌。
小區門口路燈下, 她扯著徐冽的衣襟發脾氣撒潑。
蘇好拉被角的手滯在半空,緩慢僵硬地眨了三下眼,火箭發射似的從床上蹦了起來。
等會兒, 這些是真實發生過的嗎?
蘇好用食指尖戳著太陽穴,在腦內拼命倒帶, 回放,倒帶,回放。
畫面仍舊真實鮮豔, 甚至配上了音——
等你酒醒過來哄你。
過來哄你。
哄你。
蘇好耳朵一麻,渾身打個激靈,跳下床去揉著耳朵:“啊啊啊啊啊——”
房門突然被“篤篤篤”敲響:“怎麼了好好?”是林闌的聲音。
“好好?發生什麼事了,舅媽進來了啊?”林闌擰下門把手,推開一道門縫往裡探頭。
蘇好穩了穩心神,走到門邊:“沒事,做了個噩夢。”
“叫得房子都要震塌了,嚇死舅媽了你!”林闌拍拍胸脯。
蘇好心說她才塌了,她渾身上下、從內到外、面子裡子全都塌得天翻地覆!天旋地轉!天崩地裂!天誅地滅!
蘇好還沒整理好表情,林闌又接了後半句,指指樓梯:“喏,瞧瞧,把人家小徐也嚇死了!”
“……”
蘇好腦袋一歪,朝樓梯口望去。
徐冽兩條腿沒有並攏在一級臺階,右腳已經跨到上一級,左腳還停留在下一級,可能剛想邁腿的時候被她的尖叫打斷了。
這不是才八點不到嗎?
他為什麼提早這麼久來……來哄她?
啊,誰要他哄了!
天要亡她。
不,是徐冽要亡她!
蘇好什麼都來不及思考,巴掌使勁一扇,把門一把闔了起來。
林闌一愣:“你這孩子,一驚一乍的又怎麼了?”
蘇好背抵門板,迅速反鎖上門,一邊咳嗽一邊說:“來不及解釋了舅媽,我頭好疼,我得再去補一覺。”
“頭疼你咳嗽什麼?你到底哪裡疼?要不要舅媽進來給你拿藥?”林闌又敲了敲門。
“不要——!”蘇好喪氣地倒回床上,把臉蒙進被子裡。
林闌皺起眉來,回頭跟徐冽抱歉地說:“不好意思哦小徐,又給你見笑了。”
徐冽收回落在蘇好房門上的目光:“沒關系。”
見多就習慣了。
*
蘇好在房間窩了整整三個多小時。
其間鄒愷找過她一次,說哥哥問她,今天還畫不畫油畫。
蘇好想都不想地拒絕了。
雖說有句老話叫“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可是既然能躲到十五,為什麼非要初一就死?難道是嫌命太長?
也許到十五就不尷尬了,她就可以重獲新生普度眾生了。
蘇好鼓勵自己裝了一天死,到周日返校,特意提早幾個小時到了學校,打算在教室取點東西,立馬溜去藝術館。
午後,她邁著苗頭不對隨時撤回的步子走到教室後門邊,背著手朝裡一望。
教室裡一個人都沒有。
完美。
蘇好挺直腰杆走進去,到座位邊卻一愣。
她課桌上原本堆積成山的雜物被整理成了井井有條的模樣,物件一樣樣分門別類地擺好,騰了一塊空位置出來。
那塊位置上擱了一個不屬於她的牛皮紙袋,袋子上有個用粉色簡筆畫繪成的冰淇淋圖案。
是東陵路一家冰淇淋泡芙店的品牌標志。
蘇好懵了懵,拎起紙袋上下打量,沒見到字條留言。
她撕開紙袋封條,取出裝了幹冰保鮮的兩盒泡芙,看了眼貼在盒子上的標籤。
一個是香草味,一個是黑糖珍珠味,珍珠旁邊有個“*2”的標記。
蘇好定海神針似的杵在了原地,記憶穿梭回徐冽和陳星風打架的那天。
她因為他倆打架的事沒吃午飯,當時徐冽問她想吃什麼,她隨口逗他,說想吃東陵路那家冰淇淋泡芙店的泡芙,一個香草一個黑糖珍珠,珍珠要雙份。
一時興起的點單,在除了她和徐冽以外空無一人的教室。
沒有第二個人知道這件事。
那天逗完徐冽,她又攔下了他,最後隻要了一杯學校便利店的關東煮。因為那家泡芙店客流量大到即便工作日都會排出彎來繞去的長龍。
而今天是周日。
蘇好的掌心像被燙了一下,飛快擱下兩盒泡芙,兩隻手投降似的舉在半空。
僵了一會兒,她迅速從課桌裡翻出一本畫冊,匆忙離開教室往畫室去,走到後門邊卻又腳步一頓。
蘇好回過頭,望向課桌上那兩盒孤單的泡芙。
猶豫幾秒,她重新折返回去,把泡芙塞進紙袋,抱在懷裡跑了出去。
心跳得像在打鼓。
*
周一早上,蘇好的“十五”如約而至。
她踩著早自修的鈴走進教室時,徐冽正在座位上認真刷著教輔書裡的習題。
距離喝酒那晚已經過去足足六十個小時。
蘇好感覺自己消化得差不多了,自然地走到座位邊坐下,正打算若無其事地跟徐冽說句“早啊”,一看到幹淨整潔的桌面上全是徐冽整理過的痕跡,記起昨天的泡芙,心底又生出了一種難以言說的忐忑。
這個敞亮的教室裡,好像藏了一個什麼秘密。
自從杜康借高三那對情侶的遭遇告誡過大家以後,班上就不再有同學傳她和徐冽談戀愛的緋聞。
人人都在說他們在一起的時候,她不以為意,她嗤之以鼻。
可當大家終於不再提起,她反而開始忐忑。
那麼一出神,蘇好失去了若無其事打招呼的最佳時機。
她往徐冽那邊瞄了一眼,不小心被他發現,等他偏過頭,她埋下腦袋,拿筆在空白的周末作業卷上慢吞吞地籤名字,察覺到徐冽還在看她,又寫起了十分多餘的班級和學號。
徐冽笑著嘆了口氣,撇開了頭。
蘇好耳朵一痒,以為消化了的情緒卷土重來。
她終於明白,尷尬是可以用時間消化掉的。
可是有些隱秘的情緒不行。
幸好她親愛的前桌解救了她。
郭照轉過頭來,問她昨天怎麼沒來教室,要不要趁早自修趕緊抄作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