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意眠正想退出去重新確認一下包間號,正欲行動,忽然被人一把扯進房間裡。
任何的反應都來不及,黑暗把心跳聲擴得更加明顯,她甚至還沒能做任何思考,後背就撞進一個胸膛裡。
很熟悉,是梁寓的氣味。
她正欲松一口氣,忽然,有一雙手,覆蓋在她眼睛上。
她驀地一滯。
一瞬之間天旋地轉,時光回溯,她像是重新站在,化裝舞會的現場。
喉頭發哽。
梁寓捂住她的眼睛,湊在她耳邊低聲問:“認出來了嗎?”
鄭意眠搭在身側的手指微微顫抖,聽他的聲音在房間裡立體起來,像山間驟然掠過的一陣風,和緩而動聽。
他說:“je t'aie。”
“還想不想知道點兒別的?”梁寓問,“比如,聖誕夜的時候,我到底是怎麼順利把蘋果送進你的抽屜,而不讓任何人知道?”
“又或者是,為什麼每一次的暖寶寶都剛剛好,在降溫時候出現在你書包右側?”
“再或者說,為什麼每次送給你的水,都是你喜歡的牌子?”
“又為什麼,當年不學無術的梁寓,會突然發奮,和你上一所大學?”
——不是沒想過,但真的太荒謬了。
多年前她曾玩笑似的跟孫宏說過暗戀這事兒,得到嘲笑後不了了之,即使後來上了大,確認出結冰的橋上曾扶她的是他、運動會曾給她送飯的是他,她還是未往深處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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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使這個時候,從梁寓口中確認了這一切,她還是……
要怎麼樣才能相信一個人,能為你做到這種地步?
好半天,鄭意眠嘗試著說一句話,但開了口,也說不出什麼:“你……”
“是。”梁寓接口,聲調平穩,“高中暗戀你的,是我。能走到你身邊不是巧合,是我的私心。”
我愛你,在所有你能想起的,和不能想起的時間裡。
鄭意眠伸手覆在他手上:“所以,第一次見面……你說的人,是我?”
“不是你,還能是誰?”梁寓松開手,轉過她的身子,抵著她額頭,輕笑了聲,“小傻子。”
鄭意眠和梁寓出錢櫃大門的時候,外面站著一水兒的同學。
大家面帶姨母笑,看著他們倆。
班長拍拍手,道:“好,現在我們去冰雪王國啊。”
進了冰雪王國,鄭意眠走在梁寓旁邊,還是忍不住問:“你為什麼沒早點告訴我?明明在一起之前,你說了的話效果會更好的呀。”
梁寓笑了,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尖:“不想讓你因為感動和我在一起,所以沒有說。希望你接受我,是因為真的喜歡我。”
鄭意眠抿唇,如鲠在喉,最後,隻是輕輕地點了點頭。
走了兩步,耳邊傳來倒數聲。
“十——”
“九——”
與此同時,梁寓沉沉開口:“一直覺得我們在一起,好像還不夠正式。”
鄭意眠回頭:“啊?”
身邊的人繼續倒數:“七——”
梁寓捏住她手臂,將她轉到自己面前,像是低低地笑了:“既然來了,就順著這兒的規矩來吧。”
鄭意眠看進他眼裡:“……規矩?”
旁邊的人還在繼續倒數,鄭意眠頓悟,難道他說的規矩是……告白十秒?
倒數的數字順利抵達“一”,下一秒,整個場館齊齊斷電,鄭意眠眼前一片漆黑。
就是那一剎那,她被攏入一個溫暖懷抱。
“你現在有兩個選擇,一,聽我告白。”耳邊的吐息溫熱,聲音磁性低沉,“二,讓我吻你。”
她來不及反應,又聽他低笑一聲:“來都來了,幹脆就不選了吧。”
……不選了?鄭意眠想,這意思到底是兩個都不幹?還是兩個都幹?
正怔忪著,他附在她耳邊,輕聲問:“做我女朋友吧,好不好?”
她張了張嘴,一個“好”字才剛剛說出口——
下一秒,一個溫軟的東西,貼上了她的嘴唇。
這個突如其來的親吻,讓鄭意眠整個人都愣了一下。
盡管早有準備,但當這一刻真實來臨的時候,她的世界還是難以遏制地引發了一場海嘯。
血液一齊往上湧,灼得她耳尖、臉頰、手指都在發熱。
腦電波像是忽然被人切斷了,耳邊隻剩下那種千篇一律的嗡鳴聲,她沒法兒思考——更不知道該怎麼思考。
她的呼吸連同著脈搏一起為這個時刻停止,思緒虔誠地一言不發,記憶手忙腳亂地抓取每一帧片段。
梁寓的嘴唇是溫熱的,特別像是冬天揭開咖啡杯蓋,從杯底湧上來的那一陣濡湿溫暖的熱意。
起初,隻是貼著,鄭意眠不知道自己在幹嘛,甚至不知道自己把梁寓的手指抓得特別緊。
未幾,他雙唇動了動,試探性地,在最淺顯的層面深入這個淺嘗輒止的吻。
他的吐息再靠近,微微冰的鼻尖點上她面頰,她忍不住輕輕顫抖了一下。
此時的睜眼和閉眼沒什麼兩樣,一片漆黑裡,他手掌搭在她後頸處,修長手指在上輕微用力,讓她的腦袋前傾。
四瓣唇終於完全貼合。
第39章 三十九條魚
燈光亮起,嘴唇上的溫熱一觸即離。
梁寓扶住她肩膀, 退開稍許, 睜開眼睛, 一點點地恢復原本站直的姿勢。
鄭意眠就站在燈光下, 石化得像是站在這裡的千年雕像。
但是下一秒, 她很快裝作若無其事地眨了眨眼, 渙散著目光朝前看。
……
一般情況下,大家kiss完都是怎麼做的?她、她現在要做點兒什麼?要說話嗎?
過了一會兒, 她指著前面的東西飛快道:“你、你看前面的車瓜馬南看起來還挺好看的。”
“不對,是南瓜馬車。”她漲紅了臉,亂七八糟地說,“我們去看看吧。”
梁寓憋住笑, 意味深長地道:“……好。”
他才答應, 她卻像是終於能扔開燙手山芋一下,悶著頭就拔腿往前面走。
他跟在她身後, 想拉著她, 又考慮到這麼一拉, 再配上幾句調笑的話, 她可能會羞到爆炸。
於是, 他又把手收回來, 隻是跟在她身後。
他們運氣好,這次的馬車上沒有人,鄭意眠扶著車梁, 踩著那個小梯子就要上車,梁寓在後面託著她,手搭在她腰上,一用力就把她扶上了車。
一旦知道了真相,那些往日裡疑雲遍布的事也能一寸寸抽絲剝繭開來。
鄭意眠想起高中那年,她來過這裡,也坐過這一輛馬車。
那次和這次不一樣,那時候圍在這裡的人特別多,跟在學校門口公交站擠車似的,站在後面的鄭意眠被擠到最前面來,還有被人擠上車的趨勢。
她重心不穩,艱難地伸手,想要抓住什麼東西,下一秒,後面有人狠狠地一擠,她差點摔倒,被人託著手肘扶了一把。
不止這些,其實她在生活裡獲得的幸運,遠遠不止這些。
高三那年,即將高考前,一行人約著去公園裡喂喂錦鯉,說是圖個順遂好運。
站在長長的木橋上,鄭意眠抓著魚食倚在欄杆上往下灑,林盞還笑著打趣她:“你就不用了吧,你運氣一貫那麼好的,總能化險為夷,窘境也有人解救。”
那時候啊,那時候她真的是以為自己運氣好,哪怕周遭環境再混亂,也沒受過什麼大的意外傷害。
原來是這樣,原來其實是這樣。
你所以為的好運,不過是因為有人一直站在你身後,將你保護著罷了。
鄭意眠找了個位置坐下,梁寓很快上來,坐在她旁邊。
馬車裡空空蕩蕩,隻坐了他們兩個人。
車繞著軌道開始行進的時候,鄭意眠問了第一個問題:“你……高中那時候,經常會碰到我嗎?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
梁寓看著她,桃花眼微微上挑了些,想到既然關系都確定了,說這些也沒關系,便道:“是經常碰到,有時候是巧合,有時候是故意。那時候在學校,我無聊,經常在門口靠著看操場,你的生活又總是幾點一線很規律,一來二去,也就差不多知道你哪節課會在哪個地方。”
她也純粹是好奇,又偏著頭問:“那……出去呢,比如橋面結冰那一次,還有,還有在這裡扶我的那次。”
“橋面結冰?”梁寓似乎是回憶了一會兒,才道,“那次考試我也去參加了,隻是出來之後看到你在前面走,人又很多,就站到你身後了。在這裡的那次,是隻知道你們要來這兒,不知道什麼時候,我純粹是無聊路過這裡,想著碰碰運氣,就剛好也看到你了。”
說完,梁寓伸手勾了一縷她的頭發,在指間繞來繞去,把玩了會兒,他又繼續說:“本來想光明正大地追你,但是聽趙遠他們打探說,你很不喜歡被追,也不喜歡生活被打擾,更不喜歡成天以追你為己任的人,我一忍再忍,還是忍住了。那時候怕打擾你的生活,也就隻能做那些不讓你知道的事了。”
鄭意眠笑:“趙遠他們很驚奇吧。”
“什麼?”
“驚奇你和我這件事兒啊。”鄭意眠指著自己,“別說他們,我自己都覺得還像做夢似的。”
說到這兒,她也笑了:“你還記得你曾經在我們樓上潑水那事嗎?我那時候不知道樓上是誰幫我解圍,理所當然地以為這人就是給我送那麼多東西的人,回畫室把孫宏拉出來,指著你問他你是誰,說你是不是暗戀我……”
梁寓興致略抬:“然後呢?”
“然後孫宏笑了我好多年,說你有多受歡迎有多少人追,還說你就算談戀愛了他都不信,更別說暗戀了。還給我打比方,說你暗戀我,就跟劉亦菲暗戀他一樣不可能。”鄭意眠捧著臉,“所以後面很長一段時間,敏敏問我覺不覺得你喜歡我,我第一反應就是否決。”
“為什麼否認?”梁寓笑,“是因為他嘲笑你?還是他說服了你?”
“他說服了我啊。”鄭意眠回憶道,“那時候他跟我說——‘人家這一輩子呼風喚雨乖張慣了,你哪還能指望他有什麼柔腸去做暗戀這碼子稀奇事啊。’那時候覺得挺對的,就頓時那把那些莫須有的念頭都給掐了。”
梁寓挑眉,看著她黑色的發尾在自己指尖來回纏繞:“你們不是經常說有個詞叫反差萌麼?”
“那也不敢想到你身上啊。”鄭意眠頓時一聳肩,又問,“不過,你那時候總是繞著我,生活節奏一定被我打亂了吧?”
“不會。”他笑著否認,“你本來就是我的生活重心啊。”
晚上十點,大家成功在冰雪王國的出口集合。
鄭意眠和梁寓到得不早不晚,又等了一會兒,人就全部到齊了。
趙遠看著梁寓,跟室友小聲道:“一看今晚就很成功……”
室友睨他:“你知道成功的原因是什麼嗎?”
趙遠:“……什麼?”
室友嚴肅道:“因為你距離他們三百米遠,所以才能成功。”
他永遠都忘不了,昨天晚上,梁寓看著趙遠,三令五申,就差寫個備忘錄貼在他面前:“明天冰雪王國裡,有我和她在的地方,你必須離我們一百米以上。”
語畢,梁寓眯了眯眼:“事不過三,這次要是你再來打斷……”
趙遠立刻接話:“不會有這麼一天的!”
想到這裡,室友微笑,問趙遠:“看你這個慫樣——之前在訓練基地,是誰說隻要一談戀愛,寓哥鐵定不發你脾氣的?你還為這沾沾自喜了好久吧,怎麼樣,現在打臉嗎?”
趙遠踹他:“不是你詛咒我立fg就打臉,我至於這麼慘麼?平時撞都撞不上,一到親密時候就被老子看見了!”
室友:“你一個非洲人還有臉怪我?”
趙遠:“……”
沒有在出口處停留多久,大家很快做鳥獸狀散開,各自回寢。
梁寓自然是跟鄭意眠一輛車的。
剛上了車,鄭意眠想起自己好久沒看手機,便從包裡拿出手機,看看自己有沒有新消息。
果不其然,奚青的編輯橙橙給她發了條消息:眠眠,你的那個短篇定在這周五上短篇推薦欄目,怎麼樣,標題名起好了嗎?
鄭意眠退出對話框,戳進李初瓷的界面裡,問她:你和張牧之故事的漫畫我畫好了,你有什麼想起的名字嗎?
過了會兒,李初瓷的消息回過來:就叫《滄海難逾》吧。
鄭意眠把標題粘貼進和橙橙的對話框裡,發送完畢,等著明天一早上班了橙橙再查收。
剛弄完,林盞的消息分享就過來了。
鄭意眠點進去看,林盞給她分享的是一個微博上的視頻——一百部韓劇吻戲剪輯,蘇炸你的少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