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問:“你多少分?”
“我不知道。”方灼說,“沒來得及查。”
“你這孩子,怎麼那麼沉得住氣?”老板將手機借給她,“這個能查嗎?”
方灼從兜裡摸出準考證,試著用搜索軟件輸入網址。
不知道是網速太慢,還是系統太卡,她試了十來分鍾都沒有查出結果,無論怎麼刷新都是空白頁面。
時不時有客人路過,咨詢或是結賬,方灼再三被打斷,幹脆將手機還給老板,說下班後自己去網吧查詢。
五點左右的時候,嚴烈遊蕩回來了。
方灼在鮮果區買了一個西瓜,還沒出門,東西就被嚴烈接了過去。
他將手機遞給方灼,讓她給班主任回個電話。
兩人就近找了家網吧,在角落的位置開了一臺機子。
在等待開機的空隙,方灼才給老班把電話回撥過去。
對方現在很忙,一直提示佔線。方灼點開查詢網頁的時候,信號才被接通。
方灼叫道:“高老師。”
老班不等她開口問候,搶先答道:“方灼!我用你的準考證號給你查了下成績!”
光聽她的語氣,方灼已經知道是個好消息了。
雖然一直有所預感,真正知道,還是讓她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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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老班大笑道:“你的分數夠上A大了!方灼你這次爭氣了!”
方灼瞥向身側的人,問:“那嚴烈呢?”
嚴烈得意笑了一下。
“你們兩個真是,他第一個問的也是你。”老班說,“他專業可以隨便報,不過學院今年做了些調整,他不確定最終要報哪個方向,正在跟招生辦的人咨詢。你呢?你報哪個?”
方灼問:“我能報什麼專業?”
老班正色道:“專業這個還是小心點報,被調劑的話不一定是自己喜歡的。”
方灼覺得她多慮了。在她這裡眾專業平等,沒有特別不喜歡的。
兩人聊了會兒。根據她的成績排名、發展前景,還有A大的專業水平,老班推薦她可以選統計學。
方灼直接在電腦上操作完成了。
嚴烈覺得挺戲劇的。高考成績出來前,他對大學的規劃清晰而明確,方灼則是滿頭霧水。
真到了報專業的時候,方灼不到半個小時就敲定了她的未來,自己卻開始了猶豫。
嚴烈道:“這樣的人生大事,你的速度顯得有點草率。”
“草率嗎?”方灼很豁達地說,“主要是我覺得,就算我再思考幾天,也不會憑空什麼更好的選擇。”
嚴烈思索了下,表情古怪地道:“你總是莫名其妙地給我喂雞湯。”
方灼笑說:“那請問好喝嗎?受到感染了嗎?”
嚴烈沒有回答,隻是期待地道:“過幾天,我和蛋糕他們約了去海邊旅遊。7月中旬,住親戚家空著的房子,女主有單獨的套間,五天左右回來。”
“過幾天領完工資我就要辭職了。老板的房子籤了租約,我在A市沒有地方住。”方灼說,“不過現在高考成績出來了,我覺得我可以回去做家教。我更懂基礎差的學生應該要怎麼學習,也比較清楚兩個地方之間的師資差距。在家裡開個大班,收費便宜一點,應該比在超市做收銀員賺得多。”
嚴烈張了張嘴:“可是下個月,我――”
他一瞬不瞬地盯著方灼的臉,試圖從她臉上看出無聊玩笑的痕跡。
方灼的面不改色這時候顯得有些冷酷,她平靜地說:“祝你玩得開心。多拍幾張好看的照片吧,我也想看看。”
嚴烈頓時哽得難受。
方灼提起一旁的西瓜道:“吃西瓜嗎?今天已經很晚了,吃完西瓜我還得趕去補習班那邊。”
她站起身,準備出去,嚴烈一把拽住她的手。
男生的手很熱,唇角緊抿,眼神裡帶著控訴,出口的聲音卻很輕:“給你一個機會讀檔。”
他覺得這樣的陣仗沒有威懾力,聲音大了點,捏住方灼的臉恐嚇道:“方灼同學!做人要言而有信的!我那麼相信!我等了很久了!”
方灼覺得某些時候說實話是很掃興的事,可她又實在找不到合適的理由來進行搪塞。如果把一些無關緊要的理由排在他的生日前面,恐怕他會更加生氣。
“不好意思啊。7月16號,其實也是我母親的忌日。我得去給她掃墓了。”
嚴烈愣住了。
方灼拍了拍西瓜,說:“走吧,請你吃我的勞動果實。”
第58章 一顆小太陽(你會對你未來的男朋友開有...)
兩人出了網吧,找不到一個能坐著好好吃西瓜的地方,幹脆在附近的公園裡挑了個陰涼的角落,把西瓜放在石磚上。
方灼看過去的時候,嚴烈不大高明地回避了她的目光,跟發愣似的,直勾勾地盯著地面。
方灼說:“不要跟我說對不起。不然我不知道該怎麼回應你。”
葉曜靈去世已經那麼多年,哪怕是掃墓,對方灼來說,也是一件很平靜的事情。
“我沒有要說。”嚴烈低聲道,“我在想沒有刀。”
方灼不以為意道:“吃西瓜要什麼刀?”
她底下墊著塑料袋,直接往地上一砸,順著裂縫將西瓜掰開,摔摔打打,將它分成不規則的小塊。
嚴烈看著她動作,又嘀咕了句:“這樣吃會弄得滿臉都是。”
帥哥就是嬌氣,真是。還得哄著。
方灼挑了一塊最小的遞給他,拉著他一起蹲下。
沒有冰鎮過的西瓜少了點口感,甚至連甜味都變淡了。配合著初夏時分穿葉而過的清風,有種甘冽清泉的味道。
嚴烈盯著不遠處鬱鬱蔥蔥的草皮,覺得自己現在肖似在裡面轉悠卻沒什麼收獲的小螞蟻,心不在焉地道:“要不我也不去了吧?”
“為什麼不去?”方灼說,“你不是已經約好了別的同學?”
嚴烈心情復雜地嘆了口氣。
方灼說:“我也沒去過海邊,你可以多拍些好看的照片給我。我在鄉下挺無聊的。”
嚴烈神色恹恹道:“你沒有手機,等你看見也要到開學了吧?”
“我決定等超市的工資下來,去買一個新手機。再攢點錢,趕在大學開學前買一臺筆記本電腦。”方灼問,“一千多塊錢買的電腦能用四年嗎?”
“大概吧?你隻上網查資料、做課件的話,應該還好。”嚴烈抬起頭說,“你電腦如果壞了,我可以找人幫你修。”
“謝謝。”方灼說,“我也可以幫你寫小組作業。”
“對等”的勞務交換讓嚴烈太過哭笑不得,然而他動了動臉部的肌肉,露出個隻能算不太自然的笑容。
枝頭纏繞的蟬鳴聲和指尖淌下去的汁水,都給他一種虛幻的不真實感,仿佛這個夏天異常漫長,已經超過了他以往的認知。
腿蹲得發麻,他站起來活動了一下手腳。從高處低頭看著方灼的背影,深吸了一口氣,又重新蹲到她旁邊。
三番四復,躊躇不決。快要滑出嘴邊的話總是被“不合時宜”這四個字給阻擊回去。
他覺得方灼可能永遠不會懂,而他又沒有辦法在她身上保持坦率。
如果他說了,方灼的回答是一句不近人情的:“我待會兒要去工作,這件事情我們下班後再聊。”,那他一定會很傷心。
雖然他知道,方灼是一個咬碎了牙,連眼淚都不會掉的人。可也是個感性起來,連葉子都不舍得踩的人。他不確定的是,自己是不是在她感性對待的領域裡。
兩人吃了三分之二個西瓜,實在吃不下去,將垃圾收拾幹淨,沿著馬路走了一段,在街口平靜地道別。
過兩天,嚴烈幫她選了個意願價格下最合適的手機型號,方灼領了工資,直接去買了臺新手機,並將新號碼發送給嚴烈。
嚴烈:我是你的第一個聯系人嗎?
方灼站在營業部的門口,將軟件切換到扣扣,給他發了一個“是”。
小太陽:這個號碼沒有短信套餐,有事這裡聊。
君有烈名:【呲牙】
君有烈名:我想問一句,你會對你未來的男朋友開有特例的那種大方嗎?
小太陽:不會。
小太陽:為什麼要有那麼任性的要求?【皺眉】
過了會兒嚴烈才回復她。
君有烈名:謝謝,有被安慰到。
・
嚴烈出發去旅遊前,方灼先結束了超市的兼職。
她將東西整理好,從出租屋裡搬出來,趕了趟早班車回老宅。
她考上A大的喜報很早就在村裡傳遍了,這裡面有劉僑鴻很大的功勞。
他逢人就宣傳,尤其是去那些不想上學的女孩子家裡,給她們的家人列舉,說方灼在A市開一個補習班,每天能賺多少錢。進入大學之後,可以在學校裡找到多少賺錢的工作。如果是她們這些建檔立卡了的貧困生,勤工助學的補助又有多高。
有時候扶貧就是需要那麼現實的雞湯,劉僑鴻在扣扣裡和她聊過一點,甚至想不誠實地讓她偽造幾張收款證明。
方灼回來以後,本地人得知她要開暑假突擊班,而且兩個小時隻要五十塊錢,很快給她報滿了兩個小班。
劉僑鴻軟聲請求後,又免費多塞了兩個女生。
方灼早上備課,十二點到六點講課,中間可能有拖堂,晚上給他們批改作業,打掃衛生,沒有多少休息的時間。
七月的太陽跟毒老虎一樣,將她上課用的房間蒸得仿佛火傘高張,唯一一臺老式電風扇因為負荷工作在一個星期後慘烈報廢了,成了夏天裡又一座能將人壓垮的巨山。
這種天氣下,方灼深刻認識到,學習根本不能讓人心靜,反而能讓人暴躁,她感覺自己每天都要流掉幾斤的汗,快速削瘦下來。
她記得小時候的夏天並沒有那麼難熬,而現在連忍耐的能力都降低了不少。
難得沁涼下來的夜裡,跟蚊子拼殺了半夜的方灼反思了一遍,認為導致她無法平靜的罪魁禍首,還是嚴烈。
他心心念念的海邊旅遊終於實現了,拍了好幾張照片發過來。
誠然來說,嚴烈拍照的技巧是不錯的。在他的鏡頭裡,蔚藍的海面與一碧如洗的天空連成一色,金黃色的沙灘與泛著白紋的海浪明亮得和油畫一樣。
有時可以從遠景瞥見岸邊擁擠的人潮,但他總能找到完美的角度,拍出大海的寧靜與寬廣。
就連水的波光流淌過他的手臂都顯得特別的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