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灼不是很想回顧,給嚴烈遞了一個眼神,讓他幫自己解釋。
嚴烈說:“方灼今天去市區擺攤,想把舅舅家帶來的農產品給賣了,賺點錢。”
“嗯。”老班表情嚴峻,伸手摸了摸方灼的額頭,冷聲道,“被城管打了?”
嚴烈說:“然後上個廁所回來摔了一跤。”
老班:“……??”
嚴烈忍笑:“嗯!”
方灼瞪了他一眼,不是非常高興:“我可以走了嗎?我要回去睡覺了。”
嚴烈將包遞給她,老班看她的臉色太擔心了,親自將她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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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假期結束的第一天。方逸明慣常走進辦公室,發現一位女同事在發橙子。
第23章 一顆小太陽(“我是她爸爸。我跟她說兩...)
假期後的工作日總是容易讓人倦怠,方逸明的情緒不是很積極。他沉默地坐到位置上,打開電腦,在婦人路過的時候,禮貌地跟她說了聲“謝謝”,並順手將遞來的橙子放到桌角。
有人剝開吃了口,稱贊道:“這橙子真甜,汁水也多,比我超市裡買的好吃多了。許姐,你哪裡買的?”婦人在方逸明身邊停了下來,朗聲笑道:“老方他女兒那買的!農家自己種的,4塊錢一斤,可便宜了。你們要想買,可以問問老方那裡還有沒有。”
方逸明跟別的同事聞言都是愣了下,一時間很難她的話跟她話裡的人聯系起來。
方逸明在單位一向是斯文人、有涵養的形象。上班的時候從來穿著一絲不苟的西裝,看著生活講究。加上面部輪廓堅毅硬朗、五官端正俊秀,第一眼就能讓人心生好感。即便對待同事不算熱絡,人緣和口碑也一直不錯。
同事笑道:“許姐你記錯了吧?方哥哪裡有女兒啊?而且方哥家裡怎麼可能賣橙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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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人將手搭在方逸明的桌上,塗著紅色指甲油的指尖在桌面上點了點,居高臨下地朝他瞥視。臉上分明是和善笑著的,但從方逸明的角度看過去,總覺得有些諷刺。
“很大了已經,今年都高三了。聽說以前在鄉下跟奶奶住,沒人照顧才搬回來。前段時間還來給老方送傘呢。是吧,老方?”
方逸明面色不善,心中是極為抗拒和不滿的,饒是再遲鈍也知道這女人是在針對他,又不知道她對自己發難的原因是什麼。
他沒有馬上附和,也沒有出聲反駁,眾人就知道多半是真的了。當下滿是震驚與尷尬,又不知道是哪種情緒更多一點。
先前開口踩雷的那個同事無奈幹笑兩聲,又不好直接停在這個容易讓人誤會的話題上,隻能硬著頭皮繼續道:“那這橙子是哪兒來的啊?方哥你老家帶來的嗎?”
“哎呀,我真給記錯了,你瞧我。就前兩天的事。”婦人拍了下手,懊惱道,“不是老方家裡的橙子。”
眾人暗中松了口氣。
不等將場面圓過去,婦人立馬接了一句:“是老方他女兒的舅舅家裡帶過來的。”
眾人沉默,開始埋頭擺弄桌上的鍵盤。
“我昨天出門,看見小姑娘在路邊擺攤呢。她現在跟她舅舅住在鄉下,聽說長輩腿腳不是很方便,她幫著帶橙子過來賣。一個人坐在街頭,一邊看書一邊賣東西,幹坐一整天了都沒賣出去。要不是我碰巧路過,不知道還要守多久。”
婦人含笑往自己的工位走去,高跟鞋在室內清脆地叩響,跟她的聲音一樣帶著刻意揚高的音調,仔細聽去,陰陽怪氣的味道十足:“現在的小孩子真是節儉,一件衣服都要穿好幾年,看著就知道是舊的,連校服也買舊的,鞋子更不挑。主要人還特別自覺,出來養家糊口都不忘要看書。又孝順又懂事又漂亮,我真是太羨慕了。什麼時候我兒子能有她一半,我做夢都要笑醒的!”
同事們感覺空氣有點凝滯,憋著口氣難以呼吸。敲著鍵帽打下一行亂碼,再按著刪除鍵清空。私下交換眼神,頻頻朝方逸明的方向飄去。
方逸明抬起頭道:“我上個月剛給了她五千塊錢。”
“是嗎?”婦人坐下去,驚訝地說,“她一個學生,你怎麼突然給她那麼多錢?你家那位同意了嗎?”
這位父親先前對方灼的冷漠有點不加掩飾了。誰不是在社會上混了好幾年的人?還能連那麼點膚淺的虛情假意都看不出來。
隻是對於別人的家事,一向當做自己不知道,頂多背後討論兩句。
方逸明知道自己說不過她,一時又找不到合適的解釋,索性閉上了嘴。隔一會兒又說:“她沒跟我說過缺錢。”
而後不管別人的看法,潛心投入工作。
然而他的工作效率也不高。總結文件寫了好幾個小時都沒整理完,腦海中反復出現那天方灼離開時的決絕表情和最後丟下的那句狠話,認為這就是她預謀許久的報復。
他覺得方灼很過分,如果有什麼需要,可以先來跟自己講,為什麼要做這樣的事?利用別人的好心、自己單純的外表,來抹黑自己的父親,她是個什麼樣的孩子?
又想方灼跟她媽媽果然是不一樣,不知道從哪裡學來了一身市侩氣,變得這樣可怕。
他越想越是憤懑,胸口湧動著一股邪火。周圍人探究的目光更是讓他如坐針毡,好像他每一秒的冷靜都是一種錯誤。連帶餘光瞥見的那個橙子,都變得外貌可憎了起來。
他順手抓過,丟進抽屜裡,用力合上,眼不見為淨。
中午時分,方逸明請了假,說要去學校看看方灼,跟她解釋一下家裡的誤會,便提著公文包匆匆離去。
A中離他的工作單位不遠不近,他自己開車,一路暢通無阻,半個小時就到了附近停車場。
走到校門口的時候,他稍微冷靜了下,摸了摸下巴,控制在面無表情和慈祥親善之間。
然而當他走進教學樓,才恍惚發現自己並不知道方灼就讀於哪個班。
他隱約記得應該是五班或是六班,但不大清楚。拿出手機翻看,又發現自己並沒有存儲她班主任的號碼。
相比起來,他連兒子住哪個宿舍、蓋什麼顏色的被子都知道得清清楚楚,而方灼的一舉一動就很難牽動他的神經。
畢竟一個是他從小親自帶大的兒子,一個是隻草草相處過幾次的親戚。
高三段一共隻有十幾個班級,方逸明索性站在窗戶口,一個個教室尋找過去。
方灼還是很好認的。方逸明往裡粗粗一掃,很快就找到坐在最後一排認真聽課的女生。
他看了眼門牌,心說原來是一班。
方逸明繞到前門,敲了敲,推開進去,主動說:“你好老師,我找一下方灼。”
幾十雙目光一齊掃向教室最後排。
方灼頭上貼著塊紗布,那個突兀的東西讓她原本就蒼白的臉色顯得更加陰沉。
老師見她坐著沒動,拿著卷子過去問:“你是學生的誰?”
方逸明往後退了一步,說:“我是她爸爸。我跟她說兩句話。”
方灼這才慢吞吞地起身,從靠牆的走道穿了過去。
方逸明一看她這了無生氣的樣子就有點煩躁,想催促她快一點,又勉強忍住了,好不容易待她走近,拉著她到走廊盡頭去說。
他刻意避開了方灼頭上的傷,黑著臉道:“你跟人打架了?”
方灼:“我沒有。”
方逸明沒多追問,斟酌著開口道:“方灼,我畢竟是你爸爸,你有什麼意見,可以直接來找我,不應該用這樣的手段。如果你真的回來求我要錢,我還是會給你的。”
方灼靜靜看著他,問:“你指什麼?”
“你都跟我的同事說了些什麼?”方逸明哪怕做足了心理建設,還是不免生氣,“你一個高三生,怎麼會跑去街上擺攤?你舅舅又是什麼情況?是不是他挑唆了你什麼?你以前見過他嗎你就信他說的話!”
方灼打斷道:“跟他沒有關系。”
方逸明質問:“你為什麼要跟我的同事說我虐待你?”
方灼依舊不溫不火道:“我沒有這樣說。”
“可你讓別人這樣想了!你去街上擺攤算什麼話?哪個年輕人能做你這樣的事?”
“別人怎麼猜不關我的事。”
方逸明有些繃不住了,無處發泄的憤怒從他的脖子開始上漲,慢慢憋紅了臉。
他冷冷注視著面前的人,教訓的話還沒有說出口,一道聲音插了進來。
“方灼。”班主任走過來問道,“怎麼了?”
方灼轉過身,搖頭道:“沒什麼。”
“你的家長?”班主任說,“你先去上課,高三課程緊,我跟你的家長聊聊。”
方灼沒問方逸明的意見,直接走了回去。
班主任伸出手寒暄:“你好,方先生是嗎?”
“是。”方逸明瞥了眼教室的方向,把視線收回來,心不在焉地問,“方灼在學校還好吧?”
班主任笑道:“她挺好的,倒是我一直想看看她的家長,擔心她家裡是不是有什麼困難。”
方逸明的敷衍不是很到位,扯了扯嘴角道:“沒有的事。隻是她以前跟她奶奶一起長大,有些習慣沒改過來。”
“是嗎?”老班收回手,插在腰間,“我還是挺擔心方灼的,她的生活不大順利。”
方逸明認真起來,沉聲道:“她跟你說了什麼?”
“她沒跟我說什麼,她什麼都不說,但身為老師能自己看。”班主任問,“你知道她的頭是怎麼受傷的嗎?”
方逸明面上略顯窘迫:“剛剛在問。”
班主任點了點頭,面不改色道:“她太餓了,走在路上摔了一跤,腦袋磕在臺階上,流了很多的血。”
方逸明驚訝地睜大了眼。
“沒有錢吃飯,所以她趁國慶假期的時候出去賺錢。”班主任說,“如果你們父女之間有什麼誤會,我想還是早點說清楚的好,她現在是高三生,不應該過這樣的生活。”
方逸明被她說得無地自容起來,又開始懷疑自己先前的猜測難道是錯誤的?後面的話有點聽不進去,隻好找了個借口匆匆離開。
班主任看著他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輕嘆著搖了搖頭,感慨這世上真是什麼家長都有。
等下課鈴響之後,將方灼叫到自己的辦公室。
方灼本來以為老班聽信方逸明的話,要找她做家庭思想教育,來得不情不願。進了辦公室後直接靠牆站著,一臉已經選擇性失聰的架勢。
班主任哭笑不得道:“你舅舅給我打過電話了,你放心學習就行。有什麼問題告訴我,你現在的第一要務是衝刺高考,”
方灼沒想到還能聽見葉雲程的名字,奇怪問:“他說什麼了?”
“他說的不多。”班主任單手壓著教案,想了想,還是補充了句,讓她安心,“你不會轉學的。回去上課吧。”
方灼了然。
幫她告狀了。
從小到大,讀了十幾年的書,還是第一次有家長幫她向老師告狀。
沈慕思趁人不在,正趴在嚴烈的桌上小聲討論道:“方灼家裡,原來沒有那麼窮啊?我以為她家可窮可窮了。”
話音剛落,方灼就從後門走了進來。
沈慕思神色一慌,連忙轉了個話題,問道:“你的頭還疼嗎?”
方灼坐下,朝他淺淺地笑了笑,說:“不疼。”
沈慕思卻打了個寒顫。
有點害怕。
這就是黎明前的殺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