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鷺飛的話讓她回憶起了一些很不好東西,以致於她的反應過激得甚至有點失態。她覺得這樣不行,都是些無關緊要的事,不需要回顧過去。
一雙手曲指在她桌上叩擊兩聲。
方灼緩緩轉過視線,聽嚴烈笑吟吟地問:“我們家小禿還好嗎?”
方灼:“誰?”
“我的雞祥物啊!”嚴烈激動地說,“它不會死了吧?”
方灼默了兩秒,說:“它挺好的。”
“那就好。”嚴烈松了口氣,軟聲道,“你回去後能給我發張它的照片嗎?”
方灼斬釘截鐵地道:“不行。”
彩信太貴了。為了一隻雞?怎麼可能。
嚴烈沒想到她拒絕得那麼幹脆,表情有些失望,手指在桌上戳了戳,還是問了出來:“為什麼?”
方灼反問道:“你國慶也一個人在家?”
嚴烈點頭:“對啊。”
她今天真的不大理智,以致於當她脫口而出的時候,她都沒明白這句話邏輯上的合理性,直接發出了很像是欲蓋彌彰的邀請:“那你要不自己過去看看?”
嚴烈一時沒答,沒消化過來。
方灼幹睜著眼,在要不要多解釋一句的選項上遲疑掙扎。還沒推導出結果,嚴烈先一步說道:“好啊!”
似乎怕她反悔,又多問了一句:“明天幾點?”
Advertisement
明天沒有課程安排。今晚老師就會布置完作業,讓學生自己安排離校的時間。
方灼說:“稍微早一點吧。8點先去食堂吃早飯。”
嚴烈積極地拿出手機設置好鬧鈴,又想起沒法通知方灼,說:“先到的人在宿舍樓下等,好嗎?”
第16章 一顆小太陽(二更)
翌日早晨,天色剛朦朦亮,方灼就醒了。單薄的窗簾拉著,遮住了一半的光,她探出頭看了眼,發現寢室長已經醒了,正在桌邊扎頭發,
女生給她比了個手勢,表示現在才七點。而後提起行李箱,跟坐在床上發呆的方灼無聲道別,樂顛顛地出了門。
方灼也起來整理了下東西,確認裝備完整,躡手躡腳地推開門。
外頭正在下雨。經過一夜,地面變得泥濘不堪,空氣潮湿又帶著點清新的味道。
方灼撐著傘到男生宿舍樓下等人,站在花壇邊,選了個不起眼的位置。
她出門特意穿了一雙要洗的髒鞋,看著別人踮腳小心走路,有點無所畏懼的開心。一腳在水坑裡踩了下去。
水花飛濺起來的弧度很高,跳到了一雙突然出現的白色鞋子上。
方灼愣了下,視線順著鞋面緩緩往上移,對上嚴烈面無表情的臉。
他提起鞋子甩了甩,沒能把汙水甩出去,反而被更多的雨水打湿了鞋面。一句“你幹什麼”還沒問出口,回過神來的方灼已經畏罪潛逃了。
“方灼!”她聽見嚴烈在後面喊她。冰冷的雨夾著風吹在皮膚上,手中的雨傘不受控制地朝後翻去。
一雙手從後面撐了一把,給她把將要歪倒的雨面推了回去,擋在她的頭頂,聲音無奈道:“別亂跑,我又不罵你。真是的。”
方灼心虛地站定,端端正正把著傘,朝食堂過去,作勢要吃飯。
她沒內疚多久,前面的路上又出現一個水坑。小氣又記仇的某人立馬衝上前用力一踩,將水花飛到方灼的鞋上。
有些冰涼。
方灼抬頭,高冷地說了一句:“幼稚。”
嚴烈在邊上猖狂大笑,仿佛做了件很有意思的事。
今天下雨,沒法兒騎車,他們得步行去車站。
從食堂出來,方灼拎著包往身後背,想騰出手去打傘。嚴烈見她背包沉沉地墜下,動作不是十分靈便,主動道:“我幫你拿。”
上手一提,卻比他想象得還要重。嚴烈驚訝道:“你這裡面裝了什麼啊?”
方灼道:“書。”
嚴烈又往她手上看,一個白色的大紙袋。
“也是書。”方灼說,“我喜歡看書,怎麼了?”
嚴烈微妙道:“你這分明是喜歡寫作業吧?”
別人帶作業回家,是給家長看看,順道讓自己安心。方灼那可是真做。
方灼問:“那你的衣櫃裡有多少衣服?”
嚴烈愣了下,差點以為她這一句是打算罵人,可看她表情又不大像是品如衣櫃的代言人。
果然,她很認真地又問了句:“你買那麼多衣服,是因為喜歡換衣服嗎?”
這靈魂的問題將嚴烈給難住了。
方灼見他呆愣,對他的智商感到有點失望,隻好自問自答道:“是為了不得不穿衣服的時候,能有一點點自由的選擇。”
方灼的每一個點都落在嚴烈完全意想不到的梗上,讓他臉上露出一種似懂非懂又自我懷疑的矛盾表情。以致於當方灼走遠了之後,他還在默默參悟這個深刻的道理。
好絕一邏輯。
・
去方灼家的路嚴烈走過一半,熟練地陪她乘坐城鄉公交到了大橋下,等待去往村鎮的面包車。
他一整天心情都很好,又背包又打傘,哪怕抵達這裡已經浪費了一個多小時的時間,依舊腳步輕快,神色飛揚,嘴裡哼著方灼沒聽過的歌。
兩人在橋下等了沒多久,雨水停了。烏雲散開後露出一角淡藍色的天,不熱烈的陽光穿刺下來,照在鄉間的碧綠山色上。
草木上蒙著水汽,吞吐著令人清爽的氣息。
嚴烈看著山壁上的攀緣植物,還有那些間或開放的不知名的白花,饒有興趣地問方灼是什麼。
方灼無奈說:“我怎麼知道?就是野花吧。”
嚴烈說:“那麼努力開的花,怎麼能隨便叫它們野花?它們有自己的名字吧。”
他好像總是有些奇奇怪怪又很少年氣的想法,聽起來很天真,但一點都不讓人討厭。
嚴烈拿出手機,用攝像頭對準識別。
方灼對這個功能也很好奇,湊過腦袋查看。
可惜圖片裡的圓點轉啊轉,最後跳出來的是另外一種常見的花朵。
“看來還要多多學習。”嚴烈轉回身來說,“我看博物雜志裡的人好像什麼都懂,好厲害。”
方灼點頭“嗯”了一聲。
嚴烈對著手機嘆說:“百度,你這樣不行的啊,不爭氣。”
方灼:“……”
嚴烈笑了下,將手機收起來,眺望著道路的盡頭,問:“還有多久來?”
“應該快了吧。”方灼也不知道具體的時間。不過前幾次的運氣都挺好的,頂多半個小時就能等到車。
嚴烈說:“那你一個人的時候豈不是很無聊?”方灼問:“你一個人在家豈不是也很無聊?”
“是的。”嚴烈坦率道,“所以我會去找別的事情做。”
方灼目視著前面,又扭頭去看他,斟酌著問:“你家裡為什麼沒有人?”
嚴烈挑著眉峰,不確定地答:“因為他們不回家?”
方灼聲音放小,和從身後穿過花叢的涼風一樣小心,問道:“多久了?”
嚴烈很想笑,努力繃著表情,嚴峻地道:“先生,這事很嚴重嗎?還能治嗎?”
方灼張開嘴,欲言又止,卻沒出聲。嚴烈看她低下頭,盯著面前的水窪,素淨的臉上漸漸多出些奇怪的神色,好像在生氣。
僻靜的山林,沉默的行人。
浩渺的煙波,遼闊的遠風。
蒼翠的綠意映襯著天空的灰藍。
嚴烈很喜歡這樣的感覺。寧靜又不會覺得寂寞。
也很喜歡聽方灼說話,清脆細碎,幹幹淨淨的,跟這片山裡的植物一樣鮮活。
他等不到人回答,又問:“怎麼了?”
“不知道怎麼接。”方灼深感可惡地道,“煩。”
這就是她不怎麼喜歡跟人聊天的原因,好像大家不是同一個九年制義務教育出來的人。
當然也確實不是。
嚴烈愣了愣,下一秒放聲大笑。
空氣飄蕩的都是他爽朗的笑聲,方灼忍了忍,對方卻一直不肯收斂。
她感覺自己被大肆嘲笑了,臉上的陰鬱之色逾沉,氣道:“有什麼好笑的?”
正好一道橘黃的車燈從橋下打了過來,方灼惱羞成怒道:“我走了,你繼續留在這裡吧。”
嚴烈趕緊跟在她身後上了車。車裡沒什麼人,位置還有大半是空的。
方灼選了個靠窗的位置,嚴烈坐到她身邊,好歹是正常了一點。
他朝方灼靠近,眼睛發亮,看著精神奕奕,問道:“你為什麼不回我的短信?也是因為想不好怎麼回嗎?”
“不是。”方灼莫名其妙地說,“有什麼想不好的?”
嚴烈窮追不舍地問:“那是為什麼?”
方灼含糊地道:“你發點重要的事我就回你了。”
嚴烈:“為什麼?”
方灼煩了,隻好坦言道:“短信很貴的。”
嚴烈懵了下,顯然沒料到是這個原因。
是方灼一毛不拔,還是他們的友誼一毛不值?
他很冤地說:“可以用QQ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