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夏天的體育課基本也是聊天課。盛喃三個在籃球架下面的陰影裡坐了大半節課,一通胡天侃地,到快下課才回到現實。
“喃喃,靳一跟你走得近,好說話,”郭禹彤突然說,“有機會的話可以提醒他一下。”
盛喃茫然回頭:“提醒他什麼?”
“他在班裡有點……太獨了。”郭禹彤斟酌著用詞。
盛喃了然,彎眼笑道:“你不如說他拽。”
郭禹彤點頭:“他這樣在男生裡,容易被排擠。實話講,我懷疑靳一成績那件事,就是班裡哪個或者哪幾個男生看他不爽,所以才做的。”
盛喃一愣。
文夢佳歪過身來插話:“不用懷疑,肯定就是。”
“嗯?”盛喃又扭回頭看她。
文夢佳揚起手臂:“就靳一那張臉,隻要不傷天害理違法犯罪,再拽我都能原諒他。班裡女生護著還來不及,怎麼會舍得舉報他嘛。”
盛喃失笑。
“不過靳一這個人還是很低調的。”郭禹彤說。
盛喃趴膝,聞言忍不住笑:“他都快拽上天了好嗎?”
“哎呀不是說性格,”郭禹彤也忍不住笑,“我不是聽我B棟的姐妹說過嗎,他和裴朔那群人走得很近?”
盛喃點頭:“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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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班裡絕大多數人都不知道,他自己也完全不提,”郭禹彤說,“但凡他這兩天透露一點,班裡男生估計就不敢招惹他了,更不可能有人敢在論壇裡發那種帖子。”
文夢佳贊同:“這倒是,裴朔在學校裡還是沒幾個學生敢得罪的。”
“…對哦,”盛喃反應過來,“裴朔明明知道這件事。”
“咦?那朔哥沒反應?”
盛喃回憶了下:“好像沒有,靳一沒說過。”
“啊?不應該啊?”文夢佳都意外了,“裴朔完全不是那種能放任自己小弟被欺負的人吧,怎麼會不管?”
盛喃嘆氣,趴回膝上:“一定是大拽比太拽了,不懂要怎麼討大哥歡心。”
“……”
她話聲剛落,藏在口袋裡的手機突然震動了下。
盛喃左右看看。臨近下課,體育老師們似乎都走去角落了。沒人注意,她把手機拿出來。
一條新信息。
【J】:走之前忘記問了
盛喃打字:“嗯?”
【J】:撸貓特權,可以順延到下次嗎
“……”盛喃,“??”
操場上的楊樹葉子被吹得沙沙作響,像綠色的海面上粼粼的陽光。
風掠過半座城市,停靠在垂著懸鈴木的窗旁。
兩顆褐色的球果在玻璃外輕輕一撞。
“嗡。”
靳一低頭,看見咖啡杯邊上,手機亮起的屏幕。
【胖橘】:你!做!夢!吧!
靳一無聲笑了。
看來記仇也是小橘貓深刻骨子裡的天性。
他放下刀叉,垂手過去要拿起手機。
“遲到也就算了,”桌對面響起清冷的女聲,“和長輩進餐的時候,不動手機是基本禮儀,這點你奶奶沒教過你嗎?”
“……”
靳一的手搭在手機上,停住。
幾秒後,他像沒聽見似的,在對面女人皺眉的神情前把手機拿起,調出鍵盤。
“沒有,”他一邊回復,一邊不抬眼地冷淡輕諷,“父母都沒教過的孩子,怎麼還能指望別人。”
“靳一。”女人警告地沉聲。
“回完了。”靳一放回手機,眼尾微垂。他重新拿起泛著冰冷銀光的刀叉,聽見它們在開著涼風的寂靜餐廳裡撞出鋒利的輕鳴,“您可以繼續訓話了。”
“……”
熾熱的陽光下,蟬鳴躁動。
盛喃走進操場外擁擠的放學人流裡,拿出震動的手機。
【J】:好。
【J】:那就夢裡見。別迷路了,小橘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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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靳一除了奶奶以外,唯一的溫柔就是小橘貓了。
後來很多年都是這樣。
[拉回!]
盛小白菜:一定是大拽比太拽了,不懂要怎麼討大哥歡心。
盛小白菜:噫,不如我替他送個禮物給裴朔吧?
裴朔:………………?
裴朔:謝謝。不必。我還想活。
下午有2萬評加更!
第31章
餐廳裡原本就是清冷安靜的氣氛,空氣中流淌著不知名的小眾法語音樂,性冷感的女低音在靜默空曠裡緩緩清唱。
可惜靳一並不覺得好聽。
餐廳是江蘭詩選的。高檔,清冷,她一貫的格調。
江蘭詩就是坐在他對面的女人,也是他血緣關系和法律關系上的母親。和他父親一樣,除了這兩重關系外,這兩個人在他前十八年的人生裡基本沒有扮演過什麼重要戲份。
往前再推將近十年,這兩人至少偶爾還會一起出現在他面前。
現在麼……
想來下次能同時見到他們兩人的場合,最大概率就是民政局的離婚窗口了。
不過一對從婚前就貌合神離、隻把對方當做自己在當時能選到的性價比最高的一朵“領花”的夫妻,能拖個十幾二十年才離婚,已經算得上當代婚姻楷模了吧。
靳一刀叉交錯,想得輕嗤。
江蘭詩似乎聽到了:“我專程過來和你吃飯,你穿成這樣遲到不算,還要跟我擺這種臉色?”
靳一語氣冷冷淡淡的,並沒抬眼:“我需要再次為我沒能盛裝出席您的午餐邀約而道歉嗎?”
江蘭詩皺眉:“我很不喜歡你這種語氣。”
“這邊的建議是找您喜歡的人一起吃飯,而不是把吃飯的人變得喜歡。”靳一放下刀叉,懶抬眸,“可能您忘了,我今年初一的生日已經過了,18周歲已滿,您不需要再向我盡任何撫養義務——半年一次的精神慰問這種表面儀式,從今年開始可以省略了。”
江蘭詩冷了聲:“靳一,就算你成年了我也是你母親,你注意跟我說話的態度。”
寂靜裡,母子僵持對視數秒。
靳一垂了眼,自嘲地笑了笑:“好的,抱歉。”
“……”
沉默過後,江蘭詩再次開口,稍稍放緩了神情和語氣:“我這次回來,是聽說你已經回學校上課了。”
靳一擱在桌上的手一動,幾秒後他又笑了:“難怪。”
“難怪什麼?”
“之前不懂半年一次怎麼突然提前,現在懂了,”靳一的狀態似乎更散漫了,他向後靠上沙發椅的椅背,懶洋洋地瞥向窗外,“希望您別誤會,我回學校沒別的意思。隻是不小心輸給了別人一個要求。”
江蘭詩再次皺眉:“要求?你什麼意思?”
“看來安喬那邊沒來得及通知您,”靳一說,“昨天月考結束,您猜我得了幾分?”
江蘭詩似乎想起什麼不太好的事情,臉色變得十分不虞:“你是想告訴我,就算你回到學校,明年也一樣可以跟今年一樣交白卷,是麼?”
靳一懶得再重復。
江蘭詩望著他的眼神變得冷下來:“你真不愧是靳凱嵐的兒子,尤其在自私這方面,你們父子倆簡直一模一樣。”
靳一靠在椅裡,聞言望著窗外輕嗤:“我一個高中生都懂的道理,江大律師怎麼就不明白?”
江蘭詩沉聲:“你叫我什麼?”
“哦,抱歉,”靳一轉回來,“不過糾正您剛剛說的——按自己的想法過自己的人生不叫自私,強迫別人按自己的想法過他們的人生才是。”
“你的想法?你才多大,你能為你的想法負得起責嗎?”江蘭詩上桌以後第一次露出笑容,不過是譏諷的。如果有一面鏡子拿到她面前,那她或許就會發現,其實面前的少年比起像靳凱嵐更像她一些,尤其是這樣嘲弄地笑時。
靳一慢慢坐直:“負不負得起,我都得自己走下去。倒是你們,按你們的想法走出來的人生,你們能替我走下去嗎?”
江蘭詩的嘲笑在眼底微滯。
靳一拽起腿上鋪著的雪白餐巾,很沒西餐禮節地隨便一擦嘴角,就擱到旁邊。
他站起前還朝江蘭詩小幅度地欠身,照樣是頹懶散漫的,然後直腰:“今天中午就陪您到這兒了,我下午還有課,先走了。”
“……”
江蘭詩冷眉冷目,看都沒看他一眼,似乎已經完全失去了和他再說話的興趣。
“哦,關於我遲到的問題,”走出兩步去,靳一回身,“安喬中學是中午12:20下課,不是您以為的11:30——我知道您不關心這點小事,沒考慮到是我的錯,抱歉。”
江蘭詩的手驀地停住。
幾秒後她眼睫一顫,抬頭想說什麼,卻發現靳一已經走出去很遠了。
少年身影挺拔修長,比她高了許多。
早已不是當年她離開時候,會抱著她腿哭的男孩了。
“……”
江蘭詩慢慢攥緊手裡的刀叉,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她低下頭去,繼續保持禮節地吃完了自己的午餐。
盛喃剛邁進11班教室的後門,就發現今天中午的班級格外熱鬧。已經到教室的學生分作兩撥,一撥在前門一撥在後門,全都是擁堵得死死的,盛喃費了好半天勁,才終於擠回自己的位置。
“他們這是怎麼了?”盛喃一邊放下背包一邊問。
郭禹彤:“成績排名提前出來了,老欒讓人貼了兩張在前後門牆上,他們擠著看名次呢。”
“這樣哦,”盛喃點頭,“那你怎麼不去?”
“我看完了,名單就是我拿回來貼上的,”郭禹彤朝盛喃擠了擠眼睛,小聲說,“我還拍了兩張電子的,省了我們過去擠油了。”
“嗯?那你考得怎麼樣?”
“還那樣,就20名左右唄,”郭禹彤說完皺眉,“你這不該先問自己嗎?”
盛喃不在乎地擺手:“我對自己多了解啊,肯定倒數。”
郭禹彤樂了:“那確實,你總分402,在咱班倒五。”
“啊?”盛喃驚訝地睜大眼睛。
郭禹彤剛想安慰她。
盛喃:“你們竟然還有這麼多比我差的嗎?”
郭禹彤:“……?”
郭禹彤被她氣笑得不行:“喃喃啊喃喃,我真是服了你了。”
“哎呀我們藝術生對分數毫無追求和信念感的,”盛喃抬起爪子拍拍她肩膀,“你以後就習慣了。”
郭禹彤推開她爪子:“噢,那你就沒別人的成績想問了?”
“……”
這波簡直是直鉤釣貓。
偏偏橘貓本貓是隻經不起釣的。
於是烏黑的眼睛努力憋了十秒都沒到,盛喃就放棄地慢吞吞湊過去:“那讓我看看大拽比的。”
“看你那點出息!”郭禹彤雖然早料到,恨鐵不成鋼地指指點點,“不用看,他成績我都背下來了。”
盛喃驚訝:“啊?班長你記憶力真好。”
郭禹彤:“呵,那是我記性好嗎?那是他考得‘好’。”
盛喃:“?”
郭禹彤拎過來一隻本子,在上面畫了個碩大的100,推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