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禹彤終於放過她。
盛喃壓下心虛和表情變化,慢吞吞轉向窗外。
轉過來那一瞬,陽光晃了她一下。
她好像又夢見昨晚的那個夢了:傍晚的雨霧,陰沉的風,還有扭曲醜惡的模糊的臉。
比它們更近的是身影凌厲修挺的少年,像光撕開陰雲愁雨,破霧而至。
而他隻攔在她身前,既笑也怒。
[誰的女孩你也敢看?]
誰的女孩啊……
反正不可能是你的。鬼知道你這種禍害,過去現在以後,有過或者會有多少個你的女孩。
盛喃在心底偷偷撇嘴。
她隨手拎過來隻薄本,擰開筆蓋在上面鄭重其事寫下幾行字——
《顏狗的自我修養》
(1)絕不動心。
誰先動心誰是狗!
周六,暌違已久的大休。
盛喃依約,午飯一過就帶郭禹彤三人去了盛大貿易街北街角的臺球室。中午時候人不多,文夢佳和陳格格兩人顯然就不是來玩臺球,而是來“守株待兔”的。
Advertisement
可惜一待待了兩個小時,一無所獲。兩人前後找理由回家了,隻剩盛喃繼續“折磨”著郭禹彤教她臺球。
兩人選的是角落的臺球桌,盛喃拿臺球杆和支架杆戳了整整一下午,太陽都被她從正中當空戳到了天西邊,擊球準度總算是能看了。
終場,休息時間,盛喃扶著杆表情肅穆:“我覺得臺球是一項需要手感的運動。”
郭禹彤:“你找到了嗎?”
“找到了。”盛喃認真點頭。
郭禹彤一言難盡地看了她會兒,搖頭嘆氣:“我媽一定會很樂於你給我做家教。有你在,我自信能戒掉所有讓我無心學習的體育項目。”
“?”盛喃扭頭,“你這樣說我會很受傷。”
郭禹彤:“不說出來我更受傷。”
“好吧,”盛喃沿著長凳往郭禹彤身邊挪了挪,嚴肅問,“你覺得以我現在的臺球水平,可以跟人對打了嗎?”
郭禹彤想了想,誠實道:“以你現在的臺球,可能還沒到能稱為‘水平’的程度。”
盛喃:“…………”
見盛喃被打擊得就差蔫到凳子底下的模樣,郭禹彤忍不住笑:“不過總算是能夠著母球了不是,這也是一種進步啊。”
盛喃聞言木臉:“不會誇人可以不說話。”
“喃喃你變了,一周前你還不是這樣對我的!”
盛喃:“一周後你會懷念現在的。”
郭禹彤一邊說原來你的本性是這樣一邊笑得快要跌到凳子底下去了。
盛喃嘆氣,拿出手機看了一眼屏幕。
上面的信息很簡單,就是她約大拽比今天傍晚到臺球室,她把洗好晾幹的衛衣和夾克外套一起還他。
不過再往下……
【小白菜】:你會打臺球嗎?
【J】:問這個做什麼
【J】:玩過
【小白菜】:……打得好嗎?
【J】:新手水平
【小白菜】:!
【小白菜】:那今晚我們順便打一場臺球怎麼樣?
【J】:好
盛喃是沒想到靳一會答應得那麼幹脆的,雖然中間似乎停頓了幾秒的時間。
既然都是新手水平,那勝率應該可以對半開…吧?
盛喃忐忑不安地送走要回家吃飯了的郭禹彤,又忐忑不安地窩在臺球室角落裡等了會兒,最後忐忑不安地想起了她書包裡還沒做完的一堆卷子。
而且老欒周五剛通知,從這周開始,每個大休也要周日下午就到校報到。
盛喃:……
這是怎樣悲劇的小白菜生啊。
她看過手機,距離約定時間還有將近一小時,盛喃幹脆打開書包把卷子翻出來。
反正角落這邊的三張臺球桌她已經包下整個下午加晚上的時間了,老板應該不會管她是拿來打臺球還是寫作業。
於是,半小時後。
裴朔一行人剛邁進臺球室的門,就瞧見在臺球室其他人時不時看一眼的方向,某個嬌小熟悉的身影正坐在臺球桌前,艱苦卓絕地……
寫卷子。
幾人呆了數秒,回神。
“操哈哈哈,那不是小嫂子嗎?”
“跑這兒寫作業,這絕對三好生啊。”
“哈哈哈哈隻有我發現她坐那個高凳竟然還能晃腿嗎?她是不是連一米六都不到?”
“但是小嫂子晃腿很可愛哎,你們不覺得——哎喲!誰打我!”
突然被一本厚書敲了腦門的男生氣憤回頭,對上身後比他高了一截的那人冷白的下颌,再往上,那雙漆黑的眸子透著冰涼的笑意:“覺得什麼?”
“靳、靳哥,”男生識趣退開,“什麼都沒,我說夢話呢。”
靳一反身,把書塞回櫃子,走向角落的那張臺球桌:“別亂喊人。”
“……”
幾個男生面面相覷。
“不讓喊小嫂子的意思?”
“難道是還沒追到?”
“不應該啊,靳哥還用追嗎?長他那麼一張臉,一般不是勾勾手指女生就撲上去了?”
“那小嫂子肯定不是一般人啊,我覺得靳哥這是在暗示我們呢。”
“暗示什麼?”
“那當然是暗示我們捧捧場,給他們創造機會唄。”
“哎,有道理啊……”
大約是裴朔影響得好,幾個憨憨迅速達成一致,腦袋湊到一起開始商量起來。
靳一走過去時,盛喃正對著數學卷上的一道空間幾何題苦大仇深,小白菜臉皺得跟卷心菜似的,連身旁停了個人都是好幾秒後才反應過來。
盛喃仰頭,看見靳一後她驚訝地看了眼時間,問:“你怎麼這麼早到了?”
“沒你早,”靳一瞥了眼卷子,似笑非笑的,“你把這裡當自習室了?”
“作業太多了,”盛喃嘆氣,“不然做不完。”
“那還找我玩臺球。”
盛喃一噎,隨即想起旁邊的袋子:“主要是還你衣服嘛,然後順便,嗯,老欒說了,要勞逸結合!”
靳一輕嗤,修長食指在卷面上輕點了點:“這題錯了,選D。”
“?”
盛喃低下頭去凝視數秒,懷疑地抬頭:“你才剛過來,看了有兩眼嗎,你怎麼知道選D?”
“猜的。”
“?”
靳一靠到她面前的臺球桌上,懶洋洋地撐著長腿:“我運氣一向很好。”
“……”
盛喃想了想,把答案劃掉,改成D了。
靳一輕挑眉:“就這麼相信我?”
“反正我也是猜的,”盛喃蔫撐著臉,“單從運氣來看,你肯定比我好多了。”
靳一莞爾。
裴朔正在此時表情復雜地走過來,對靳一開口:“哥,我們那邊——”
他驀地停下。
盛喃跟著頓了兩秒,茫然抬頭:“哥?”
“……”感受到某束死亡凝視,裴朔急中生智,“咳,是、是啊,靳一年齡比我大,所以我平常偶爾也會喊他哥。”
盛喃恍然:“這樣。”
她對裴朔的印象更好了些——
這麼尊老愛幼的不良少年團老大,多難得。
見盛喃似乎信了,裴朔劫後餘生,看向靳一:“今天臺球室滿桌了,要不我們換個地方?”
“啊,”盛喃想起正事,伸出爪在面前一比劃,“這邊的三張桌我今晚租下來了,你們隨便玩。”
裴朔一愣,難得不好意思地摸後腦勺:“這不好吧?”
盛喃已經嗖地起身,眼巴巴看他:“隻要你再教我打一會兒臺球就行。”
裴朔:“我??”
盛喃立刻點頭。
裴朔:“…………”
這個女人果然好狠毒的手段,她就是想借他哥的手弄死他對吧!
裴朔已經腦補到這盛喃到底是哪個昔日結怨過的不良少年團派來使美人計的橘貓精的時候,他聽見靳一說話了。
“不是要跟我玩一局麼,”靳一抬手,把殷切得快要蹦上臺球桌的小姑娘點著額頭單指壓回來,“放我鴿子?”
盛喃想都沒想就拍掉他的手:“不急,你往後稍一稍。”
“……”裴朔:“??”
裴朔已經震驚得失去言語功能了。
他哥的手竟然被拍開了?竟然有人敢拍開他哥的手還叫他哥往後稍稍?
泉市九中那些人要是看見此情此景還不得瘋了?
靳一倒是沒太多意外,他把手撐回身旁,似笑似嘆:“那我也領個號?”
盛喃怔了下,小心轉回:“我沒要鴿你的意思,我就是需要,嗯,找人熱身一下。”
“有也沒事,”靳一從臺球桌前直起身,看裴朔,“你陪她玩兩局吧。”大約是想起盛喃站旁邊了,他又敷衍地補了一句,“可以嗎?”
裴朔:“…可以。”
他敢說半個不字嗎!
趁盛喃收試卷子,裴朔立刻溜去靳一身旁:“哥,你看我就說這小姑娘手段很多,她這擺明了是要對你欲擒故縱啊?”
靳一手裡拎著盛喃那張數學卷,視線慢速移動,一邊心算解題一邊漫不經心地應:“嗯。”
“嗯是什麼意思?”裴朔迷惑。
“意思是,”靳一看完左半頁最後一道選擇題,換頁,“讓她擒。”
“…………?”
盛喃過來拿最後一張卷子,裴朔沒法再往下說了,痛苦走開。
靳一抬了抬卷子:“今晚玩臺球,作業還寫得完麼?”
盛喃長嘆:“回家通宵,大概可以。”
“那這張我幫你寫吧。”
“……”
身旁一靜。
靳一想起什麼,抬眸,慢條斯理的:“當然,如果你有堅決不抄作業的優良品德——”
“沒有!”盛喃終於回過神,語氣認真,“我完全沒有任何品德。”
靳一失笑,忍了好幾秒才沒伸手去女孩短發上揉一揉。
他剛剛就發現了,她這樣睜著眼睛眼巴巴看人的時候,更加像隻乖巧扣著梅花爪、仿佛在等小魚幹投喂的小橘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