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笙提著他的行李箱,頭也不回地邁出家門。
那年他17歲,盛喃13。
那隻磨禿了毛的無尾熊布偶孤零零地倒在盛喃的腳邊,茫然地仰著頭,看著玻璃窗外越來越遠的身影,還有氣怒的盛天剛摔門回屋後空蕩的房間。
盛喃想就是從那時候起,她開始討厭一個人,又總是一個人。
“所以你身上這件外套是誰的?”
“……”
盛喃還在內心唾棄這個為了打職業賽拋家棄妹的沒有人性的哥哥,就聽見盛笙給的送命題被輕描淡寫地拋了出來。
盛喃沉默兩秒:“晚上這麼黑,你別戴口罩了。”
她停到盛笙身旁,抬頭,小臉繃得很誠懇:“你又不是Liar,這樣戴著你粉絲容易認不出來。”
盛笙不為所動:“回答問題。”
盛喃:“……”
有一個親兄妹等於有無數個壞處。
其中之一就是彼此太過了解,連轉移話題都變得十分困難。
“你要是堅持頑抗,”盛笙慢條斯理的,“那我就隻能讓他來問你了。”
盛喃知道這個“他”是誰,立刻開口:“別——你爸最近忙著找小老婆,顧不上我。”
盛笙:“那就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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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喃隻得憋著開口:“這衣服是我一個,朋友的。”
“哦,”盛笙點頭,“就是那個你當著他的面,稱呼我是你朋友的新朋友?”
盛喃:“……”
朋友怎麼了。
親兄妹就不能是朋友了嗎!
盛喃理不直氣也壯地想,但她不敢說。
這種敵我劣勢的情況下,惹盛笙絕對不是明智的選擇。
於是盛喃表現得非常乖巧,語氣都像個溫柔可愛甜美無辜總之與盛喃本質0相關的好妹妹:“你朋友應該等很久了,我們回去吧?”
“……”
夏晚風涼。
看著夾克下盛喃露著白皙光滑的小腿,盛笙還是決定壓下繼續逼問的念頭,暫且放她一馬。
盛笙提走盛喃的袋子:“走吧,回去再跟你算賬。”
“喔。”
“……”
兩人漸遠的身後,亮著燈的二樓窗裡。
幾個男生從圍聚的窗臺前散開。
“哎,走了走了!”
“是男朋友吧?長什麼樣啊,你們看清了嗎?”
“這黑燈瞎火的,誰能看清啊。”
“不管長什麼樣,那肯定沒靳哥帥。”
“……”
裴朔偷偷看了一眼角落裡仰在椅背上的靳一。雖然從這個角度被書擋著看不到臉,但看他哥頹懶如常的姿態,好像沒什麼危險。
於是裴朔走過去問:“你們見什麼了,就敢說人是小姑娘的男朋友?”
“朔哥,你沒瞧著,兩人走的時候靠得可近了,肯定不是普通朋友,你們說是吧?”
“對,我還聽見那小姑娘說了一句‘你爸’什麼的呢。”
“我也聽見了,這是連家長都見過了啊。”
“嚯,那……”
聊著聊著,他們目光情不自禁飄向角落裡的靳一。
那人半垂著眸,拎著書,長腿搭在對面的凳上,眉眼間是冷淡的情緒空白。
裴朔抬腳踹那個最前面的:“看什麼看,你看他幹什麼!”
被踹的連忙跳開,委屈地抱著腿:“那不是朔哥你說的,這小姑娘和靳哥關系不一般,讓我們不想死就管好眼睛離她遠點嗎?”
裴朔:“…………”
被賣得猝不及防。
他都不敢往靳一那邊轉了。
偏還有膽肥的窩在後面小聲嘀咕:“看不出啊,小姑娘長得那麼乖,沒想到還挺野——這麼小的年紀就想腳踏兩條船?”
“其中一條還是靳哥的‘豪華遊輪’。”
“靳哥,咱可千萬別上這桃花當,小三做不得。”
耳聽這幾個越說越沒譜,裴朔氣得耳朵都要冒煙了:“再放屁老子捶你!追我哥的小姑娘有多少,那都能從隔壁泉市的九中排到安喬校門外了——什麼樣的沒有,我哥需要給人當三?!”
給人當三……
人當三……
當三……
三……
尾句聲量太高。
回音成功拉滿。
大半個臺球室都安靜下來,驚愕地看向這邊。
仰在椅子裡合書蓋臉的靳一終於沒繃住,氣得嗤出聲笑。他掀開書,借腰力直接坐起,順手從褲袋摸出張紙片,攥成球砸到了裴朔後腦勺上。
“你再大聲點,”靳一斜靠在椅裡,嗓音懶散,“讓泉市九中的人也聽見。”
“……”
裴朔理虧,沒敢吱聲,就扭頭兇巴巴地在臺球室裡瞪了一圈。
等把往這兒看的人全瞪回去了,他才轉回來,撿起地上被靳一摸出來砸他的那個小紙球。
展開。
[101]
就三個數。
裴朔呆了兩秒,不解其意,不放心還是舉起來,問已經起身往外走的靳一:“哥,這紙條你還要嗎?”
靳一沒回頭。
“扔了吧。”
“哦。”
“……”
臺球室的門推開,靳一插著兜走出去。
邁下樓梯,到樓道口的時候他停了一下,往旁邊看了眼。
小姑娘今晚就是蹲這兒,攥著他衣角,汪的一聲就哭出來的。
特別可憐。
不過……
有男朋友了,還敢給他寫替補女友的小紙條。
果然跟胖橘一樣。
它們小橘貓,恐怕都是把忘恩負義刻在骨子裡的吧。
“……”
靳一低嗤了聲。
寒夜裡他邁開長腿,沿著寂寥的街,往燈火闌珊裡走去。
盛喃周日在家裡折騰了整整一天的畫稿作業。
畫的是臺球室裡靳一看書那幅場景的速寫,廢了好幾張舊稿她都不滿意,直到夜裡12點才總算完成一版成稿。
鼻尖蹭著鉛灰的盛喃困得快睜不開眼,灰撲撲地鑽進她臥房的配套浴室裡,匆忙洗完澡,頭發都沒怎麼吹幹就困得拱回被窩裡昏睡過去。
一覺到天明。
催命似的手機鈴聲把盛喃鬧醒。
床上鼓起的軟被裡,像是有隻小松鼠在被子下面鑽來鑽去。摸索了好一會兒,盛喃終於摸到她還不太熟悉構造的床頭櫃上的手機。
“喂…”女孩聲音困得喑啞,帶著悶吞的鼻音。
“起床,搬磚了。”
“……”
又迷糊了數秒,盛喃把手機攥回被子內,艱難地眯著眼看清來電顯示。
果然是盛笙這個無情無義的狗登西。
盛喃把手機扣到臉頰下,壓著哼哼:“你怎麼還沒走啊。”
“戰隊放假,我陪肖一炀在這邊玩兩天。”
“喔。”
“已經跟趙阿姨說了,今早我們走前送你去上學。你下樓吧,帶你去吃早餐。”
“?你怎麼突然有人性了,我好不習慣……”盛喃慢慢從被子裡鑽出腦袋,狐疑問,“不會是你們戰隊倒閉了,要拐賣我吧?”
“買你?”盛笙溫和地笑,“誰會這麼想不開?”
“……”
盛喃嘟嘟囔囔地爬起來洗漱去了。
一刻鍾後。
背著雙肩書包的盛喃走出樓門。
清晨的陽光還不濃烈,隻有一點晃眼。上了早班的蟬鳴在樹葉間有一聲沒一聲地叫喚,不知道是風還是它們,搖得樹枝在熹微的陽光裡微曳。
盛喃踩著地上細碎斑駁的影兒,蔫困地踏下臺階。
“盛喃妹妹!”
“…?”
盛喃抬頭。
哈欠剛打一半就被震住了——
樓前正停著一輛明黃色跑車。
非常騷包,以及扎眼。
肖一炀,也就是盛笙戰隊隊友,在外人口中被譽為“肖二哈”的存在,此刻正從架勢座裡站起來,快樂地朝她搖晃手臂。
“盛喃妹妹,好久不見,大聲告訴哥哥,想哥哥了嗎!”
“…………?”
盛喃回神,驚恐地後退半步。
她就知道盛笙這個狗登西要送她上學絕對沒安好心。
而被正牌哥哥此時就坐在副駕駛裡,正撐著胳膊溫和微笑地望她:“趙阿姨已經走了,你要是不想上來,也可以選擇去坐公交。”
“……”
她住的地方離安喬不近,清晨六點前很難打到車,附近的公交站在哪兒也是個問題。
認真思考並排除了所有可能性後,盛喃隻能絕望地坐進明黃色的跑車裡。
上了車,肖一炀還在眉飛色舞地炫耀:“怎麼樣,我新買的車,帥吧妹妹?”
盛喃敲昏了自己的良心:“…太帥了。”
“哈哈哈哈那等下次放假,我開它來接你回F市玩!”
“?”盛喃機警抬頭,“不用麻煩這麼帥的車。我太普通,配不上它的帥氣。”
“……”
於是肖一炀還是察覺了她的虛情假意。
後視鏡裡的肖二哈變得無比委屈:“明明你哥跟我說你最喜歡亮黃色了,還讓我開來給你一個驚喜。”
“?”盛喃轉向副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