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說,唯一剩下的可供她洗發的地方,就是……
“靳哥,您往這邊挪挪,我給客人洗頭發。”
“嗯。”
大拽比還在低頭玩手機,坐著的轉凳挪開幾十公分,讓出了洗發的工作位。
離盛喃,更近了。
盛喃:“……”
希望這還是個不記仇的大拽比。
放輕腳步,屏住呼吸,盛喃竭力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她輕手輕腳的,一邊偷偷觀察著那人低垂著的側顏,一邊爭取在這狹窄過道不碰他一絲衣角、不發生半點交集地走過去。
然而下一秒,盛喃就領略到了墨菲定律的可怕性。
鞋底一滑,盛喃心裡警鈴驟響。
可她的小腦反應顯然不及大腦,所以瞬間重心失控,她沒有選擇地摔向看起來就很髒的湿著泡沫和水的地板。
……行吧。
反正“聽話”的小白菜已經被灰頭土臉地扔到這麼一個小破城市,反正這個陌生得名字她都要想兩秒才能記起來的小城裡也沒一個認識她在乎她的人。
再慘也就這樣了,髒水裡再摔一跤又能怎樣呢。
盛喃自暴自棄地閉眼,準備迎接泡沫和髒水的“親吻”。
隻是那一瞬黑暗之後,身旁多了一絲被抬起的袖角拂起的細微的風。風裡混著某種陌生的、很清冽的木質淡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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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聞聲受驚的店員們紛紛回頭。
洗發區最裡角,轉凳上勾腿坐著的少年被他抬手接了一下的女孩撲了半懷。凳輪後滑,他單手格擋,漂亮的下颌骨微仰起來,側肩撞抵在背後堅硬的牆稜上。
風聲與香歸止。
盛喃惶然地睜開眼。
最先入目的是輪廓好看的左耳。
以及左耳上面,那隻亮銀色的、象徵此人有主了的耳骨釘。
這次很近,盛喃把耳骨釘上的“拼音名字”看得清清楚楚:
Love and peace。
盛喃:…………?
所以大拽比的女朋友,叫,愛與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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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靳一:隻要你願意,我沒問題。
盛喃:?
第3章
盛喃還在沉思“愛與和平”這名能不能登進戶口本的時候,耳旁那把冷淡且拽的嗓音已經開口了。
“再不起來,我松手了?”
“——!”
這人嗓音從近處聽好像更低得磁性,可惜盛喃此時顧不太上,她連忙借力身體唯一的支撐點,也是方才在她摔到髒地板上前,從半空扶住了她的……
盛喃低頭。
哦,大拽比的胳膊。
等等。
大拽比的,胳膊?
盛喃:!!
原地經歷內心小宇宙爆炸了兩千字的心理活動後,盛喃終於在自己自燃前勉強站穩身。
她小心翼翼從那人黑色衛衣的袖子上收回手指。大概是方才太驚慌,她用力不輕,把對方的袖子扯上去了一截。漂亮又藏著力道感的腕骨線條都被她剝了出來。
盛喃捏緊手指:“抱…歉。”
靳一把袖子撸下去,聞言抬眼,平靜又冷淡地從黑色帽舌下瞥了她一眼。
幾秒後,
“嗤。”
“……”盛喃,“?”
她是不是被這人無情地嘲笑了?
盛喃剛從心底翻出那張“喵可殺不可辱”的表情包,就聽那個特別戳她聲控點的嗓音又拽又欠地補了一句:“不用這表情。不打你,走吧。”
盛喃:“?”
她有嚇得那麼慫嗎!
像是為了告訴她答案,理發店裡的幾個角落陸續傳來了店員們忍笑的憋氣聲音。
盛喃恥辱地攥緊手指,轉身。
停了兩三秒,帶著她角度清奇的自尊心,她又轉回來:“我沒害怕。”
已經低回頭去的靳一:“哦。”
盛喃:“真…的。”
“所以,”靳一靠著牆壁,也沒抬頭,單手玩他的2048,“你是故意往我這兒摔了。”
盛喃:“?”
這種因果關系是怎麼得出來的??
盛喃繃住:“雖然很謝謝你剛剛幫助了我,但是你也不能這樣汙蔑我。”
“不是幫你,”靳一懶垂著頭,“地上水髒,我怕濺到身上。”
“……”盛喃,“?”
聽聽這是人能說出來的話嗎!
盛喃很想懟回去,可惜不太敢。
不知道是不是察覺了,那人玩手機的動作再次停下,一兩秒後,他仰了仰脖子,很自然地靠在身後的牆上:“不服氣?”
那顆淡色的淚痣像在他眼角下輕閃了下似的。
盛喃發現這人撩起眼看她說話時就有那麼種特殊的勁兒,既撩撥又迫人,叫人進退不得。
明明這會兒他還坐著,她才是站著的、居高臨下的那個!
盛喃不自覺地繃了繃腰,試圖使自己底氣氣勢都更足一點:“我說了,我剛剛不是故意的,而且是你動的手,你不能這樣抹黑一個無辜純潔的人格。”
靳一睨了她兩秒:“安喬的,復讀生?”
這莫名的威脅感……
盛喃心氣一虛,然後又立刻反彈回來:“嗯!”
靳一:“叫什麼。”
盛喃警惕:“你問這個幹嘛。”
“不是沒怕麼,”靳一瞥她,“慫這麼快?”
“誰、誰慫了?”盛喃挺了挺胸脯,就是聲音有點不自覺地小下去,“本姑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就叫盛——”
轉凳踏板被踩得吱呀一聲。
壓著棒球帽的少年長腿踏地,從轉凳上起身。
對視的盛喃不得不跟著調整目光。
於是盛喃的小細脖就從俯視到垂直,再緩緩後仰了一個,憂傷的45°角。
盛喃:“…………”
他們安城的小孩,從小到大不吃飯隻吃化肥嗎?
靳一插著兜居高臨下,眉眼冷淡,充分展示了一個拽比的風範:“叫什麼?”
“盛,”地勢反轉,盛喃最後一點底氣也漏了,“…小白菜。”
靳一停了兩秒:“?”
“噗,”站理發區旁觀的店長終於看不下去,一邊笑出聲一邊救場,“你就別欺負人小姑娘了,過來理發!”
“……”
靳一睨了盛喃一眼,淚痣勾得冷淡,不過還是轉身走開了。
盛喃僵硬轉身。
終於在熬過她人生裡最漫長艱難的十幾分鍾後,盛喃帶上行李箱,從這家可怕的理發店落荒而逃。
坐上計程車前,盛喃對著街口的“農貿市場”大鐵牌發誓——
她盛小白菜!
絕對!這輩子!都不會再來這條街了!
發廊門關上。
門內掛著的風鈴晃碎了玻璃外的夕陽,聲音清脆,像傍晚的風吹響清亮的口哨。
靳一躺在洗發椅上,闔著眼,看著睡過去了似的。
店長已經結束工作,把著轉凳笑眯眯地靠在一旁:“大城市來的小姑娘,身上的味道是不是都特別香。”
靳一難得睜眼,眼尾那顆淚痣冷冷淡淡的,襯得那一勾唇也涼:“你都三十幾了,再長兩年能當她爸爸了。撿撿你的人性吧。”
“滾啊,我剛三十呢,”店長白眼,“再說,我是說我嗎,我說的是你好不好?”
“說我什麼。”
“少跟我裝啊,你要沒意思,你扶人家小姑娘幹什麼?往你面前‘摔’的小姑娘不少了,我怎麼沒見你扶過別人呢?”
“沒想扶,”靳一把眼閉回去,“手滑了。”
“滾,你騙鬼呢。”店長笑罵。
“……”
靳一難得沒駁回去。
燈光正昏暗,他有點困,懶得說話。
至於為什麼扶啊。
好像沒原因,就是覺著好玩。非要說的話,有點像他奶奶以前養的那隻胖橘。
窩裡橫,嘴硬,愛亮爪,膽子卻小得厲害。被刮一眼都像是被欺負壞了,恨不得縮成一團,又總給你它在勾引著你欺負它的感覺。
那隻貓後來受了不少苦,這女孩估計也難免。
好在,和他也沒什麼關系。
盛喃在新“家”裡悶頭睡了三天。
說是睡,其實就是被窩裡趴著。盛喃覺得應該是這座小城的原因,她跟這地八字犯衝,一來就困,提不起精神。
很難得,趕著這三天的最後一個下午的尾巴,盛笙竟然還想起來她這個流放的妹妹了。
【充話費送的哥哥】:安城那邊的生活適應嗎?
【小白菜】:感謝領導慰問
【小白菜】:託您的福,活著
【充話費送的哥哥】:你這昵稱……
【小白菜】:夠寫實嗎?感受到底層勞苦人民的辛酸心路了嗎?喚醒你沉睡已久的對自家妹妹不聞不問的良心了嗎?
【充話費送的哥哥】:你就這麼排斥殷阿姨嗎
【小白菜】:?
【小白菜】:難道你不排斥?
【充話費送的哥哥】:不
【小白菜】:……
【小白菜】:你為什麼回答得這麼利落
【小白菜】:你不會是
【充話費送的哥哥】:?
盛喃對著聊天框沒表情地發了兩秒的呆,又瞄了一眼臥室窗外的雲,然後才懶洋洋地趴回來,她把故意憋著的那句發了出去。
【小白菜】:哥,你聽說過,小媽文學嗎?
不出所料,最後這句一發出去,對面就安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