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是誰跟她說小城都民風淳樸善良熱情的?
盛喃拄著自己雪白色的小行李箱,在路過的各異的目光審視裡堅持了數秒,到底沒扛住,內心的女俠早拋下她跑個沒影,她自己拽著箱子連滾帶爬地撲進了街外左手邊的第一個店裡。
連門牌都沒看清。
不過餘光裡,她記得自己瞄見了一個燈箱。
就,五顏六色的,轉來轉去的,好像隻有在本世紀初背景的電視劇裡才能看到的那種燈箱。
“歡迎光……”似乎是被她進來的動靜驚了一下,站在門口收銀臺後的小哥茫然望她,“光臨black發廊。”
理發店。
站在店門內的盛喃恍然,這一刻福至心靈,明悟天降——
還有什麼比換個叛逆的發型更叛逆的事情?
小哥適時回神:“請問您是要做頭發嗎?”說話時候他還瞄了一眼盛喃的行李箱。
畢竟這玩意出現在理發店的概率,確實應該不高。
“是。”盛喃繃住。
“好的。今天店裡客人比較多,可能需要您稍等一會兒,我先安排同事幫您洗頭。”小哥朝店裡示意了下,走出櫃臺。
盛喃拖著箱子跟過去。
店裡有兩位正在剪發的理發師,還有兩個年輕女孩並排坐在等候區的沙發裡。發廊特有的那種低低的潮湿氣息,隨著盛喃步伐深入,慢慢浸潤進她每一個毛孔裡。涼沁沁的,閉上眼就會像誤入了曠野,山谷或者森林。
盛喃就恍惚了一小會兒,回神時她已經站在理發店的洗發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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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為了客人隱私,這裡的洗發躺椅之間還掛著遮擋的拉簾,配合燈光昏暗,怎麼看怎麼怪怪的。
……就是讓你有種躺上去一覺醒來腎就沒了的感覺。
盛喃露出了一點遲疑。
就在這遲疑的幾秒裡,櫃臺小哥已經把她交給了同事。
盛喃心裡輕慌了下:“那個,我不急的,讓前面的客人先來吧。”
櫃臺小哥:“沒關系,前面的客人已經在剪了。”
剪什麼,腎嗎。
盛喃對著櫃臺小哥和藹的笑容,到底沒能問出口,隻是弱弱地示意了下途經的沙發上的兩個女生:“那她們……”
盛喃指過去才發現對方也在看自己這邊,眼神裡壓著莫名的雀躍。
盛喃:?
合伙黑店嗎?
櫃臺小哥已經轉回來,笑得好像有點無奈:“她們是陪朋友來的,不剪發。”
“這樣啊。”盛喃掙扎失敗,認命地把行李箱放好,磨磨唧唧地躺上洗發躺椅。
“耳機,需要摘一下。”給她洗頭發的是個年輕男生,一直不好意思和她對視,就算不小心目光碰上,也會第一時間挪開。
作為資深顏狗,盛喃的人生技能點可能全點在“如何自然地和男生對視”這方面了,她點了點頭就把耳機摘下來,抱在身前,到躺椅上坐下來。
這個躺椅對她來說有點……高。
盛喃踮著腳坐上去的時候還沒感覺,但當躺椅下半段平抬起她的小腿,盛喃晃了晃小白鞋,迷茫地看著腳尖到踏板的遙遠距離。
這玩意設計得是不是不太符合人體工學?
拒絕承認是自己短一截的盛喃很快忽略了這個問題,她圍著理發毛巾,平躺下去。
“您是第一次來我們店裡嗎?”洗發小哥向她發出對話邀請。
盛喃:“嗯。”
“是朋友介紹您過來的?”
“不是,”盛喃有點懶得想謊,所以就很誠實地說了,“計程車司機送我來的。”
這個答案顯然在洗發小哥理解範圍外:“…司機推薦您的?”
“也不是。”
洗發小哥看下來的眼神充滿了真誠的求知欲。
盛喃抿了抿唇:“我跟他說送我來你們城區最叛逆的一條街,他就把我送這兒了。”
“……?”洗發小哥雖然不懂但大為震撼,好半天才回過神,“啊”了一聲。
盛喃不想接收對方關懷弱智人士的眼神,索性抬起手機,騷擾她遠在F大的發小兼死黨,談梨,順便尋求一下建議。
畢竟在叛逆少女這方面,沒人比梨哥更專業。
可能是有事,談梨沒回消息。盛喃把手機放去一旁。
等這漫長的洗發接近尾聲,盛喃謝絕洗發小哥的幫忙後,慢吞吞地坐在那兒揉著頭發。對方站在椅旁繼續搭話:“請問您要做剪發還是燙染?”
“染發,吧。”
“那您想染什麼顏色呢。”
盛喃正耷著眼走神:“我想把這玩意兒染成綠的。”《家有兒女》的臺詞一不小心就禿嚕出來了。
“……”洗發小哥,“?”
“噗。”
一聲沒憋住的笑,從旁邊的簾子後面傳出來。
盛喃揉頭發的手停住,僵硬回頭。
她聲音不高,隻是沒想到旁邊從她過來就好像沒有過動靜的簾子後面竟然還藏了大活人。
而且還是兩個。
簾子是被洗發躺椅上爬起來那個扯開的,是個看起來三十來歲的大哥,笑得很憨厚,忍都忍不住的那種:“這是哪家跑出來的小姑娘,怎麼說話這麼好玩。”
你才好玩。
盛喃因社死而短路的大腦緩慢開機。但她沒敢吱聲,慢吞吞繼續給自己擦頭發,妄圖把這段痛苦回憶從腦海裡擦去。
旁邊洗發小哥意外:“店長,您不午休了?”
“不睡了,笑醒了。”店長大哥揉了揉頭,“我給這小姑娘弄頭發吧。”
盛喃僵了下:“那個,我可以先想想嗎?”
“當然可以。”店長笑了。
“謝謝。”
店長從躺椅前下來,然後好像想起什麼,轉頭看向最裡面:“哎,你什麼時候開始啊。”
“不急。”
聽見這聲音,盛喃擦頭發的手再次停下。低垂著的眼睫毛也輕輕拎起來。
這個聲音,講道理,有點好聽。
用“有點”形容它其實都有點昧良心,準確說是盛喃在日常生活裡很少聽過的,幹淨,低而清冽,又透一點散漫少年氣的微啞撩人,即便是在這個空氣也浸潤著潮湿的發廊裡,都叫人聽得毛孔都得了安撫似的熨帖。
沒錯。
聲控一般是顏狗的附加項。
盛喃忍了忍,但沒忍住,借著擦頭發的毛巾和碎長發的有利遮掩,她朝聲音的來處看過去。
聲音的主人坐在洗發躺椅最頭上的轉凳裡,就是洗發小哥的那個位置,長長的腿屈折起,腳勾踩在踏板上,他半低著頭玩手機,棒球帽沒壓住下面的碎發,很散漫地垂下來,就著低頭的動作,半遮了眉眼。
於是看不太清五官,隻看得到皮膚是冷淡的白。
盛喃的視線往下落了一點,到他託著手機的手指上。
這人戴了一副黑色皮質的半露指手套,沒蓋過指骨,露出修長漂亮的手指。
盛喃很難想象一個男生的手可以用漂亮形容。
這一刻她好像順便覺醒了前面18年都沒發現的、顏狗的另一個附加項:手控。
嗚嗚真好看她也想……
盛喃的目光被擋住了一半。
是方才就坐在沙發上的那兩個女生。
雖然隻是背影,但盛喃還是看出了一種躍躍欲試的興奮和激動。
到此刻盛喃才突然明白:剛才洗頭發前她看兩人時,對方看的並不是她,而是她身後一直拉著的簾子裡的動靜。
果然人類的審美大同小異。
盛喃剛想著,手裡手機嗡嗡一震。
她低頭。
【梨哥】:怎麼突然想起染發了
【梨哥】:不怕你爸說你?
盛喃慫了一下。
但很快她就撿起手機,輕快的手指暴露了她的內心。
-不重要了,現在更重要的是我剛剛在發廊裡看見了一個
字敲了一半,盛喃遲疑住。
按照剛剛的畫面,盛喃在內心做了一個簡單的判斷,於是繼續敲字。
-一個託尼老師
【梨哥】:……
【梨哥】:在發廊裡看見託尼老師,這件事有什麼值得“重要”的?
-這個不一樣!
【梨哥】:哪裡不一樣
盛喃想了想,鄭重敲字。
-他穿得很便宜,但長得一副很貴的樣子。
對面沉默數秒。
【梨哥】:清醒點,你去的是理發店,不是鴨店。
盛喃:“……”
那還真是。
有點遺憾哦。
盛喃正在內心斥責自己的不道德想法,就聽見耳邊搜尋回來的害羞又大膽的女聲。
“你好,我們想加一下你的微信,可以嗎?”
盛喃好奇回眸。
此時她才發現,玩手機的少年從簾子掀開以來,好像也一次都沒露過全臉。
這人的頭一定很貴。
所以抬都不抬。
而即便此刻其中一個女生開口,他也一樣低著自己昂貴的頭顱,專心又懶散地玩手機。
沒聽見似的。
理論上,這種情況就算拒絕,可以撤退了。但偏偏那兩個女生好像很不甘心,於是另一個又重復了一遍:“帥哥你好呀,我們可以加個微信嗎?不會隨便打擾你的。”
在手機上劃動的修長手指停下。
盛喃在旁邊期待地看著,想看清楚那顆昂貴的頭顱到底長得多貴。
可惜昂貴頭顱還是沒抬,隻有那把好聽的嗓音又懶又欠地:“有女朋友了。”
大概作為佐證,那人修長指節勉為其難地抬起來,在耳旁點了點。
順著看過去,盛喃看到了隻銀白色的耳骨釘,耳骨釘上刻著一串漂亮的字母,長度像是個三詞的拼音人名。
可惜了。
這麼帥,結果怎麼就有主了呢。
盛喃遺憾地想。
盛喃已經打算轉回去了。
“沒關系呀,我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和你交個朋友。”女生帶笑的聲音傳回來。
“?”盛喃耷著的眼角都拎起來。
是要長得多貴,才能這樣都不死心?
那人好像卻沒太多意外。
“想做替補?”垂著的碎發帶上一點微微翹起的弧度,他揉了揉脖頸,嗤出一聲敷衍的笑,“領個號吧,後面排隊。”
“…………?”
即便是那把睥睨裡透著點色氣的絕美嗓音都沒拉住盛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