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阿姨看到許星洲,微微一愣。
“小姑娘……”阿姨詫異道:“你……”
許星洲抬起頭。她的頭發在腦後扎了起來,牛仔褲和T恤,那模樣一看就是個工作人員。
那個阿姨難以置信地看著許星洲,片刻後終於意識到自己的行為不太對勁,欲蓋彌彰地將手裡的一本書遞給她,說:“……你……能幫我把這本書送回去嗎?”
許星洲接過了書,撓了撓後腦勺:“诶?好的……”
阿姨過了一會兒,好像又有點不知所措地道:“小姑娘,辛苦了……?”
許星洲笑眯眯地說:“不辛苦,為大眾服務。”
然後許星洲笑了起來,踩著陽光,抱著那一摞書鑽進了另一個書架後面-
程雁回家後,似乎,是真的挺無聊的……
許星洲的手機上,程雁的消息接連不斷,她似乎找了個輔導班的兼職,第一天就開始和許星洲吐槽小孩子又皮又笨,怎麼講都講不會。許星洲無法和她感同身受,因為圖書管理員這個活兒實在是太輕松又平靜了。
怪不得北大那位圖書管理員能讀那麼多書,成就那麼偉大浩瀚的思想……許星洲摸了摸自己的腦殼,又想起來好像李大釗和愛因斯坦也當過圖書管理員。
這是個極其適合沉澱自己的崗位。
安靜,與圖書為伴。
許星洲坐在借閱臺前,梧桐在風中搖晃,斑駁金光穿過樹影落在她的西班牙語指南上。她微微按了一下自己的圓珠筆。
柳丘學姐在一邊復習,許星洲有點好奇地問:“學姐,你在復習什麼呀?”
柳丘一愣,接著將書封面露給許星洲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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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臺與影響的變幻》。
許星洲:“……這是……”
“考研用的書,”柳丘學姐不好意思地道:“我想今年去考戲文。”
許星洲一怔:“跨考?”
柳丘學姐點了點頭,又低頭去復習了。
許星洲抬起頭望向窗外,想起以前柳丘學姐在CDC入職後,深夜發的朋友圈——她那時候大概十分無助,質問這個世界:‘我到底要怎麼辦,我還這麼年輕?’
在那之後過了一段時間,柳丘學姐又發了一條朋友圈,說:“我辭職了。”
再然後,她坐在了這裡。
這就是大概就是活著吧,許星洲在暑假午後的明晃晃的陽光中,想。
“小姑娘,我借書。”
一個聲音打斷了許星洲的思緒。
兩個借閱臺,許星洲這個是最偏的,可此時那一大摞書就放在了許星洲的眼皮子底下。許星洲抬起頭,發現……還是上午有過兩面之緣的那個阿姨。
“好的!”許星洲溫暖笑道:“我們的借閱時間是……”
她一邊說一邊將圖書一本本掃了碼。這個阿姨來的頻率似乎很高,借閱證上貼的貼膜都翹了起來,還有兩本書沒還。
阿姨似乎有點緊張地打量著許星洲。
許星洲不曉得為什麼,對她友好地笑了笑,把書理好了,遞給了阿姨。
“學習辛苦了。”許星洲甜甜地道。
阿姨結結巴巴地道:“嗯?嗯……好的。”
許星洲對這個阿姨好感特別高,覺得阿姨身上又聰明又暖,而且覺得長得和秦渡有點像,忍不住就友好爆棚。
她笑著揮揮手:“阿姨,下次再見喲。”
這個阿姨探究地看著許星洲。
許星洲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沒將借書證還給她,趕緊將書錄入了數據庫,把借閱證還給了這個‘姚汝君’阿姨。
‘姚汝君’。
連名字也好好聽啊,許星洲開心地想,像是個書香世家的知識分子的模樣。
這種阿姨,會擁有一個什麼樣的家庭呢?
許星洲想不透,但是又覺得這個問題和自己沒什麼關系,低下頭戴上耳機,繼續嘀嘀咕咕地念無數個基礎字母。
過了一會兒,許星洲擰開水杯喝水,用眼角餘光瞥見那個姚阿姨正在樓梯口偷偷瞄她……
許星洲差點被水嗆死-
…………
……
四點半圖書館閉館,許星洲就可以下班溜了。
她和柳丘學姐道了別,背上包跑去SIIZ中心等秦渡,路上又想起自己沒吃藥,便去路邊全家買了瓶礦泉水,把自己的藥灌了下去。
外頭還挺熱的,樹影斑駁。
世中大廈——那個SIIZ中心,離區圖書館也不太遠,不過就一站公交車,步行就到了。許星洲跟著高德的導航走,也不過在烈日下走了十幾分鍾。
許星洲本以為那中心就是個平凡寫字樓,結果走到跟前才發現是個H型、分A、B棟的,奠基時間不超過五年的,足有四十多層的,高聳入雲的Plaza。
……這個外觀設計也太騷了吧,是師兄自己操刀的嗎……許星洲忍不住腹誹。
SIIZ中心在盛夏下午四點的陽光下熠熠生輝,許星洲感到心情有點復雜,擦了擦額上汗水,背著包,推開了大門。
裡頭冷氣特別足,非常涼快。
六月份的上海大概是打算熱死什麼人,許星洲舒服地嘆了口氣,剛打算去找前臺小姐姐,下一秒就被門口黑衣保安攔下了。
保安眯著眼睛道:“小姑娘,不是職工不能進。”
許星洲:“我是來找人的。”
保安:“這個可以,你來找什麼人?”
許星洲想了一會兒,猶豫著回答道:“今年……新入職的實習生……?”
保安為難地說:“……這個……”
許星洲笑了起來:“放心,我隻是等他下班,在門口等等就好啦。不會打擾到你們工作的,外面太熱了。”
保安失笑道:“好……好吧。小姑娘,前臺那裡有水,自己去接著喝。”
“坐在沙發上等就行。”保安又友好地說:“公司五點下班,希望你男朋友的部門沒有加班。”-
…………
……
許星洲手機微微一震。
她正在前臺前的沙發上坐著復習今天背的單詞,就看見秦渡發來的消息,他說:“抬頭。”
那時候五點十分,陽光不再那麼曬人,許星洲抬起頭,正好看見秦渡從電梯口走出來。
那青年穿著條藏青牛仔褲,卷發蓬著,粗框眼鏡還沒摘,有種極為闲散而銳氣的、年輕智慧之感,性感得可怕。許星洲立刻將課本一收,接著就被秦渡穩穩拽了起來。
“還學會等師兄下班了?”秦渡揉了揉許星洲:“過來親個。”
許星洲:“人這麼多,還學會當眾索吻了?”
秦渡嗤嗤笑了起來,說:“也是,師兄太為老不尊了。”
然後他與許星洲扣住手指,與他們部門的同事道別。
夕陽西下,秦渡將女孩細細的手指捉牢了,把她裝著課本的包背在自己肩上,兩個人去車庫找車。
車庫裡:
“我還以為你會當上秦總呢,”許星洲笑著道:“師兄,你同事人都好好啊。”
秦渡漫不經心地找出車鑰匙,車嗶嗶一聲開了,他說:“別看你面前人模人樣,背後嫉妒著呢,學數學的學計算機的歷來沒有能在在校期間脫單的。”
許星洲哈哈大笑,問:“那師兄你呢?”
秦渡:“……”
秦渡不高興地在許星洲額頭上叭地一彈。
“第一天上班怎麼樣?”秦渡彈完心情舒暢了不少,開始關心起許星洲來:“有沒有人欺負你?”
許星洲捂著腦袋,眼冒金星地道:“還、還好……”
秦渡給許星洲開車門,讓她鑽進去,認真道:“有人欺負你就告訴師兄。”
許星洲立刻扎了:“就是你!就是你欺負——”
秦渡砰一聲將車門關了。
許星洲:“……”
許星洲氣得砰砰地拍副駕車窗,秦渡拋著鑰匙坐到駕駛座上,然後把要揍他的許星洲推開了些許。
車內一股皮革的味道,秦渡摁著許星洲的腦袋,片刻後突然問:“小師妹,你什麼時候過生?”
許星洲打打不過他,不要臉更比不過秦師兄,簡直要氣絕身亡。
“下、下下個周……”許星洲欲哭無淚道:“你問這個幹嘛,師兄你居然不知道我的生日,你知不知道換一個人現在就要把你的臉撓花……”
“七月十二號。”
秦渡說。
“——七月十二號,”秦渡隔著鏡片看著許星洲,又重復道:“陰歷閏五月十九,二十歲生日,師兄記得。”
許星洲一呆。
秦渡將眼鏡摘了,露出狹長而黑沉的雙眼。
車裡空間狹窄,車庫裡昏白落灰的光,那青年在那種光線中,以一種極具侵略性的、野獸般的眼看著那個好像有點懵的姑娘。
“——師兄,”
秦渡說著,漫不經心地揉了揉太陽穴,別開了視線。
——絕不能嚇著她,秦渡告訴自己。許星洲甚至比看上去還要柔嫩,更容易受驚,尤其是這一方面,甚至連半點危險的氣味都不能讓她嗅到。
“——師兄隻是想確認下。”
秦渡耐心地、忍耐地說。
第79章
圖書館的工作, 真的非常清闲。
那崗位總共就三個人, 分別是柳丘學姐、許星洲和趙姐——其中趙姐年紀最大,家裡拆了三套房子,身價千萬,在圖書館的工作純屬玩票。而且她其實非常顧著下面的兩個學生——沒錯,學生。
柳丘學姐和許星洲在她眼裡都是高材大學生,事實上確實也是,無論哪個地區能考上F大的都是省裡前1%的好孩子。趙姐認為柳丘學姐懷才不遇,許星洲則是又甜又乖的小可愛, 是個打暑期工都不忘學習的好孩子。
於是愛才的趙姐一人攬下了上午的所有職責,把柳丘學姐和許星洲全部踹去了自習室,讓她們好好學習。
自習室裡幾乎沒有空位了, 許星洲抱著自己的課本和筆記本終於找到了一個空位坐下,一抬頭, 發現自己旁邊就坐著那個她很有好感的阿姨, 正在戴著眼鏡啃大部頭, 一邊啃書,一邊記著筆記。
這也太令人敬佩了, 許星洲看得忍不住羞辱自己:你看人家多努力,許星洲你這條死魚。
然後,許星洲把西班牙語外加雅思的教材恭敬地捧了出來……
英語和西班牙語,倆語言都是日耳曼語系, 許星洲天生學語言又挺快,幹脆想雙管齊下:反正也不是要出國, 兩個語言都是玩票性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