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學期沒聽課,這都是什麼玩意兒,這啥呢?這課程怎麼辦?
秦渡那頭傳來嗒嗒敲鍵盤的聲音——他的姿勢相當闲散,突然冒出一句:“小師妹,你是不是還在你應統老師那裡掛了號?”
許星洲:“……”
秦渡說:“開學沒多久呢,上課就引起騷亂,抄著書毆打來旁聽的師兄。”
許星洲額頭上爆出青筋……
秦渡又慢條斯理地說:“老師讓你起來回答問題你還什麼都不會,全靠師兄口算救你。”
許星洲憤怒道:“不是你欺負我嗎!”
秦渡咄咄逼人:“上統計課的時候是你揍了師兄還是師兄揍了你?”
許星洲:“……”
“那個老教授看上去挺嚴格,估計平時成績上會卡你一下,”秦渡火上澆油道:“再加上你出勤率還不高,上課不回答問題,早就已經在待掛科名單裡呆著了,別人考六十分及格,你得考七十五。”
許星洲氣得拿筆丟他……
秦渡樂呵道:“你不信?”
許星洲直覺覺得自己現在懟不過秦渡,直接拿起筆開始做題,對著例題寫了個假設H0之後……過了片刻,秦渡又挑釁地問:“你會不會啊?”
許星洲氣急敗壞:“我還能學不會嗎!”-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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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不學得會呢?
許星洲是典型的形象思維。
形象思維一般對應作家和畫家——是一種思考的時候往往有對應的實物的思維方式,這種思維方式在他們的行業內其實非常吃香,無論是寫稿子還是做剪輯,都是非常受歡迎的。而許星洲的幻想和跳脫的思維就來源於這裡。
舉個例子來說,許星洲小時候理解1 1=2,並不是理解算式內在的邏輯,而是理解一根胡蘿卜再加一根胡蘿卜就會有兩根。
這種思維擅長寫作,擅長繪畫和設計,但是。
——但是,統計這種需求抽象思維的學科,要是讓許星洲學的話,她就會立刻完蛋。
下午五點半,夕陽落在黃玫瑰上。
空氣中一股佛手柑香氣,香薰機冒著雪白的煙霧。
秦渡聚精會神地看著屏幕,敲下小論文的最後一個句號,打了個哈欠,去拿自己磨了黑咖啡的馬克杯——馬克杯沒了。
他抬起頭一看,許星洲正對著課本打哈欠……
她將秦渡那杯黑咖啡喝了一大半,杯沿上還有一點咖啡漬,此時困得不住點頭,演草紙上劃得亂七八糟,解題步驟全部推翻也沒寫出新的來,估計還睡了個午覺,正在百無聊賴地玩手機。
秦渡將咖啡杯撈了回來,問:“下午看了多少?”
許星洲誠實地說:“看了兩集電視劇,國產劇好雷啊。”
許星洲又小聲道:“……師兄,你能不能……給我講一講題?”
秦渡想是等這一刻等了很久,帶著種“我早就知道”的欠扁味道,站起了身。
“——應用統計,”秦渡故意使壞地說:“這種非專業課都是送分的,這還是經院開的統計呢,小師妹。”
許星洲滿懷期待地望著他。
秦渡問:“讓師兄給你講題?”
秦渡靠在許星洲身邊,在她臉上捏了一捏,又低頭看那道例題。
落日餘暉之中,許星洲眉眼柔軟,帶著絲祈求,拽住了秦渡的衣角。
男朋友數學那麼厲害,拿了三年國獎,許星洲想,別人要這樣的男朋友還沒有呢,資源一定要合理利用才行。
“師兄……”許星洲狗腿地說:“你給我講講嘛,我是真的不會,給你親親,講講嘛。”-
………
……
許星洲人生其實被講過很多次題。
她數學本來就是短板,高三的時候請家教也隻請過數學的,因此非常依賴別人。
高中時林邵凡給她講過,然而講過幾次之後許星洲就不太願意找他了——林邵凡相當聰明,做數學特別喜歡跳步驟,講題隻講框架,聽他講題等於沒聽,而且還有一種找Ph.D講題的感覺——明明公式就可以解決的東西,他就喜歡用微積分,講完之後本來會的地方都變得雲裡霧裡。
程雁講題倒是樸實很多,有種腳踏實地的學霸感,每個步驟都有理有據,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許星洲高中時特別依賴她。
秦師兄講題的路子,和上面這兩個人,完全不一樣。
林邵凡還有拿不準的時候,可秦渡什麼都會。
學工科的歧視學社科人文的,學理科的歧視學工科的,其中屹立於頂端的學科就是數學。
——學數學的本來就已經是學科歧視鏈頂端,秦渡甚至還是那頂端中的小尖尖,他講起“送分的應用統計”和“一看就知道是給你們送分的水課”時遊刃有餘,而且,他講題的框架程度,甚至比林邵凡都厲害多了……
“這題?”秦渡裝逼地道:“這題你真的不會?不就是課本例題的變形?讓你在這裡分析一下這組數據……”
許星洲一個學期都沒聽課,四舍五入已經兩個學期沒學過數學了,秦渡講得她眼冒金星。
許星洲眼花繚亂:“……我……”
“你看看——”秦渡握住許星洲拿筆的手,在演草紙上寫了兩行步驟,甚至還直接跳過三個等於號後的運算,直接口算出了答案……
秦渡字兒寫得不好看,看上去像某種刀刃一般——看上去還有點像小學生,卻極為堅硬而充滿稜角。
“這不就算出來了嗎?”他說。
接著秦渡指著卷子上他口算出的P值,又直接默寫了卡方檢驗臨界值表格的a=0.05、v=3時水平,兩個數字兩相比較,三下五除二,直接在此基礎上拒絕了假設H0。
許星洲:“……?”
許星洲:“????”
剛剛那短短半分鍾內發生了什麼?題呢題去哪了?這是什麼?紙上是什麼神秘符號?——我在哪裡我在做什麼?
秦渡壓低聲音問:“小師妹明白了沒有?有什麼問題?”
許星洲:“……”
許星洲悲憤地心想,你一道題半分鍾講完,我他媽明白個屁股啊!
這個和高中時暑假作業答案上的步驟略有什麼兩樣!媽的他是不是在炫技啊!
燈光溫暖,夜風習習。
客廳的吧臺旁,秦渡的電腦扣著,幾本教材摞在一處,風吹得紙張翻動。
秦渡戴著眼鏡坐在許星洲身邊——他穿著件白長袖,挽起一截袖子,露出結實的、鍛煉得恰到好處的手臂,有種學術而騷氣的氣質。
秦渡沉穩道:“怎麼?哪裡不明白,師兄給你講講。”
許星洲說:“你慢……慢點講……”
秦渡裝逼地轉著筆道:“已經很慢了啊。師兄做題沒這麼慢過。給你師兄的參考書看看?題都這麼簡單了。”
許星洲看著他,突然想起動物世界裡曾經解說過,雄孔雀一邊開屏一邊求偶的樣子……
求偶就算了。
平時騷氣一點,說忍也就忍了,看上他的時候他也不是啥好東西,不騷才怪了呢。
問題是,這是生死攸關的時候。
許星洲氣得想掐他,卻又看在喜歡他的份上決定再給他一次機會,忍辱吞聲道:“能不能……再講一遍?”
秦師兄愜意地說:“沒聽懂?”
他翹起二郎腿,然後又湊過去在許星洲面頰上微微一蹭,欠揍地問:“師兄講得好還是你高中同學講得好?”
他就是來騷的。
許星洲:“……”
許星洲說:“林邵凡講得好。”-
許星洲出院第一天,住在秦渡的家裡,極其沒有禮貌地把秦渡關在了門外。
她一個人窩在客房裡頭。
秦渡又在外面敲了敲門,憋憋屈屈地喊了一聲小師妹。
可是許星洲已經被他講的題給憋到了——屁事炫技,居然還在和林邵凡攀比,小學雞得過分,簡直欠打。
她坐在窗邊做了一會兒題,程雁給她發了老師最後一堂課講的重點,隻不過那重點不一定會考。許星洲一邊做一邊覺得自己真是個倒霉蛋。
過了會兒,她的手機叮地一亮。
許星洲好奇地看了看,發現是秦渡發的微信:
——“小師妹,該吃藥了。”
他說。
抗抑鬱的藥物用藥必須規範,秦渡給用藥的時間訂了鬧鈴,許星洲沒回他的消息,去自己的袋子裡摸了藥,按分量吃了。
一邊吃藥一邊復習期末考試,許星洲還是覺得自己真的很倒霉……
過了會兒,屏幕又是一亮,是秦渡發的照片。
她點開那張圖。
那是一張白紙上秦渡醜醜的字兒,背景是他臥室裡的桌子——他勤勤懇懇地把練習題的解題步驟寫了一遍,連假設檢驗都沒偷工減料,還用熒光筆把重點標注了。
許星洲:“……”
過了一會兒,秦渡又發來一張,這次他把今天他炫技的題從頭到尾全部重新解了一遍,標注了重點題型。
許星洲還是沒回。
她那時候有點兒鬧小別扭的意思,秦渡對她囂張太久了,有時候還有點色厲內荏的,許星洲雖然也不計較,但是有點怕自己太好哄了。
——太好哄了。
隻要秦渡抱抱她,哪怕隻是出現在她面前——就像她在黃興公園那次一樣,許星洲都有點控制不住自己。那些讓她生氣的事情,她轉眼就忘了。
許星洲把手機放了回去。
接著,秦渡又給她發了一堆自己標的重點,他都是對著自己的教材拍的,高深又神秘,有一些許星洲都沒學過,過了會兒他又憋憋屈屈地發微信:
“這是師兄當時考試的時候覺得重要的地方。”
他過了會兒,又可憐巴巴地補充:“是師兄當時考的數理統計……你參考一下。”
許星洲晾著他,自己對著臺燈做習題。
大概十一點多的時候,秦渡又對許星洲說:“師兄睡了,你不要太晚。”
然後又過了十分鍾,顯然沒睡著的秦渡又求饒似的補充:“師兄以後再也不做這種事了,保證!明早去給你買你們南食的生煎包。”
許星洲看了一會兒屏幕,更生氣了。
誰想吃那裡的生煎包啊!這個梗還能不能過去了!-
…………
……
許星洲覺得有點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