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啊,再過段時間媽媽和弟弟可能會再過去找你一趟。”
“看病嗎?”她問。
女人猶猶豫豫的說:“算是吧,也是過去看看你,畢竟都快過年了嘛。”
時念念愣片刻,笑起來:“好,你們什麼時候……過來呀?”
“還沒確定呢,估計是等你放寒假了。”
“我後天……就放寒假了。”
“嗯,應該差不多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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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寧青也臨近大學第一次期末考,大學以後他就過的沒高中時那麼混了,再加上學生會的事,整天忙的不行。
從學院樓出來時就接到範孟明的電話。
“沒空,自己玩兒去。”他一接起就懶散道。
“不是我。”範孟明喘著氣,傳過來的聲音嘈雜喧鬧,還夾雜著幾聲髒話,“是妄哥,操遇到高晟了。”
他斂了笑,問:“在哪?”
範孟明報了個地名,又說:“我看妄哥情緒挺不穩定的,你要不叫你妹妹過來?”
“人一小丫頭過來個屁。”許寧青攢眉罵了句,猶豫兩秒,還是問:“你那邊沒打了吧。”
“沒,那逼還打算叫警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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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你管著他,我去把時念念帶過來。”
許寧青算和江妄關系最好的,對那一次的事也所知不多,江妄的性格不會主動去告訴他,這樣的隱私的事,許寧青也懶得過問。
隻是稍想一下江妄媽媽的死和後來高晟的關聯,也就大概能猜到了。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他趕到家時早就天黑,時念念剛拿著睡衣準備去洗澡便見他急匆匆的推門進來。
“怎麼了?”她愣了愣。
“是江妄。”
許寧青簡短的把事情告訴她。
時念念聽到“高晟”的名字手臂就瞬間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江妄冷著臉把高晟狠狠掼到欄杆上,冷漠又殘暴的樣子歷歷在目。
少年坐在操場看臺上,輕描淡寫的將那個支離破碎的可怕故事重組起來展現在她面前的晚上也同樣近在眼前。
趕到的時候就看見坐在花壇邊的江妄。
她太久沒有看到真正盛怒下的江妄了,她眼中的江妄,平日裡慵懶散漫,吊兒郎當,可是很認真的訓練,成績也很好,開著輕慢的玩笑,是個大男孩的樣子,還是非常優秀的大男孩。
可現在江妄坐在那,唇線繃直,眉骨硬朗,一雙冰冷漆黑的眼,勾出格外凜冽的氣場。
那一瞬間,時念念感受到在他敘述中所故意淡化的那些苦難。
失去媽媽的那段時間,失去聽力的掙扎,以及監獄裡的那半年,都有實質的寫進了他的眼眸中,形成大多數少年人都所無法理解的冷漠。
她下車跑過去,站在他面前,輕聲叫他名字:“江妄。”
他抬頭,因為怒意將眼底燒出一片驚心動魄的紅,見到她時才閃爍了下,開口時聲音都是啞的。
“你怎麼來了。”
她沒回答這個問題,在他面前蹲下來:“有受傷嗎?”
“沒。”他抬手搓了下眼,聲音透著濃濃的疲倦。
這次的事還真不能怪江妄,這事也不是他挑起的頭,而是高晟故意來挑的事,還叫了一群人來堵江妄,最後反倒是他們一群人受傷。
許寧青非常完美的發揮出自己作為一個富二代的紈绔氣,直接走到高晟面前,湊近了手一抬給他打了個招呼:“Hi。”
高晟看著他。
許寧青挑眉:“聽說你還打算叫警察?”
他把手機拿出來,撥上三個數遞過去:“旁邊那家店裡就有監控,誰挑的事一看就清楚,還打麼。”
最後這事解決的很快。
也可以說根本就沒解決就散了。
天色愈發黯淡。
江妄起身,看了許寧青一眼,朝時念念側了下頭:“一會兒我送她回去。”
“……”
這就是逐客令了,許寧青也是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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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也沒什麼地方好去,便在街上闲逛。
地上湿噠噠,路燈在路上一汪水中映照出亮盈盈的光,一陣風吹來,裹挾著寒氣,時念念抬了抬手,把拉鏈往上又拉了拉。
都是沉默。
好一會兒,江妄從出聲:“剛才,嚇到你了吧。”
“嗯。”她垂著腦袋點頭,哥哥回家剛跟她說時的確是嚇到了。
“我沒想打架。”江妄說。
時念念偏過頭,看向一旁的甜品站窗口,神情挺專注的,也不知道有沒有聽見方才江妄的那句話。
她買了兩杯熱牛奶,遞給江妄一杯。
雙手捧著暖手,喝一口後才站在路邊緩緩開了口:“江妄,明天還要……考試。”
“嗯,我送你回去。”他說,去牽她的手。
時念念回握住,卻站著沒動,江妄又抬起眼去看他。
少女平靜又柔和的站在臺階上,正好可以和他平視,淡粉的指甲捏著牛奶杯,風吹過,黑發拂過臉龐。
像羽毛掃過心尖,撩撥人心,發痒。
“以後不要,這樣了。”她緩聲說,“我會擔心。”
他停兩秒,什麼都沒再解釋,沉聲:“好。”
時念念從臺階上輕輕跳下來,跟他並排往回家的方向走。
江妄發現,和時念念在一起的時候,心就能變的很靜,所以煩躁都像是被熨平了。
挺神奇的,從第一次見到她他一顆漂浮又煩躁的心就靜下來。
“你想跟我講講,”她看著他問,“以前的、事嗎?”
不是那些你能跟我講的難堪的事,而是更加深埋心底的那些難以啟齒的事,那些在你心底真正留下創傷的事。
江妄是個聰明人,很快就反應過來時念念指的是什麼事,或者說,哪些事。
他笑了笑:“看不出來你還挺八卦啊。”
時念念抿唇,沒說話。
走過這一片熱鬧的步行街就安靜許多,有年輕人騎著自行車在空蕩蕩的街道上穿梭而過,響起一片清脆的車鈴聲。
江妄嘆了口氣:“挺多事兒的,我想想從哪開始講啊……我進監獄的時候剛滿18,和那些社會上混很久的人關一塊兒。”
“說起來,就我現在這打架的功夫一大半都是在那裡學的。”他無所謂的笑笑,“剛進去的‘新人’,是要被立規矩的,反正那段時間過的挺難熬的,倒不是被打,統共也沒怎麼被打。”
“你肯定沒法想象那裡面的人是什麼樣的。”
江妄抬手,揉了揉她的頭發,聲音像是嘆息。
時念念悄無聲息的屏住了呼吸,覺得眼睛發酸:“什麼樣的?”
墮落、混亂、麻木、萎靡不振、死氣沉沉。
根本難以想象,世界上怎麼會有這樣一個群體,壞的難以想象。
江妄有時候回想起,都不自覺的雙手發涼。
不是害怕、也談不上恐懼,而是當你置身於那樣一個環境中時的茫然和無措,那些人都匯聚撐一堵黑牆,擋在你眼前,讓你完全看不到自己前路和希望。
在那之前他也算得上是擁有被人羨慕的人生和天賦。
那種感覺就像是從雲端直接墜落汙泥中,根本站不起來,眼睜睜看著自己沉陷下去而又無法掙扎。
挺無力的。
18歲鋒芒畢露又狂妄桀骜的少年啊。
“其實我在裡面的時候還挺後悔的,怎麼就把那人傷成那樣了。”他笑了笑說。
時念念覺的自己後頸都騰起一股寒意,沒法想象江妄在那樣的地方待了半年。
“你出獄那天,我看到了。”她說。
江妄詫異:“嗯?”
“我正好、放晚自習回家。”
他笑著“操”了聲:“這麼巧啊。”
邊聊邊走已經快到小區口,今天江妄沒纏著要送她到家門口,在警衛處就停了腳步,捏了捏她的手:“你進去吧。”
“嗯。”
她手裡的熱牛奶喝完了,江妄順手把她那空杯子拿過來。
捧了一路,手心還是熱的,時念念搓了搓手,踮起腳尖,雙手輕輕搭在他臉頰上。
有些燙的。
江妄一頓,抬眸。
“暖不暖?”她問。
他喉結上下一動:“嗯。”
“江妄。”
“……”
她沒敢看他,垂著眼,深吸一口氣,沒有磕絆道:“以後我對你好。”
江妄便笑了,學著範孟明叫她的稱呼。
“行。”他笑,“時妹疼我。”
冬夜北風獵獵,沒有再磨蹭多久,時念念便準備回家,走了沒幾步又被江妄叫住。
她回頭:“怎麼了?”
“有個事兒忘記跟你說了,過段日子,我可能要做個手術。”他說的雲淡風輕。
時念念一愣:“什麼手術?”
他側耳。
“耳朵?”
“嗯。”
江妄也是今天剛剛拿到了檢查報告,說具備手術可行性,當然也存在風險,具體的檢查不清楚,要在手術過程中才能知道。
好在那個醫生處理過許多這樣的病例,最壞也就是發現手術風險過大就停止,及時止損,也算是把風險性降到最低。
他去做檢查沒告訴時念念,也沒告訴任何人,就連自己也不敢抱希望。
好在是得到了肯定的檢查結果。
時念念眼睛一亮:“能好嗎?”
“手術成功就好了。”
“那你遊泳、是不是也能更好了?”
江妄彎唇:“嗯,下次給你一塊金牌。”
時念念也笑,唇角輕輕抿起,眼睛亮亮的,漂亮的不行。
這大概是這個夜晚來唯一一個讓人終於松了口氣的好消息了,時念念輕喘了口氣,中了蠱似的再次靠近他。
她不怎麼好意思抱他,隻走上前,垂著雙臂額頭輕輕撞在他胸口,呼吸聲都不自禁放慢下來。
江妄將她動作都看在眼裡,笑意染上瞳孔。
他問:“要抱著麼。”
她很小聲的“嗯”一聲。
這大概是她難得忍不住想要和人親近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