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會一直難過下去。”遲稚涵在齊程某天半夜失眠坐著一臉空白的時候,抱著他,“這一輩子,想起他,都會難過,會覺得胸口壓抑,悶得無法喘氣。”
“但是,會習慣。”
“會永遠記得他,會學會去他的墳前陪他聊天,等到老了,會回想自己有沒有做過會讓他罵的事,想想下去了,重新見面,會不會被他敲腦袋。”
“齊程,會習慣的,習慣了,就過去了。”
傷口,會一直都在。
等到痛麻木了,就會變成你生活的一部分,你活著的一部分,你成年的一部分。
因為生活,仍然一路向前。
☆、第六十三章
齊爺爺臨終前給齊寧上的那一課對齊寧產生了什麼樣的影響, 遲稚涵並不清楚。
但是齊家的產業在齊爺爺死後的一個月內,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齊長明和齊長青接手了齊家大部分生意, 而齊寧夫婦,把工作重點放在了齊長青帶回來的新業務上, 周景鑠經常俄羅斯S市兩地跑, 和一開始所謂的入贅女婿最終會掌權齊家的傳言比起來,齊寧夫婦似乎是落魄了。
但是遲稚涵卻發現, 齊寧笑容多了一些,也很少再化齊爺爺去世那天晚上的大紅唇了。
私下裡, 遲稚涵好奇過周景鑠到底做了什麼, 但是齊程隻是摸摸她的頭, 告訴她,周景鑠從十六歲開始就喜歡齊寧,他為了齊寧, 可以做任何事。
那天晚上的跳梁小醜顧哲最後還是入獄了,判了二十年, 顧家為了這事,在齊家老宅鬧了好幾天,最終齊長明暴怒, 領著他們去了醫院,要求把自己身上的腎摘下來還給他們告終。
齊家,在S市仍然是傳奇一般的存在,而小洋房, 也仍然在齊家產業一片地動山搖的時候安安穩穩,與世隔絕。
唯一的不同就是,齊程,這一次連趙醫生都確認,確實是在治愈的最後衝刺階段了。
或許是因為他靠著意志力陪著爺爺走完了最後一程,或許是因為引起齊程抑鬱症的根源來自於社交恐懼症,社交需求被遲稚涵滿足後,抑鬱症的復發幾率減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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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是哪一種原因,齊程這次,對待生離死別的情緒調節,做的十分正常人,甚至比很多正常人還好。
他的第二個減藥療程,除了因為藥物服用過量延長了一周外,沒有任何意外發生,他甚至,主動要求下次減藥療程結束後,用脫敏治療來克服肢體接觸障礙。
遲稚涵在最短的時間內,見證了一個男人從蒙著被子不敢見人,到現在可以淡定的對視,流利的對話,準確的表達自己所有的喜怒哀樂。
而遲稚涵,也在最短的時間內,完成了一系列的退化,諸如太高的東西絕對不會自己拿,洗菜洗碗跟她幾乎已經沒有關系這樣表面行為退化,以及想哭就能哭出來這樣的感情退化。
***
齊程第一次自己一個人走出洋房的那天,和往常一樣普通。
他一早按照遲稚涵給他定的計劃,做完鍛煉洗完澡,從洗手間出來的時候,看到遲稚涵半邊身體掛在窗臺上,兩條腿在半空中撲騰。
五月底的天氣,遲稚涵怕熱,很早就穿上了短褲T恤,兩條不算細長但是勻稱白皙的腿撲騰了兩下哐得一聲撞到了窗沿。
“……要掉下去了。”齊程很無奈的走過去,伸手摟住她的腰,想要幫她揉揉剛剛撞紅的腿,手伸到一半轉了個彎收了回去。
他最近一直有個煩惱。
關於天氣越來越熱,遲稚涵越穿越少這個煩惱。
普通日常的肢體接觸,都能非常明顯的感覺到體溫和她身上細膩膚質的煩惱。
“那裡!有一隻松鼠媽媽前幾天剛生了一窩小松鼠!”完全沒這方面煩惱的遲稚涵腰力驚人的在窗臺上轉過上半身,形容的很義憤填膺,“然後剛才有另外兩隻松鼠把松鼠媽媽藏好的食物都搬走了。”
“……哦。”齊程的眼神很有禮貌的一直盯著遲稚涵的臉,手把遲稚涵趴在窗臺上弄皺後露出大半截腰的T恤拉好。
“松鼠是不是隻吃堅果?”遲稚涵攀著齊程的脖子從窗臺上滑下來站好,一秒鍾都沒耽擱就往廚房跑。
“嗯,除了杏仁和巴西果都行,蘋果也可以喂。”很習慣被遲稚涵當成百科來用的齊程下意識的答完,抿了抿嘴壓下被遲稚涵松開後心裡湧上來的失落。
他始終無法習慣被遲稚涵忽略的感覺,但是倒是開始慢慢學會把這種失落壓下去,等遲稚涵的注意力放在他身上的時候,多黏幾分鍾。
“我去給松鼠媽媽投食。”遲稚涵懷裡抱了一堆堅果罐子,跑到門口轉頭,“頭發吹幹,小心感冒。”
齊程繼續抿嘴,這次連眉頭都皺了起來。
遲稚涵懷裡有他昨天沒吃完的核桃……
剩了六顆……
他不能吃油脂過多的堅果,遲稚涵一天隻給他三個,昨天數了下還能再吃兩天心情還愉悅了一下……
可又不能跟松鼠搶吃的……
更何況那隻松鼠剛剛生過孩子……
有些悶悶的進了洗手間,拿了一塊幹燥的浴巾,一邊擦頭一邊靠在窗臺上看遲稚涵喂松鼠。
遲稚涵對外面這塊私人花園的稱呼一直亂七八糟,從最早的荒郊野嶺到小樹林,偶爾還會稱贊這裡是殺人埋屍的最佳地點。
這塊花園的佔地面積確實有些大,他記得應該有六七個園丁在做定期維護,他從來都不出門,十年來進來看他的親人也大多開了車進來然後就開了車出去,這花園的真正意義還真的就變成了荒無人煙。
初夏的花園,植被已經很茂密,遲稚涵穿著白色的T恤,背後印了一個卡通的紅色草莓,蹲在草叢裡很顯眼。
齊程嘴角微微彎起,看著她小心翼翼的拿出堅果,一個個的放在松鼠媽媽之前埋食物的地方。
松鼠媽媽遠遠的站著看她,鼻子嗅了幾下,居然慢慢走近。
畫面很美好,齊程的嘴角又彎起了一點,然後,凝固。
“遲稚涵。”他喊她的名字。
“啊?”遲稚涵回頭,笑臉盈盈,梨渦很深的印在臉上,指著松鼠媽媽的方向輕聲炫耀,“你看,松鼠過來了!”
齊程拿著浴巾的手指很用力,用力到關節泛白。
但是語氣仍然鎮定:“看到了,你蹲著不要動它就會跳過來。”
“哦。”遲稚涵早就養成了齊程說的常識全都是對的這樣的習慣,轉過身,繼續專心的往松鼠藏食物的地方塞堅果。
落地窗的窗臺隻有一米高,以齊程的身高,用手撐著就能跳過去。
齊程眯著眼又看了一眼遲稚涵身後半米遠的草叢,咬咬牙根,真的就撐著跳了出來。
落地的時候,還穿著家裡的室內拖鞋。
松鼠媽媽因為這個動靜在原地愣了一下,瞪大眼睛伸長脖子。
遲稚涵回頭,看到已經站在外面的齊程,居然瞬間做出了一個和松鼠一模一樣的瞪大眼睛的驚訝動作。
“……你別動。”齊程手裡拿了一根隨地撿來的長樹枝,走近遲稚涵的時候,在她身後用樹枝挑了一下。
有東西落地的聲響 ,然後是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
“剛才你身後盤了一條蛇。”齊程松了口氣,丟掉手上的棍子。
遲稚涵還是維持著瞪大眼睛的動作,懷裡的堅果摟得死緊。
聽了齊程的話後,眨了眨眼睛,很僵硬的重復了一句:“盤了……一條蛇?”
“嗯。”齊程伸手比了個大小,“黑色的,應該沒毒……”
……
…………
遲稚涵又眨了眨眼睛。
然後像兔子一樣彈跳起來,迅速的跳到了齊程身上,攀住他的脖子,兩腿纏在他的腰上,堅果散落一地,心有餘悸的瞪眼低頭:“在哪?!”
“……我趕走了。”齊程下意識的用力託住遲稚涵的臀部,他的印象裡,自己還是那個抱不動她的男人。
結果……很穩。
穩得他託住遲稚涵臀部的手開始發燙。
“為什麼會有蛇……”遲稚涵還處在炸毛的狀態。
想到自己剛才身後居然盤了一條蛇,兩腿用力把齊程當成柱子盤得更緊。
“夏天到了,公園邊上的山裡偶爾會有蛇爬進來,不過都沒毒。”齊程臉開始紅,託著她臀部的手漸漸地能從不是很厚的牛仔布料中感受到柔軟的觸感,腦子裡嗡嗡作響,“你……要不要先下來?”
他這次是真的快要流鼻血了。
遲稚涵很幹脆的搖頭,想到腳下的草地裡可能會藏著蛇,她就恨不得自己是浮在空中的。
……
而且,她總覺得哪裡不太對。
低頭傻乎乎的看了一陣子草地,眼睛瞥到了齊程腳上的室內拖鞋。
抬頭,繼續傻乎乎的看了一陣子齊程。
“……你……出來了?”她終於意識到了哪裡不對。
一回頭看到他的時候就意識到了,然後被蛇嚇得忘記了。
“…… 你……怎麼出來的?”問完覺得這不是重點,又補充了一句,“不難受麼?”
她知道他最怕陌生的環境,雖然小洋房外圍對齊程來說不算陌生,但是這種純戶外的體驗,齊程快有十年沒有感受過了。
不會覺得壓迫或者惡心麼?
齊程搖頭。
他現在的重點在雙手的觸感……
“你動動看?”遲稚涵空出一隻手去摸齊程的額頭,他這個減藥期很容易發燒,李醫生說是因為自身免疫力低,身體的自我調節。
齊程很聽話的左右動了一下。
“不難受。”很肯定的答復。
上午的陽光不算太烈,灑在齊程的頭發上,很陌生的畫面。
齊程看起來略微僵硬,手臂一動不動,臉有些紅。
頭發還沒有完全擦幹,額頭上還有水珠。
很專注的看著她,表情欲言又止。
“我想哭……”遲稚涵吸鼻子。
“……這其實應該不算重大突破。”齊程喃喃的解釋,“這裡的環境我不陌生,而且我跳出窗戶,是因為看到你身後有蛇……”
如果給他足夠多的時間做思想準備,遲稚涵又沒有任何危險,他不知道自己還會不會有勇氣踏出洋房大門。
不過有了這樣的第一次,第二次多少會容易很多。
“我不是指這個。”遲稚涵繼續吸鼻子。
齊程終於覺得自己兩隻手臂僵硬的開始變麻,動了兩下,發現其實他不用這樣用力的託住遲稚涵的臀部,遲稚涵也能很穩的盤在他身上。
她隻是把他當成了柱子。
……
有點點失落的齊程悄悄的把手往上抬,放在她的腰上。
接著發現,觸感更……微妙。
“……那是指什麼?”齊程紅著臉繼續對話,其實現在這個場景,想哭的人應該是他。
“你第一次走出洋房,這麼有紀念意義的日子,你居然穿著室內拖鞋。”遲稚涵哭喪著臉低頭,看了一眼更加鬱悶,“而且還是那麼醜的一雙。”
“……你先下來。”齊程決定結束這段毫無營養的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