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有種回退到過去和攝像頭聊天的錯覺。
“心裡不舒服。”齊程大概也意識到光靠搖頭點頭沒辦法說清楚他現在的狀況,低聲嘀咕完就繼續貼著遲稚涵不願意松手。
“減藥的原因麼?”遲稚涵嚇得立刻拉起他手上的監控儀,數據都正常,他身上也幹幹爽爽沒出冷汗。
“不是。”齊程眉心仍然皺著,“就是……悶。”
想了下又換了個形容詞:“……慌。”
下午開始他心裡就一直隱隱的發慌,眼皮開始跳,他從來沒有這樣過。
現在這個階段的減藥療程,他從未經歷過,想著應該也是反應的一部分,倒是沒有太放在心上。
隻是心越來越慌,到最後隻能貼著遲稚涵才能稍稍的安心一點。
“趙醫生下午有講座,晚上打電話問問吧。”遲稚涵踮腳親了齊程一下,“心裡不舒服我們就不吃芹菜了。”
“我早上在外面花園裡摘了一些馬蘭頭,清炒要不要?”她本來摘了想弄成餃子餡的,現在隻能拿出來哄齊程了。
放在她頸窩的腦袋點了兩下。
“紅燒肉?”
腦袋又點了兩下。
“番茄筍幹絲瓜湯?”遲稚涵繼續報菜名。
腦袋似乎歪了歪,然後繼續又點了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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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程,我是不是太矮了?”摘馬蘭頭的時候覺得身後的人形犬動了幾下身體,似乎趴的不太舒服。
人形犬齊程正在犯困,聽到她的問題,下意識點了點頭,還順便嗯了一聲。
然後就被遲稚涵氣哼哼的轉身,惡狠狠的揪了一下耳朵。
心裡仍然很慌,但是眉心慢慢的還是松開了一些。
遲稚涵在很努力的幫他轉移注意力。
和她在一起之後,心裡面滿滿漲漲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強烈到讓他覺得,這樣的心慌,其實也不過隻是一種情緒。
***
半夜一點。
齊程的心慌終於有了答案。
趕過來的,是齊寧夫婦,他們沒有直接進來,在門外按了門鈴。
開門的是睡眼惺忪的遲稚涵。
“爺爺不行了,讓齊程準備一下,爭取出門見他最後一面。”齊寧一直拽著身邊周景鑠的手,大半夜的穿著職業裝,烈焰紅唇,看起來像是要去打仗,“你也一起來,換身正裝,醫院那裡並不太平。”
“……好。”遲稚涵後退了一步,放齊寧夫婦進來。
齊程已經醒了,坐在床上,臉色蒼白。
讓他晚上睡覺一直做噩夢的心慌。
原來如此。
☆、第六十章
這個門, 出的比預想中的快。
四個人都沒有說話,齊程第一時間就下了床進了洗手間, 出來的時候, 遲稚涵注意到,他還特意刮了胡子。
有過上一次出門的經驗, 等齊程和遲稚涵穿戴整齊出門, 那輛專門做過改造的車就已經在門口等著,全黑色的車, 在一片空曠中,安靜的開著車燈。
遲稚涵沒來由的, 覺得心裡一緊。
“我坐你們的車。”齊寧幫齊程打開了車門, 對周景鑠點了點頭, 遲稚涵注意到齊寧後腦勺靠耳朵的地方,有一小塊圓形禿,因為點頭的動作變得有些明顯。
注意到遲稚涵的視線, 齊寧把頭發捋到耳後遮住那塊頭皮,若無其事的對齊程交代:“藥和針我都從趙醫生那邊拿來了, 半路如果不舒服,馬上告訴我。”
“今天晚上醫院後門全部都清理過了,不會有別的人, 我們大概還有三小時時間,三小時內如果到不了,你就和爺爺視頻。”關車門之後,齊寧從包裡拿了一個口罩, 卻是遞給遲稚涵的,“門口有記者,以防萬一。”
“你不能遮,到時候需要站在固定的窗戶邊讓我們請的記者遠距離拍一張交差,不然明天就又會有你去世或者逐出齊家的謠言了。”齊寧想抬手拍拍齊程的肩膀,伸到一半停住,轉了個彎有些尷尬的撫過遲稚涵的腿。
齊程幅度很小的點頭。
他在儲存體力,準備面對接下來需要面對的一切。
遲稚涵一直握著他戴著檢測儀的右手,從車子發動開始,一直到開到有些嘈雜的大街,齊程手心都沒什麼冷汗,呼吸和各方面指標也都正常。
說真的,太正常了。
遲稚涵被這樣的正常,弄得非常不安。
“你們一路都會走我已經清理好的通道,但是爺爺病房的前後門,都有顧總的人守著,進病房的人都需要籤保密協議。”齊寧交代的很快,她也一直在注意監控儀上的數據,因為不能碰到齊程,她貼著車門坐,背卻仍然挺的筆直,“我會想辦法支開後門的人,如果實在支不開,可能需要遲小姐上去籤個字,普通的保密協議,關於如果爺爺去世後七日內不得對外發消息的協議。”
齊程的手緊了一下,遲稚涵點點頭。
“隻要告訴他們你是齊程的女朋友就可以了,齊程的病情,除了齊家人,沒有人知道。”
“他和他爸爸常年旅居,這次也隻是過來見最後一面就會馬上出國,這是我對外的公關稿,你大概知道一下就行。”齊寧遞給遲稚涵一張A4紙。
“你怎麼樣?”齊寧湊近齊程問了一句。
她和遲稚涵一樣,因為齊程現在的正常,變得有些不安。
齊程搖搖頭,遲稚涵注意到他的手指微微抖了兩下,然後用了點力,從側面看,他下顎微縮,牙根咬的很緊。
他在犯惡心,卻拒絕說出來。
遲稚涵低頭,拇指和食指開始幫齊程捏手腕上部的穴道,她不知道能幫多少,但是她知道,齊程有多想去看他爺爺。
齊程低頭,看著她嘴角微微上揚了一點,揚起的角度讓遲稚涵眼眶開始酸。
“還有什麼?”他問齊寧,聲音平穩。
齊寧調整了一下呼吸。
他們家的人,生老病死從來都不止是自己家裡人的事,股東們看著,新聞媒體也看著,甚至那些天天炒股就指望聽到一些內部消息的股民們,也看著。
她本來是挑了一些要緊的說,怕說太多會讓齊程的反應更嚴重,但是心裡總是有些擔憂的。
醫院畢竟不是自己家,她布置的再周密,也難保會有漏網之魚。
齊程,一如既往的,是那個敏感懂事到他們全家人心痛不已的孩子。
“顧總的事你都知道的吧。”齊寧問完,齊程就點了點頭。
他們其實從來沒說過,但是齊程,總是有辦法知道。
“爺爺有一份補充遺囑一直沒有做最後的公證,所以你去爺爺病房的時候,李律師也在。”
“那份遺囑關系到爺爺一直沒有放出來的百分之四的集團股份,都給了你,所以,顧總那邊肯定是不會同意的。”
病房裡已經鬧過幾次,因為齊程一直沒有露面,鬧歸鬧,卻每次都不了了之。
“這百分之四,涉及到誰才會是集團的最大股東,顧總不可能放手,爺爺怕節外生枝,和李律師溝通,他會在神智清醒的最後一刻蓋下公證章。”
“所以,我很擔心,你去了醫院,顧總的人會闖病房。”
沒人知道齊程的病,突如其來的殺氣騰騰的陌生人,會對齊程造成什麼樣的衝擊,他們連試都不敢試。
她和齊鵬已經動用了所有關系,但是仍然怕有疏漏。
“遲小姐今天晚上需要一直在齊程身邊,萬一真的有人闖進來,你要第一時間帶他走,剩下的,我和大哥會處理。”
“齊程,不能被人發現這個病。”齊寧說這句話的時候,看著遲稚涵的眼睛,眼底有悲涼,“他現在的身體狀況不允許被人推上風口浪尖,公司的股價也不允許。”
遲稚涵腦子裡,突然就想起她爸爸當年說過的話,那時候,爸爸的那位合伙人建議擴大規模,她爸爸拒絕了。
“這錢吶,有個頂,越過了這個頂,你的生活就會變了。”
齊家人,越過了這個頂。
越的太高了,公司四五萬人的生計,無數的股民,虎視眈眈的競爭對手,以及身邊隨時拉你下馬的股東。
那個垂垂老矣的臨終老人,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仍然殚心竭慮的護著這個由他一手建立起來的王國。
***
齊程一直撐到了醫院後門,下來的時候趔趄了一下,臉色蒼白的吞了一顆藥。
齊寧安排的很妥帖,後門走兩步路就可以找到住院部貴賓層的直達電梯,後門遠遠的有幾個看不太真切的人影,隱隱的有閃光燈的聲音。
齊程的手已經開始出冷汗,但仍然不說話,靠在電梯內壁,低頭閉眼儲存體力。
遲稚涵的心擰成一團,被齊程手心的黏膩揪得呼吸都有些痛。
齊寧下了車就一直在打電話,眉心緊鎖,隻要齊程呼吸略大一些,她就會突然停下通話,去瞥他手上的檢測儀。
所有人,都很緊張。
這一切,都隻是為了讓齊程見他爺爺最後一面。
對於普通人來說,是最簡單不過的事情,但是對於齊程,甚至,要冒著應激反應太過激烈休克導致的危險。
醫院的環境對於齊程來說完全陌生,消毒水的味道,永遠簡單單調的配色,以及空曠的走路都能有回音的走廊。
他開始暈眩,走出電梯後又吞了一顆藥。
“這藥最多能吃幾顆?”遲稚涵終於有些忍不住,拿過了齊程口袋裡的藥瓶子放到自己的外套袋子裡。
前面帶路的齊寧回頭,對遲稚涵比了五根手指,她還在電話,腳步很快。
“我沒事。”齊程冷汗淋漓的對著遲稚涵笑了笑。
沒有外人,走廊光線又被齊寧刻意調低,除了環境陌生給他帶來的壓迫感外,他的反應其實並不算大。
為了讓他能和爺爺見最後一面,齊鵬和齊寧準備了一兩個月,甚至在視頻電話裡,他爺爺還再三和他確認了現在的治療進度。
風險太大。
不單單是他身體的,還有他的病被公眾知道的風險。
可他想見爺爺這件事,沒有任何人開口阻止,連向來最謹慎討厭風險的齊寧都沒說一句反對的話。
這件事,對他,對爺爺,甚至對齊家人來說,意義太大。
他走出去了,意味著這十年來,因為他的病,分崩離析的家人,也會跟著變得不太一樣。
他知道。
這一次不是盡力,而是必須。
***
齊程爺爺的病房,在走廊最靠裡面的位置,前後有兩個門。
媒體記者沒辦法直接上貴賓層,大多都守在電梯等,齊寧他們繞過了電梯,就等於繞過了媒體。
剩下的,就是後門顧總派來的要求入內必須籤協議的人了。
齊寧走的快,齊程因為心跳血壓跟在後面幾米遠,遲稚涵挽著他的手,在快要走近的時候,感覺齊程挺直了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