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稚涵看了一眼一片平靜的監控儀,再看了眼埋在她懷裡看起來呼吸正常體溫正常的男人,終於被這樣的莫名其妙弄得忍無可忍。
用了點力想要推開他看看他的表情。
結果埋在她身上的男人掙扎了一下,用近乎絕望的聲音哀求:“不要走。”
然後深呼吸了一下,用了一個更加強烈的詞:“不許走!”
最後這個走字,卻因為不習慣這種強烈情緒而顫了一下,變成了嗚咽。
……
…………
遲稚涵對自己很無語。
這種荒謬的情況下,她居然因為齊程的語氣弄得眼眶都紅了。
他到底想了什麼才會變成這樣?
“我不走。”先是下意識的做出了承諾,然後又很認真的強調了一下,“我真的不會走。”
齊程的手終於松了,抬頭看了遲稚涵一眼。
怯生生的,硬是又把她看得心尖痛了一下。
“你不喜歡我問你的病歷?”覺得自己如果一直問他怎麼了一定不會拿到答案的遲稚涵開始一個個排除。
齊程搖了搖頭,想了下又點了下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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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稚涵深呼吸了下。
他呼吸正常,看她的時候兩眼有焦距,表情有些隱忍但是看得出神智非常清醒。
那麼,他應該是沒有發病。
確定了這點之後,她就已經松了口氣,知道齊程喜歡她語氣輕柔,所以她放柔了嗓子:“為什麼怕我走?”
齊程沒有馬上回答。
他也冷靜了一點,遲稚涵並沒有因為他剛才的脾氣嫌棄他,這一點讓他覺得安心。
所以他低下了頭,猶豫了很久,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
“我不喜歡你問我病史時候輕松的態度。”聲音很輕,但是表達清晰,“所以,語氣不好了。”
……
遲稚涵眨了眨眼。
“我其實……”齊程聲音更輕,遲稚涵聽出了他尾音居然帶著自嘲的笑,“有什麼資格對你這樣。”
……
…………
真相大白。
他的表達能力真的是天才級別的。
剛才那麼長一串的心理活動,那麼激烈的反應,她現在肋骨還痛著。
就兩句話,完美準確表達了所有情緒的起承轉合。
遲稚涵深吸了一口氣,湊近,讓齊程可以清晰的看到自己臉上的咬牙切齒。
“我想揍你!”很認真很認真的表情,“但是在這之前,我要先問你一件事。”
“……什麼?”齊程手心慢慢的滲出汗,他今天很不對勁。
不,他這幾天都很不對勁。
以前隻要遲稚涵出現他就能感覺到的平靜安寧不見了,他開始有了一些奇怪的激烈的情緒波動。
佔有欲變得更強,也變得更加執拗,遲稚涵對他的態度和眼神,都變成他情緒起伏的依據。
多看一眼,會覺得開心,因為廚房忙亂把他推到安全距離,他會覺得難過。
平靜安寧變成了忐忑不安,然後終於在今天莫名其妙的爆發。
他不知道自己怎麼了,但是他知道他不想遲稚涵看到他這個樣子,他怕被厭棄,也怕遲稚涵會因為他這樣病態的佔有欲感到害怕。
所以他很緊張。
生怕遲稚涵會問出他最近為什麼會這樣的話,那樣的話,他答不上來,也,不敢回答。
“我能不能進你的畫室?”遲稚涵終於把一個下午的糾結問出了口。
然後看到齊程愣在原地一動不動。
“不能?”遲稚涵歪頭眯眼,剛才被他嚇個半死的怒氣又開始發酵。
“……”齊程張張嘴,花了很大力氣才把情緒從這樣的起承轉合中解脫出來,“……你要進去做什麼?”
畫室裡有一些他情緒失控的時候畫的畫,陰暗的,風格豔麗濃烈的。
他一直掛在那裡沒有拿下來過,抑鬱症以後對很多事情失去了興趣,畫畫在那段時間,不是興趣,是維持呼吸的工具。
沒有人進過那間畫室,所有人在看到他的情況後,都會下意識的想要給他留一點點自己的空間。
因為他被監控很久了,隨時可以遠程打開的攝像頭,手上的監控儀,以及門口那些訓練有素一旦發生狀況就會衝進來的安保,畫室是他唯一一塊自留地。
他倒是並不介意讓遲稚涵進去。
隻是,為什麼?
“我裡面有些畫……”見遲稚涵沒回答,他喃喃的開始解釋,“我怕你會嚇著。”
那是他唯一的發泄途徑,所以畫的肆無忌憚,隻是看了,負面情緒就能撲面而來的畫。
“我不是不讓你上去……”遲稚涵一直不說話,齊程心裡那些奇怪的和安全感有關的情緒又開始起伏,他有點急,又有點小心翼翼,商量一樣的語氣,“我先把畫放好你再上來吧。”
遲稚涵擰眉。
她今天一整天,腦子裡想的都是停藥和他爺爺的事,再加上公司的那些瑣事,她今天的情緒並不高。
齊程的治療正處在關鍵的階段,她前期發揮的那些作用,到了他停藥的時候,似乎就沒什麼用了。
她太害怕他出事,所以一整天都心不在焉。
但是不代表她沒發現齊程這幾天的奇怪情緒。
他最近隻要對她的話有異議,下一秒的口氣一定會變得小心翼翼。
他剛才對自己情緒失控的解釋,是反問他自己,有什麼資格。
“齊程。”遲稚涵叫住想要去畫室收拾東西的男人,拋開今天一整天她在獨自糾結的問題,她才終於醒悟到齊程剛才情緒發作的原因。
她用逗弄的語氣詢問他的病情,他生氣了卻因為害怕她離開選擇了強行把脾氣壓了下去,她問他畫室的事,他並不知道原因,也不見得真的就是歡迎她闖進去,隻是單純的想要討好她,就急急忙忙的想進去把他說的那些可怕的畫藏起來。
他怎麼變得那麼卑微?
他們最初開始的時候,他明明更有自信更從容。
他雖然生病十年,雖然社恐的根源是自卑,但是他身上,一直有被家人寵壞後的少爺任性。
偶爾會爆發,然後委屈的覺得大家都在欺負他。
雖然幼稚,但是遲稚涵知道這種爆發在他身上有多難得。
他現在為了她,把這點點小脾氣都收了回去。
小心翼翼的,唯一害怕的就是她會離開。
就和她這幾天,一直會莫名的覺得齊程越來越男人一樣,他們之間似乎有什麼東西不太一樣了。
“你,先過來。”遲稚涵還是坐在樓梯這邊,她隱約的知道,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
為了能精準的把一天發生的事情郵件告訴趙醫生,她最近點滿了分析總結的技能點。
再加上趙醫生經常對她說的內容事無巨細的分析解釋,耳濡目染的,她發現在自己莫名其妙的,情商變高了。
但是情商變高,不代表臉皮變厚。
她過完年也隻有二十五歲,十七八歲的時候,因為家裡有錢,她的生活大部分都在被朋友寵著捧著中度過,稍微大一點懂事了開竅了,爸爸就去世了,她的生活裡就隻剩下了賺錢。
她並不了解男女情愛,甚至看言情小說,也喜歡挑那些簡單粗暴的,不喜歡看細膩緩慢的。
她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用言語來表達她剛才的發現,隻能屏息等著齊程慢吞吞的走過來,臉上還帶著不安和小心翼翼。
他仍然在擔心剛才他突然的脾氣和說出口的話。
所以情緒不高,眼底薄薄的一層灰色的霧。
“你……先坐下。”遲稚涵仰頭看他,又下了一條指令,然後臉不知道為什麼慢慢的紅了起來。
齊程頓了一下,才坐了下來。
剛才在這個地方發生了一些讓他情緒起伏的事,所以坐下之後,他開始不自在。
緊接著,讓他更不自在的事情就發生了。
遲稚涵咬著牙,跨坐到他的腿上,雙手摟住他的脖子,然後瞪他,命令:“抱緊。”
隻是語氣變得不穩,臉也變得更紅。
齊程先下意識的抱緊,然後目瞪口呆的看著遲稚涵居然又往前挪了一點。
他是男人,哪怕吃了抗抑鬱的藥,他也仍然是個四肢健全的男人。
所以他十分清楚,遲稚涵現在跨坐在了什麼位置,不可置信的低頭,看著遲稚涵紅的幾乎快要滴出血來的臉。
“你不要看!”遲稚涵快要爆炸了,她在這樣的姿勢上面糾結了幾秒鍾,想了一下接下來的話應該用言語表達還是應該用肢體。
最終仍然選擇了肢體。
因為她已經快要害羞的說不出話了。
所以她摟緊了,把頭埋在齊程懷裡,閉著眼睛,蹭了一下。
齊程渾身僵直。
遲稚涵咬咬牙,心裡罵了一句髒話,抱著豁出去的心情,拽著齊程的手直接放到了自己的胸前,然後又蹭了一下。
……
…………
這下身下的這位木頭終於有了反應,倒吸一口氣,下意識的想要推開她,又怕她摔下去跟上次一樣撞到頭,隻能又拉住她,隻是放在她胸前的手,像是被燙到一樣立刻縮了回去。
反應,卻是真實的出現了。
哪怕吃了藥……
遲稚涵能聽到他的喘息聲,眼睛微微的睜開一條縫,發現他的臉應該跟她一樣紅,他們兩個人,都快要腦溢血了。
“你……”高度緊張的齊程當然發現遲稚涵正在偷看他,他腦袋嗡嗡作響,全身汗毛都開始直立,已經沒有膽子再低頭。
手跟被灼燒了一樣,卻不是之前灼燒的幻覺,而是因為剛才的觸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