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演很滿意,他拍的視頻從來不拍臉,遲稚涵開小差的樣子不在鏡頭裡,做菜的時候的手就變成了重點。
“小遲這次做菜用了心啊。”看回放的時候導演敲了敲顯示器,“你看這手部語言感情完全不同了。”
本來擔心這位業內很貴的導演會發飆的林經武擦了擦頭上的冷汗,一邊賠笑一邊看到自家的小廚娘仍然處在放空狀態。
……
忍無可忍的上前把她拉到沒人的角落。
“你最近的狀態是怎麼回事?齊家回來後就這樣,動不動就神遊。”語氣終於變得嚴厲,“齊家給你的錢隻夠你少還一年的債而已,你別忘了你屁股後面的事,這種態度做菜遲早會闖禍,真要燙傷了你以為公司會給你繼續發全額工資麼?”
熱鍋熱油,切菜的刀,每一樣都得小心對待,他最近看著她切菜就心驚肉跳。
偏偏遲稚涵這丫頭認錯態度特別好,他一通脾氣發完見她一臉愧疚的低頭站著,一下子就沒了火氣。
“我沒女兒,有些話是真不知道怎麼說才好。”林經武為難的咂咂嘴,又斟酌了一下,“你是喜歡上齊鵬了吧?你這丫頭真是,你哪裡不如人?喜歡就說啊,我看他在節目上提到你的時候,表情也挺溫柔的,不像是對你沒意思的樣子。”
“……”遲稚涵眨眨眼,然後問了一個毫不相幹的問題,“老林,如果有人求你救他一命的話,你會不會救?”
“啊?”林經武很捧場的演繹了一把呆若木雞。
“也不一定一定得你救,但是你要是同意救了,萬一沒救活怎麼辦?”遲稚涵繼續這個莫名其妙的話題,問的七零八落的。
“……”林經武又咂咂嘴,“你當年讓我籤了你的時候,用的臺詞就是救你一命啊,我這不是救了麼。”
“……啊?”這回換成了遲稚涵傻眼。
“你那會走投無路,第一次面試又沒通過,不是跑到我面前又哭又鬧又下跪的讓我救救你麼。”林經武敲遲稚涵的腦袋,“忘恩負義的家伙,現在想不起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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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跟她說的救不是一回事啊。
“求助的人通常都是急需幫助的,能幫就幫一把唄,哪有人真的就把命押在你身上的,充其量,你給別人一個機會,能不能把握住,那就是那個人的事。”林經武看了眼遲稚涵,“你問這個幹什麼?”
“那萬一給了機會,對方很努力還是失敗了呢?”遲稚涵不依不饒。
“你他媽機會都沒給才更沒人性。”林經武終於被逼出了火氣,“你這都說的是什麼鬼東西啊。”
就給有錢人做了兩個月菜,怎麼說話就那麼哲學了。
……
話糙理不糙……
雖然不至於醍醐灌頂,但是她真的是那個機會都沒給的沒人性的家伙。
四個月,齊家人沒聯系她,她也同樣沒有找過他們。
哪怕隻是問一下,齊程好不好呢,萬一已經找到了可以治療他的人,那該多好。
摸出手機之前,突然想起了林經武剛才說的齊鵬。
“老林,齊鵬那個笑話真的不錯……”這下是真的笑出了聲,還表情溫柔,想到齊鵬和趙醫生拿著碗蹲在帳篷裡面吸著鼻涕喝元宵的樣子,遲稚涵又忍不住笑意拍了拍林經武的肩膀。
***
她找了趙醫生,電話隻響了一聲就被接起來了。
“……”遲稚涵被趙醫生急切的一聲喂嚇了一跳,愣了下才自報家門,“我是遲稚涵。”
“我知道我知道。”趙醫生一疊聲的應。
“我就是想問問,齊程還好麼?”趙醫生的急切讓她覺得有些不詳,問的時候語氣不由自主的開始小心翼翼。
“你走了以後沒下過床。”趙醫生嘆氣,“遲小姐考慮好了沒有?”
……
“……四個月沒下過床?”遲稚涵下意識的重復了一遍。
“那個方案,可能非你不可了。”趙醫生那頭的聲音聽起來很疲憊,“齊程不同意我們去找你,他最近發病敏感期間,說真的我們也不敢瞞著他來找你,萬一被發現了會糟上加糟。”
“齊程對你,用了感情,類似於壁櫥裡的伙伴的那一種,你明白麼?有些孤注一擲,但是似乎無法替代。”趙醫生苦笑,“病的久的病人,真的是醫生最怕的類型,怕什麼他們就做什麼。這樣對遲小姐確實不公平,所以我們也沒立場打電話再找你。”
“你這電話打的真的是,讓我心裡一緊一緊的,其他的我都不說了,我就想問問,你考慮好了沒?”趙醫生問得非常急切,早就沒有了當初的中立。
事情發展成這樣,他是最大的責任方,誰都沒想到到最後齊程的治療會變得非遲稚涵不可。
心理病患一旦產生佔有欲,那個他希望佔有的對象,其實是有危險的。
雖然齊程在所有測試裡都沒有測出暴力傾向,但是目前已經能知道,一旦遲稚涵退出,齊程會採用對自己消極的自虐方式。
總不能讓一個二十四歲的女孩子扛著這麼大的壓力參與治療,給再多的錢也不可能。
他沒這個臉開口求遲稚涵,四個月了齊家人一直在煎熬中,他也變得越來越自責。
不應該用這樣冒險激進的方法的。
“你在答應之前,我還有一句話要說。”趙醫生又一次開口,“他對你有佔有欲,治療一旦開始,你就不能退出。”
……
遲稚涵眯著眼睛,看拍攝現場的人忙忙碌碌。
剛才被她笑話了的林經武,現在買了一堆的飲料挨個分發,看到她的時候對她揮了揮拳頭。
她的世界,離開了兩個月,仍然有條不紊,而這個世界,當初也是她哭著跪著求來的。
那個人,在床上躺了四個月,氣乎乎的告訴她,他不是流浪貓。
他對她產生了佔有率,一個心理病患,對一個正常人產生了佔有欲。
她這個正常人,應該感覺到危險,可她卻聽到自己的聲音很冷靜的在問:“趙醫生,這治療方案的成功率是多少。”
“如果你不參與,成功率是百分之十,如果你參與,是百分之四十。”趙醫生那邊隱約的有護士叫他的聲音。
提高四倍。
“我試試。”她在趙醫生開口前脫口而出。
齊程值得這個機會,回到她這樣的世界,有條不紊的,並不完美但是仍然給人希望的世界。
團圓暖鍋被瓜分前,遲稚涵拿手機拍了一張照,發給了那個她無數次想發的號碼,用了假裝若無其事的語氣:“之前答應要給你做的暖鍋,想吃麼?”
對方沒回。
下午仍然是美食視頻拍攝,幾個小時忙完,再看手機,上面已經有了一條短信。
齊程的。
一個字:想。
遲稚涵就這樣莫名的紅了眼眶。
***
回洋房,比想象中的簡單。
來接她的人是齊鵬,看到她的時候握著她的手一直說謝謝,經過的林經武看到這一幕嚇得幾乎原地起跳。
這樣的治療方案,說的好聽一些,是讓她參與。
說的難聽一些,是禁錮。
沒有人要求她,她自願的禁錮,尤其是,打開那扇門,看到仍然一片漆黑的房子的時候。
“你這樣怎麼吃暖鍋?”暖氣開的仍然很足,房間裡面是長期沒有透氣後的悶熱,齊鵬說齊程不允許人開窗,也不準人開燈。
“他快爛了。”齊鵬形容完後,氣的眉心都在抽。
治療之前,齊程還願意做一些表面功夫,起碼看起來十分配合,治療之後,倒是把他的小脾氣都給養出來了,自虐的時候像個發脾氣的孩子。
“晚上繼續喝粥吧。”遲稚涵一個人在黑暗中下了結論,然後摸索著跌跌撞撞的找電燈開關。
“當時裝修是誰設計的,為什麼進門的時候沒有開關?”第n次在空曠的地方撞到不知名的東西後,遲稚涵終於忍不住嘀咕。
“……我關了感光燈的電閘。”粗粝沙啞的像是一輩子沒說過話的男聲突然在黑暗中響起。
遲稚涵石化。
“夜燈開關在我床的右邊牆上。”等了一會,又開口,“邊上有臺階。”
……
“你不是啞巴?”遲稚涵震驚了。
“……”齊程似乎不想回答這個問題,一陣沉默。
“……你不是啞巴為什麼從來都不說話?”遲稚涵簡直想死,想到之前自己還那麼體貼的讓他敲牆,結果他會說話?
“……你讓我敲牆就夠了。”委屈巴巴的聲音,因為很久沒開口,最後的兩個字啞的幾乎聽不清。
也終於讓遲稚涵反應過來他是個病人。
摸黑走到床邊,摸黑開始摸牆壁,接著很不出所料的被臺階絆倒,直接跪在床邊,順便砸到了床板。
“……”摔下來的聲音很響,遲稚涵揉著膝蓋半天回不了神。
“……我說了有臺階。”齊程在床上動了動,離的很近,遲稚涵聽到他的喘息聲很重。
他又動了動,終於撐著坐了起來,黑暗中看了她一眼。
隻是這樣的動作,他大概花了快十分鍾,喘得像是壞掉的手風琴。
“我是不是靠太近了?”意識到自己就貼在床邊,遲稚涵終於發現齊程的喘息可能不完全是因為體力問題。
“……”齊程沒回答,老年人一樣摸索著,按亮了床邊的開關。
就像是默契多年的朋友那樣,燈光一亮,遲稚涵迅速低頭,而齊程,用了與之前完全不同的速度,鑽回了被子。
被子裡的人不是在喘息,簡直像是在發抖。
“……我已經走遠了。”遲稚涵站到了客廳中央,雙手舉成了投降的樣子。
齊程花了很長時間才喘勻了呼吸,問的時候帶著自嘲:“趙醫生還說了多少我的事。”
“應該都說了。”遲稚涵很老實。
齊程不說話了。
遲稚涵呆呆的站了一會,然後問:“要喝水麼?”
嗓子啞成這樣應該是要的吧。
床頭被敲了兩下。
……
遲稚涵沉默,齊程的屋子她那段時間刻意的記了所有的位子,所以很熟,倒了一杯溫水放在他床頭櫃上,站遠了之後才開口:“是不是不說話的時候比較舒服?”
沒動靜。
遲稚涵聳肩,順著燈光開始調低暖氣,問都沒問就拉開了一點窗簾打開了窗。
“……你幹嗎?”感覺到外面樹葉被風刮過聲音的齊程忍不住開口。
“透氣,就幾分鍾,我快憋死了。”遲稚涵在窗口聲音悶悶的。
齊程在床上翻了個身,不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