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個雞毛,心裡忍不住飆了一句髒話。
然後是小小的一行備注,不要太甜,不要米酒。
字跡小小的,很工整的縮在半張A4紙的角落,看起來委屈兮兮的。
搞得昨天大半夜討酒喝的人是她逼得一樣……
有些琢磨不透對面的態度到底是積極還是消極,又不太甘心昨天晚上白送出去的米酒就這樣失去了效果,遲稚涵咬咬牙,又有了一些不管不顧的念頭。
昨天齊寧的態度無形中也壯了她的膽,既然要交流,對方又一直琢磨不透,那就隻能她強勢一些了。
“那個……”遲稚涵抬頭對著鏡頭,晃了晃手裡的菜單,“明天中午喝清粥,晚上吃餃子,夜宵就吃桂花小元宵好不好?”
不要復雜的兩菜一湯,也不要又要賣相又要口感的面點,反正是她定,吃的簡單一點挺好。
萬一對面不喜歡,這樣也總能逼著他交流了吧……
黑色的攝像頭忠誠而沉默的閃著紅燈,已經習慣對著空氣說話的遲稚涵還沒有低下頭,就發現向來不動如山的攝像頭突然上下晃了兩下。
……
嚇得她腳下一趔趄,咽下口口水。
“……您……”又咽了口口水,遲稚涵問的小心翼翼,“您這是同意了?”
攝像頭又上下晃了兩下。
這交流方式真的是,太一言難盡了。
而且看著那向來沉默的黑色攝像頭乖巧的上下晃的樣子,居然讓遲稚涵產生一股自己在欺負老實人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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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見了鬼了……
“清粥可能會吃不飽。”遲稚涵開始幹笑,為了自己心裡莫名其妙的負罪感,“這個季節的紅薯很好,紅薯粥要喝麼?”
攝像頭一動不動。
遲稚涵咬了咬下唇突然福靈心至:“我不加糖,所以不會太甜。”
這下攝像頭終於又上下晃了兩下。
“小菜的話就清淡一點,茭白炒雞絲和手撕杏鮑菇好不好?”遲稚涵玩出了樂趣,坐在攝像頭面前擺出了討論的架勢。
攝像頭先是點了一下頭,然後晃了兩下。
……這又是什麼意思,遲稚涵皺眉。
“那再加一個?休假那天我拿來一些自制的豆瓣醬,用胡蘿卜黃瓜青筍做個醬菜好不好?”遲稚涵試探性的問了一句。
結果這回,攝像頭動作很快的點了三下頭。
……這莫名其妙的可愛的感覺讓遲稚涵心頭一顫。
“你是不是喜歡吃我自制的東西?”笑得眼睛彎成半圓,遲稚涵自己都沒有注意到,稱呼已經從您變成了你。
攝像頭又點了點頭,幅度小了一點。
這是……害羞了?
“我自制的東西帶的不多,齊總今天早上給我一張食物清單,上面要求盡量少吃腌制食品。”遲稚涵一邊說一邊跑到房間拿來剛剛傳真機傳過來的單子,舉起來給攝像頭看,“像豆瓣醬這種太鹹的東西,我們一周隻吃一次好不好?”
齊程擺弄攝像頭鏡頭的手停了下來,不自覺揚起的嘴角也回到原來的角度。
遲稚涵這句我們,讓他傻在原地。
哄孩子一樣的語氣。
或許隻是為了拉近關系。
但是我們……
抿了抿嘴,又點了一次攝像頭。
眼裡的光亮卻漸漸的暗了下去,他沒有“我們”,他的生活,隻有他。
你一定要吃藥。
你一定要靠著自己走出去。
你一定……
沒有“我們”。
☆、第十一章
點亮了攝像頭溝通技能的遲稚涵,很吵,什麼東西都想端到攝像頭面前問一問。
諸如喜歡吃甜還是鹹,喜歡鹽還是醬油,要不要放蔥愛不愛吃生姜之類的,燒飯時間嘴巴都沒有停過。
齊程很耐心,有問必答,甚至為了專心回答她的問題,放下了手中的畫筆。
他多少有些哭笑不得,明明找私廚過來是為了漫畫提供食譜和過程素材的,結果卻被她纏得分身乏術。
應該是寂寞了,不管她是不是齊家安排的治療方案,被關在這裡二十幾天總是事實,那麼話痨的一個人,長時間溝通得不到回應,應該是很憋屈的。
而且看她眉眼飛揚笑意盈然的樣子,也確實很有感染力,有幾次被她纏的不行,隻能點頭搖頭的攝像頭硬是被她問出聊人生的架勢的時候,透過屏幕玻璃能折射出他的表情。
很放松的,帶著無奈的表情,嘴角……是微揚著的。
而且,她熱愛說我們,口頭禪一樣,我們晚上吃什麼,我們做火鍋對著攝像頭一起吃好不好,我們這樣聊下去攝像頭支架會不會斷掉之類的……
聽得久了,就變得沒那麼敏感,就仿佛我們兩個字也挺理所當然的。
一幢三層樓的房子就住了兩個人,也確實是我們了……
不過總是會散的,今天已經是第二十四天,遲稚涵的任期,也隻剩下六天而已。
早上齊寧例行給他打電話的時候提到了續約的事,他拒絕了,總不能讓一個正常人陪著他關在這個地方一輩子,過著天天跟攝像頭點頭搖頭的日子。
齊寧自然是要勸的,遲稚涵在齊程這裡的作用早就已經不是私廚這麼簡單了,能讓齊程精神狀態變好的人,齊家肯定會想辦法綁在他身邊。
“既然我已經能接受這種典型長相的人,不如就直接找個有心理治療背景的人來更合適。”齊程記得自己似乎是這樣勸的,“遲小姐隻是廚師,這樣耗著她挺胡鬧的。”
尤其是知道周景鑠居然直接買下遲稚涵公司後,他更堅定了放棄遲稚涵的念頭。
自己活著就夠作孽了,沒必要非拉個不相幹的人下水。
本來就不太信任遲稚涵的齊寧被說服了,而他自己,心裡卻隱隱的開始懷疑,真的隻要找個長相甜美的人,在他身邊嘰嘰喳喳就能治愈他麼?
精神狀態可能會好一些,但是治愈,這真的隻是家裡人的美好願望而已。
齊程盯著監控屏幕有些走神,被那一頭遲稚涵的手機鈴聲吵回神的時候,遲稚涵已經對著鏡頭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這是他們之間由遲稚涵定的小規則,她接電話的時候他最好能關了收音,當時她提出來的時候是用求的,對著攝像頭搓著手可憐兮兮的眨眼。
其實哪怕她不求,他也會答應,裝監控就隻是為了做菜的漫畫素材而已,一直開著是齊家基於安全考慮,萬一讓廚師發現對門住的是齊家二少爺,而且還是個不敢見光的瘋子,傳出去也不太好聽。
從躺椅中直起身,伸手想去關掉收音,卻被監控裡面遲稚涵突然提高的音量嚇了一跳,動作停住。
她聲音有些尖利,和平時對著他笑嘻嘻的聲音完全不同。
冷汗就這樣毫無徵兆的流了出來,齊程抿嘴,盯著自己突然發抖無力的手指。
看來他根本沒有好轉,前面那段時間精神不錯隻是因為習慣了遲稚涵的笑臉而已。
“我能去哪啊?戚晴不是本地人,自己都是和人合租住的緊巴巴的,我怎麼開的出口跟她一起住?”遲稚涵背對著攝像頭,兩手反復握緊了又松開,硬生生的把淚意逼了回去。
打電話過來的是她的姑姑遲向蕊,一接通就讓她不要住在自己家裡,到別的地方躲一段時間。
遲稚涵氣得發抖:“他生意失敗跟我有什麼關系?當年搶了爸爸的生意,連爸爸最後一面都不見,現在生意失敗了為什麼要來賣我家的房子?那房子寫的我的名字!”
簡直匪夷所思,搶了他們家的生意也就罷了,她年紀小,對爸爸的生意一竅不通,也沒有那個本事接過來,她現在在還的錢,有部分還是他和爸爸一起欠下的,這麼多年來假裝失蹤,現在突然出現居然是要賣了她的房子,哪有這種道理?
“他這人良心早就被狗吃了,現在生意失敗欠了一屁股債也是老天有眼。”遲向蕊在電話裡也一樣被氣得不輕,“那房子是你爸爸當年做生意的時候全款買的,當時跟和他合開的公司裡面借了些錢,寫了欠條。這錢早就還了,但是你爸爸當年生病生的急,欠條的事情除了他其他人也不知道,我都不知道你那個糊塗爸爸居然還了錢沒問他要欠條的。”
遲稚涵吸氣,又吸氣,蹲下來挪了兩步,把自己縮在攝像頭看不到的角落。
廚房裡面有監控,齊寧再三交代不能有任何負面情緒,雖然已經關了語音,但是肢體語言被發現也不太好。
“那現在怎麼辦?”問的時候已經帶著哭腔。
“我讓他走法律程序,他錢要的急,現在又四面楚歌,真走法律程序了我們不會吃虧的。”遲向蕊聲音壓低了一點,“隻是這人沒出事的時候就不像人,現在出了事就真的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情來,你一個女孩子住在那裡太危險了,一定要搬出去。”
“要不你來我家住吧?”見遲稚涵那邊隻有呼吸聲沒有回答,遲向蕊心疼的直皺眉,“你姑父雖然不待見你,但是當著我的面肯定不會說什麼的。”
“不了。”遲稚涵拒絕,姑父因為姑姑借錢給爸爸看病的事情已經和姑姑吵過好幾回了,他們家也不大,一家三口兩室一廳,她一個女孩子住進去肯定不方便,“我這份工作做完還能有些闲錢,應該可以先租個房子住段時間。”
“就那十萬塊錢?”遲向蕊遲疑了一下,“你不是一直不敢動那筆錢麼?”
齊家讓她做的事情一直不清不楚,那筆錢她用起來心虛,所以一直放著動都不敢動。
隻是現在哪有空在計較這些東西。
“先解決眼前的,實在不行,我每個月再繼續還給齊家。”遲稚涵苦笑,“我也是債多不愁了。”
“……你這丫頭的命真的是。”遲向蕊眼眶也紅了,“其實最好呢,是能跟你老板說一下,看能不能續約。你現在住的那地方,那個人就算再有本事也找不到。”
“他們都是月籤的私廚,續約應該不太可能了。”低著頭,看著自己蹲在地上的拖鞋,揪了兩下拖鞋上的毛球,“而且這裡的老板人太好了,再提要求我真的有點……”
她每天都有欺負老實人的錯覺。
目前為止她提的需求幾乎沒有不滿足的,前幾天來大姨媽,最痛的那天她甚至提出了能不能不要做夜宵這樣的要求。
結果攝像頭連一秒鍾猶豫都沒有就點了點頭。
如果不是齊寧事先把整件事情弄得太詭異,她覺得這真的可能是世界上最好的工作了,工作環境一等一,收入一等一,工作內容完全不累,除了出門不太方便外,真的挑不出錯了。
“要不找林經武?”遲向蕊又出主意。
“林經武最近應該不太想見我。”遲稚涵苦笑,她多個嘴公司就易主了,這件事對林經武打擊有點大,最近連電話都少了,“沒事的,總有地方住的。”
語氣開始輕快的上揚,自己的眉頭卻越皺越緊。
下下個月就要錄冬季的美食視頻了,如果不能回家裡的廚房,她上哪去找個能入鏡頭的廚房。
為什麼每次都這樣,在她以為生活稍稍好一點的時候,就一定會有更沉重的打擊。
伸出手摸索著在琉璃臺上扯了點餐巾紙,蹲在角落裡擦掉臉上的眼淚,表情卻仍然是笑著的。
“我神經了吧……”掛了電話的遲稚涵自言自語,“流著眼淚還能笑得出來……”
***
齊程一直沒有關掉聲音,一開始是因為被聲音裡的負面情緒嚇到,病理性的肌無力,後面慢慢緩過來了,卻突然不想關了。
那樣的遲稚涵似乎更真實,像是把高高掛在天上的人設拽了下來腳踏實地的真實。
於是真實的遲稚涵,在送晚餐的時候收到了一張和菜單無關的字條。
這次居然是便籤紙,黃色的很普通的那種,上面工工整整的寫了一句話:遲小姐,請問你是否願意續約?
遲稚涵一直到進房間才打開紙條,然後站在原地愣了半天。
抬頭的時候,齊程看到她眼角有液體反光的痕跡。
“作為老板,你真的太好欺負了。”遲稚涵笑,聲音帶著抖,“你怎麼可以我說什麼就給什麼呢?”
☆、第十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