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叩門,尋他回家的聲音,死寂一片。
直到讀完第八封時,謝音樓已經沒有繼續拆信的力氣了,手指在紙上劃出淺淡的白痕,眼淚止不住地淌下,視線逐漸被染得模模糊糊,近乎快看不清字,她歪靠在沙發椅角,用力抽氣,拆開的信紙都沿著白綠色裙擺滑落。
而她顫著指尖打開手機,亂按著,終於找到傅容與的手機號碼。
撥打過去時。
謝音樓腦海中就一個強烈念頭,想見他。
昏暗不明的主臥忽然靜了,她在手機屏幕微弱的光裡,微微抬起發白的臉,扶著沙發堪堪不穩地站起身,循著聲找過去,走到浴室門時身子被定格住了般。
淚水重新湧上眼底,怔怔地看著眼前。
漆黑的夜裡,傅容與修長身形躺在浴缸裡,水珠從他發梢滾落,鴉羽的眼睫緊闔著,像是睡眠不足而累倦極了都忘記起來,稍顯單薄的白色襯衫也被水浸透,肌肉線條清晰地貼著,如同不帶絲毫溫度的精致雕塑。
手機在旁邊震動,同樣亮起的光無聲勾勒著他俊美的疲憊面容,從額頭到高挺鼻梁,乃至下顎冰冷冷的線條。
謝音樓直到現在,才知道原來分開這整整十年裡。
傅容與早就將她嵌進了自己胸膛內,長在骨血中,數著時間在日思夜想著她。
即便是跌入塵埃,隔著千山萬水的距離。
終有一天,他還是翻山越嶺地為她而來了。
……
謝音樓揿亮了壁燈,暖黃色光線從牆壁亮起,無聲地照亮了空間。
這細微的聲響,倒是將傅容與沉睡間睜開雙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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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雨聲很大,卻襯得裡面格外靜,當看見謝音樓一身長裙站在近在咫尺間時,隻當是做了個很真實的夢。
傅容與忍著頭痛欲裂感,躬著背脊從浴缸起身,隨著冰涼的水彌漫出來,他長褲和襯衫衣角都滴著,地板被搞得湿漉漉一片,邁步想要往外走,卻看了眼她。
“怎麼,夢裡你也在哭。”
傅容與抬起冷白修長的手指,本能地將她臉蛋的淚痕擦拭去,嬌嫩的肌膚是軟的,跟記憶中無差別,他有點舍不得離開,又輕柔摩挲的重復往返,啞著聲線如囈語般說著:“是我,又把你惹哭了麼?”
一顆晶瑩剔透的淚珠順著謝音樓眼尾直直垂下來,唇間哽咽到無法開口,卻固執地盯著他,此刻傅容與卸下了完美偽裝,以為是場虛無縹緲的夢,將自己不被人所知的一面疲倦傷痛都通通的坦露在了她眼前。
他想抱抱謝音樓,抬起僵硬手臂遲疑了片刻,低聲呢喃問:“能抱麼?”
即便是在夢中,也不敢未經允許,怕惹她氣。
謝音樓驀地感覺心髒的位置都被無形打了下,酸楚的滋味蔓延到喉嚨,險些又掉眼淚,點了點頭後,主動地去抱住他的腰。
傅容與低首,俊美的臉龐帶著明顯怔意,似乎是從未奢望過謝音樓會有主動的一天。
隻是她又哭了,像幼貓,抽泣聲很小。
冰涼的手掌安撫似的去摸她臉蛋,觸碰到都是淌下的淚,牽扯著他腦海的神經,最後小心地側過去,輕吻她帶顫的唇。
“傅容與……”謝音樓輕喚他名字,隻剩下那點兒氣音,是哭到組織不好語言,隻能將微涼的臉蛋貼著他,光想到他寫信的畫面,感覺呼吸很難受:“我恨死你了,當年你帶著弟弟就走,連我們的婚約都不要了……我怕,這裡已經沒有留住你的東西,你永遠不會回來了。”
“音樓。”傅容與探入她齒間,低啞的嗓音都是心碎的,一遍遍重復:“你在這,我就在這。”
他將謝音樓這副纖弱身子骨,緊緊摟在懷裡,有水的襯衫也將她裙子浸透了一大片,嘴唇不知輕重地深吻著,在彼此都近乎缺氧的空隙裡,壓抑著胸腔內濃烈的情緒,低低地說著:“我跟自己較勁了十年,唯恐不能給你最好的一切,音樓,我這個人過往滿身陰暗,你一身清清白白,還會喜歡這樣的我嗎?”
兩人年少相處的美好時光,仿佛是上輩子發生過的事。
他不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天子驕子,一身反骨早就被人打碎無數次,醜陋的傷痕隨著時間掩蓋在了這副完美皮囊之下。
傅容與甘願被她視為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床伴,也不敢意圖讓她明目張膽愛自己。
經年累月壓抑久了強烈情感是會轟塌腦海中的理智,他將謝音樓抱到洗手臺前,低頭不停地親吻她眼下的淚痣,隻想把自己溺死在裡頭。
謝音樓順從配合,借著壁燈的光,手指不受控制地描繪他稜角分明的臉龐輪廓,又沿著下顎至喉結,到了薄薄衣領處時,怎麼也看不厭似的。
隨即,解開紐扣的襯衫被扔在地上,窗外的雨聲不知何時更響了,像是要把兩個人都給滲透了。
**
時針指向十一點,空氣裡泛著發涼的水汽,傅容與在浴室裡找不到幹淨毛巾,便用紙巾給她擦拭淚痕,沿著白嫩的下巴與脖子瘦到極點,像是對待易碎的珍寶般,手臂溫柔地抱起她到外面去。
主臥許久沒人居住,蓬松的被子已經失去溫度,他沒有把謝音樓往裡放,而是從衣櫃裡翻找出一件幹淨的西裝外套,帶著濃鬱的雪松香氣,俯身裹住了她冰涼的身子。
黑暗裡,布料絲滑舒適,貼著肌膚。
謝音樓和他面對著面,聲音透著絲哭過的沙啞慵懶:“我還是夢麼?”
傅容與給她扣西裝紐扣的修長指節僵直一瞬,琥珀色的眸子抑著濃烈的起伏情緒,低低靜靜看著她。
這是活生生,會呼吸的謝音樓。
他像是被陡然點醒般,喉結緩緩滾動,不敢相信失而復得的這幕,直到謝音樓拉下他,手指尖也順著修長鎖骨一路向下,這種感覺帶著熱,從緊繃的胸膛迅速地散開,頃刻間就連帶整片背部都被覆蓋。
傅容與漸漸難以抑制心中起伏情緒,伸出手臂重新地將她抱緊,很用力。
謝音樓仰起極美的臉對他一笑,卷翹帶淚的眼睫垂落間,主動地,在他心髒的位置吻了吻,聲音溫柔含著不加掩飾的愛慕:
“我愛的少年啊,他永遠純潔,他的愛也是。”
第59章
到後半夜,窗外的雨已經停了。
傅容與揿亮燈,放她坐在絲絨沙發上,那一堆玫瑰信封就在旁邊,還有拆開的幾封,沒有逃過他眼神。
謝音樓攏著膝蓋乖乖窩著,清水似的眼瞅著他:“是你弟弟,容徊,讓我來看的。”
傅容與親手將自己七情六欲都封存在了這些信裡,拒絕任何人的窺探,唯有謝音樓能看到,她格外寶貝的收好,隨即朝男人伸出戴著镯子的手,說話帶點輕鼻音:“讓我抱一會。”
傅容與低俯腰身的同時,謝音樓也將腦袋搭到了他肩膀,很輕很柔軟。
過了會,抬頭見他灼灼眼神灼盯著自己,就跟再三確定不是做夢似的,她裹著西裝下的腿,堪堪地踩在冰涼地板上,再沿著他褲腳,一點點的勾:“我就這麼不真實麼?”
之前在這臥室裡,她高燒未痊愈,哭得撕心裂肺喊他滾的畫面,還歷歷在目。
如今傅容與是怕在做夢,因為有很多個夜晚,他都神志恍惚夢見謝音樓回來了。
傅容與心底將情感極度壓抑著,依舊不敢冒然去驚擾了她,直到微涼的體溫清晰地從傳至他身上,才有所動作,修長且骨節分明的手伸到西裝底下摟著她,隔著那布料,感受著她的存在。
是謝音樓回來了。
真實的,不是夢裡的那個。
“讓我再看看你的刺青。”謝音樓被他抱了會,手指去解男人系好的襯衫紐扣,一顆顆的,而傅容與始終是配合的,方才哭狠了,沒注意他的胸膛線條有淡淡淤青,像是新上。
她指尖停留了半瞬,不急去看梵文刺青,倒是盯著這一處問:“忱時打的?”
傅容與低聲應道:“嗯。”
未了,又指向左肩膀的位置:“這也是他打的。”
謝音樓微微靠近,唇是柔軟的,給他親了親:“以後二妹要跟你打架,你就避著他些,也別站著讓他隨便打……”
傅容與受點傷倒無所謂,將她眼中憐惜,沒忍住,去吻那低垂卷翹的睫毛。
謝音樓被吻著,男人濃鬱雪松味的氣息,也裹住她的身體。
今晚跟怎麼都吻不夠似的,不是她主動,就是他沒完沒了。
唇上,微尖白皙的下巴,鎖骨處都有他溫度,謝音樓累了就窩在他懷裡淺眠,也不去床上躺,臥室內逐漸被窗外亮起的光覆蓋,是天,終於晴朗了。
**
別墅裡外重新安排了保姆來打掃,上午時分,謝音樓重新洗了澡,換了一身幹淨的長裙,怕哭狠的眼尾被人瞧出來,還化了個妝。
她又找了個箱子,把那些玫瑰情書都收走,提出要回謝家一趟。
傅容與第一反應是盯著她,眼底藏著復雜情緒,下意識握住她的手腕。
這讓謝音樓彎唇笑,主動去親他緊繃的下顎,聲音溫柔:“我去收拾幾件衣服來跟你住,還有啊,紅石榴爛了,改天我們去顏老板店裡多摘幾個好不好?”
她說的是我們,一起。
傅容與眸色極深打量她笑顏,見不像是哄男人玩,才松手,端起桌上的熱茶,不露聲色地喝了口。
壓驚。
謝音樓要回謝家是可以,不過等出門時,傅容與已經想到對策,起身時順勢將黑色大衣拿起,臂彎輕搭著沒有穿,待到外面,是給她包裹著,嗓音已經恢復如常語調:“擇日不如撞日,我陪你回一趟謝家,再去顏老板的古董店。”
謝音樓臉頰被他衣領摩擦而過,有點痒,腦袋輕歪了下說:“你不忙啊?”
傅容與對她笑:“天大的事都沒你重要。”
謝音樓被這句話取悅到,稍打量下四周,見秘書都沒有正眼看過來,便悄然無聲地靠近些,用額頭貼著他,分享彼此的溫度:“我也是,你最重要了。”
說完隻有兩人能聽到的秘密情話一般,轉瞬間,她又規矩地坐了回去,白皙的手安分放在膝上。
路況不堵又離的近,司機很快就將車停駛在謝家門前。
謝音樓下車時,又側顏看向坐在後座的傅容與,頓了頓,啟唇問:“要到我家喝一杯茶麼?”
她父親私人豪宅很多,平日裡看母親在哪座城市拍戲,就會去離得最近的豪宅居住,可以說謝家老宅都是謝忱岸沒有出差時在住的。
把傅容與提前帶回家,倒不算是正式見長輩。
進門時,女管家熱情地迎了上來,看到傅容與時怔然一瞬,畢竟沒見過真容,險些誤以為是顧家的,親自端上茶說:“這位是……顧思訓少爺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