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荔至今記起都歷歷在目,一時不知道該怎麼開口跟謝音樓打聲招呼。
反而是謝音樓稍側頭望來,對她大大方方的微笑。
隔著遠遠地距離,又有人群流動,兩人都沒有開口說話,邢荔也回以微笑,很快提著她公務包,跟著同事離開機場。
十分鍾後。
謝忱時把行李取回來了,走到跟前停下,修長的手給坐在椅子上的謝音樓遞了個保溫杯:“剛給你泡好的玫瑰花茶,小心燙嘴。”
謝音樓抬起雪白的手腕,輕輕接了過來,掀開蓋子慢慢聞著。
“你最近對香味換的挺快啊,不喜歡聞薔薇花了?”謝忱時帶她從機場,闲聊似的一問。
“喜歡著啊。”
謝音樓鍾愛薔薇花這點沒有變,低頭喝了口花茶,聲音更加清潤柔和:“偶爾換個新鮮的而已。”
謝忱時沒再繼續問,上車時管她要回手機:“一個小時到了。”
謝音樓面無表情把包裡的手機上交,順帶埋怨似的嘀咕著:“小氣吧啦的弟弟。”
謝忱時勾起薄唇,任由她罵,長指把車窗升了上去,不讓外面路人能有幸睹見謝音樓的側顏,語調懶懶散散地說:“去別枝坊?好久沒見到小啞巴了,老子最喜歡欺負殘疾人……”
“謝忱時,別瘋——”
*
青石雨巷的別枝坊店鋪,湯阮是一點都不歡迎謝家主的小瘋批兒子來,早在昨晚接到通知時,他就吃不香睡不好了。
小啞巴最終決定先下手為強,天剛亮便跑到菜市場去買了條細小就烏梢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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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放在鋪子裡不久,裝蛇的袋子不知何時松開了,那條黑褐色的蛇也不知是溜哪個角落了,他看著這屋,急得滿頭大汗似的拿棍子找。
好在路過店鋪門前的傅先生熱心腸,主動幫他在薔薇花樹下找到了。
湯阮將淡黃色蛇袋拿木桶裝好,擱在石凳上,轉身激動地比劃著手語,十分感謝眼前穿著白襯衫的男人:“傅先生,好久沒看見你啦,你來瀝城玩嗎……剛好我小老板也要回來,有空來店裡坐坐。”
庭院白牆之上,垂墜著無數盛開的薔薇花在風中搖曳,伴著男人語速緩慢的好聽聲線:“你買烏梢蛇做什麼?”
湯阮又比劃一通,很信任地傾訴出是拿來嚇唬人的:“我小老板的變態弟弟怕蛇,這是我送給他的寵物!”
片刻後,男人極為善解人意問:“這條幼蛇很小,要給你換條大的麼?”
湯阮微微瞪圓的眼很興奮,比劃道:“傅先生,你真是個大大的好人,那可以給我一個蛇籠嗎?”
他怕,烏梢蛇太大,用塑料袋子關不住呢。
第40章
謝忱時站在古色古香院子前時,抬手,晃了下院門前用濃墨寫出的“別枝坊”木牌,暖黃色的燈在他左邊,襯得精致的臉龐更顯深邃而漂亮:“就這破木頭,改天給你換個金的。”
“你這大把鈔票堆起來的審美能不能收斂點?”謝音樓伸出白皙的手推門進去,不與他這種庸俗的人站一處。
謝忱時跟在後面,語調闲散說:“雅俗共賞啊姐姐。”
剛踏入打理有條的小院子裡,就先看到湯阮坐在大長板凳上,正手心捧著圓臉發呆,直到見到謝音樓旗袍纖細身影,才猛地站起,比劃著:“回來啦。”
湯阮很歡迎小老板,而對另一個闊公子哥就沒什麼好臉色,滿臉不情願地打招呼。
謝忱時四處打量了幾許院子,走過去拍了拍他瘦弱的肩膀,語調透著漫不經心:“長高不少啊小啞巴,看到我開心嗎?”
湯阮滿臉寫著不開心,卻努力點腦袋:“我給你準備了禮物呀。”
比劃完,他指向大長板凳底下的精美高檔鳥籠,裡面盤旋著一坨黑色,借著夜光仔細看,還是活的。
謝音樓輕抬卷翹的眼睫毛,也循著看過去,被驚到似的,朝後退小半步:“怎麼是蛇。”
湯阮將烏梢蛇關在鳥籠裡鎖死了出不來,表示要送給謝忱時做寵物,露出可愛小虎牙,也比劃著問他:“開心嗎?”
小啞巴不得了,也學著禮尚往來這套了。
謝忱時沒瞎,看得到這全身黑色的蛇,第一反應就是皺眉頭,連血壓都跟著降低,快速失血的臉龐面上卻似笑非笑地,斜視看他:“還挺能唬人啊。”
說著抬起修長的手往旁邊木椅背上一靠,口頭上還要佔便宜:“菜市場買的麼,老子很久沒吃蛇羹了,要不要今晚幫你宰了。”
說完,他骨節分明的手指漫不經心叩著椅背,又覺得觸感不太對,像是碰到了什麼會蠕動的光滑鱗片,側目看了過去。
近乎一秒不到時間,謝忱時就直接倒地不起了。
有些人暈血,而對於謝忱時而言,他暈蛇,自幼就摸不得這種無腿的爬行動物。
謝音樓也看懵了,清明透亮眼眸盯著背椅上爬行的那隻細小的,再看向地上的謝忱時,趕忙跑過去:“二妹!”
湯阮沒想把蛇放出來,表情震驚地比劃著:“它怎麼又溜出蛇袋了啊。”
謝忱時手臂撐著地,整個肩膀至背部的肌肉都繃緊,對彎腰扶他的謝音樓說:“叫救護車,快!”
謝音樓手心去摸他胸膛,隔著冰涼的襯衫能感覺到謝忱時心髒劇烈跳動,輕輕安撫他:“慢點呼吸,沒事,你看湯圓已經把蛇抓回去了,那麼小一隻……就跟小蚯蚓似的。”
她這一說,謝忱時被迫想起剛才毛骨悚然畫面,精致的臉龐更沒血色了:“我被咬了。”
“你沒被咬……”
謝音樓沒看見他修長冷白的手有傷口,湯阮抓好蛇,更是跑過來快速比劃啞語:“蛇是菜市場買的,沒有毒。”
但是謝忱時就是咬定被蛇吻了,鬧著要去醫院輸血搶救。
看小啞巴那幸災樂禍的樣兒,他咬緊牙關自己拿手機叫救護車:“老子會不會被截肢啊。”
謝音樓:“……你要想,可以自己跟醫生提要求。”
*
老城區的醫院離這很近,不用佔用公共資源,謝音樓打個車就把謝忱時給送到了急診科,值班的是一位中年女醫生,哪怕看謝忱時這隻手都尋不到蛇的牙印子,還是非常專業地給他消了毒。
“幸好來得快哦……男孩子下次不要玩蛇,要是咬傷了這麼漂亮的手就可惜。”
謝忱時問:“不給我打血清?”
女醫生把鼻梁的黑框眼鏡推了推,說:“你這打不打血清,都沒關系吧。”
“消毒就沒事了?”謝忱時給她比劃了下蛇的大小,又將企圖要跑路的小啞巴給拽了過來:“跑什麼,老子還沒跟你算賬,你跟醫生說。”
湯阮苦瓜著臉蛋,拿手機打字:“醫生姐姐,麻煩你給他多打幾針吧。”
女醫生連傷口都找不到:“……”
急診科外,謝音樓一步都沒踏進去,嫌謝忱時堪比三歲兒童的幼稚行為給她丟人,她拿手機去前臺結算醫藥費。
待領號排好隊,到她時,前臺將單子遞給她問:“網上支付還是現金。”
現在很少有人帶現金,謝音樓自然是選擇前者,剛打開謝忱時的手機要付費,卻怔了下,忘記問密碼了。
“我……”她輕啟紅唇,話沒說完,耳側一隻骨節清晰分明的手將現金遞給前臺。
伴隨著的,是那股熟悉雪松香味也拂過她發絲,深夜的緣故香味更濃鬱了些,謝音樓出神般,烏黑眼眸從他修長的腕骨線條往上看。
醫院的燈都是清冷的,襯得傅容與俊美的臉龐像是鍍了一層白釉色,濃密似鴉羽的眼睫低垂,正凝視著她驚訝的表情。
誰也沒有開口先說話,身後,還有其他病人家屬在排隊付醫藥費。
謝音樓聽到有人催,才趕忙地拿著單子讓路。
她低頭要朝急診科的方向走,高跟鞋沒踩兩步路,又毫無預兆地停下來,轉過身,直勾勾地看著站原地宛如雕塑般的傅容與。
半個月不見,他比她更像是大病了一場,連臉龐輪廓都削瘦了。
謝音樓抿了抿唇,語氣冷漠:“醫藥費我會還給你。”
傅容與眼底有什麼情緒驀地淡下去,薄唇扯動:“你我之間,要分的這麼清楚嗎?”
謝音樓手指緊緊捏著付費單,半天都沒回應這句話,有穿著病服的人從身邊路過,她下意識往牆角站,抬起極美的一張臉說:“在你眼中,你想讓我代替誰?”
她承認跟傅容與相處的這段時光裡,兩人契合度不僅是在床上,還有平日裡的相處,潤物無聲地讓她很舒服……
而這些遠遠不代表,她能容忍自己成為誰的白月光替身。
謝音樓問出這話時,傅容與眼神鎖著她,啞著嗓音:“你沒有代替誰。”
“那你白月光是誰?”
“音樓——”他不說誰,卻低低喚她名字。
這讓謝音樓垂在身側的指尖無人察覺地顫了一下,喉頭莫名的發澀,有時答非所問,就已經是回答了。
她有點不想說下去,心裡猜測是一回事,親眼看到傅容與這樣默認的態度又是另一回事。
許是醫院冷氣開的太大,身體被寒涼徹底滲透般的麻木著,都不會走路了,僵站了很長時間,直到傅容與身形緩慢走近,生怕驚擾到她這個易碎品似的,先試探地用長指撫上她的額頭。
見謝音樓沒躲開,才沿著卷翹的眼睫緩緩滑下,輕輕地摩擦過白嫩的肌膚,末了,略微前傾,與她說話時,熱息也灑到了耳邊,溢出薄唇的嗓音忽然地低了幾度:“音樓,我沒有把你當成替身,從未……在得月臺那次見到你,我就想,這一定是命運給我的機會。”
謝音樓以為他指的是遲林墨家裡那次,被她跑了,後來在得月臺又意外遇見。
她整個人突然就從酸楚的情緒裡抽離出來,壓下眼尾微微泛起的紅,平靜開口道:“但是我一向是有潔癖的啊——”
傅容與琥珀色的眸子鎖著她不動,頃刻間顯出波動。
謝音樓與他離的近,幾乎朝前一點,柔軟的唇都能碰到他的下顎輪廓,尾音略拉長道:“你和你的白月光上過床嗎?也像吻我那樣,吻過她嗎?”
傅容與不願提,而如今除了這些,謝音樓態度擺明了不會跟他說任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