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夜色濃鬱,室內的燈光終於被揿亮了一盞暗黃色的。
謝音樓睡前沒洗澡,醒來後,愛幹淨跑到了浴室去,除了她自己的衣物外,這棟公寓裡的其他東西,一概都不碰了。
誰知道呢,有沒有別人在她不知情的時候,也用了。
所以洗澡就花了十來分鍾,她抬手松開挽起的長發走出來,便看見傅容與從抽屜裡拿了個香囊似的東西給她。
那股極淡的雪松香味彌漫在空氣裡,被謝音樓捕捉到,她定定看了半響:“就這個?”
傅容與沒給她配方,語調恢復一貫的淡定說:“香囊的味道半個月才散,到時你盡管開口找我要,我免費獨家提供。”
半個月一次?
這個頻繁的都堪比生理期了,謝音樓是氣笑了:“傅總,你玩我呢?”
傅容與薄唇勾起好看弧度,異常體貼地給她第二種選擇:“倘若你看不上這香囊,每晚找我來睡一覺也可以,這公寓……”
他看出謝音樓有點排斥這裡,話音頓幾秒,又說:“我換個別墅給你住。”
敢情她的待遇還升級了,從和別的女人一樣是獨棟公寓變成了別墅?
謝音樓大概是猜到傅容與對自己那股新鮮勁還沒過,難得地冷著聲音,一字一頓說:“傅總要願意把自己當成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床伴,我無所謂,這裡是不能住人了,就住你在泗城的家吧。”
她不信傅容與連個固定住所都沒有,而是每日奔波在情人的公寓之間。
提這個,是有意為難他。
像許些男人的本性,在外怎麼沾花惹草的玩都可以,未必會願意把女人帶回家。
謝音樓就等著他拒絕,光著腳踩過地毯,走到沙發慵懶坐下。
Advertisement
誰知還沒坐穩,傅容與語調不急不緩應下:“好。”
謝音樓側過臉看他,表情有點訝異。
隻是話已經說出口,反悔的話就顯得掉價了,半響後,她彎起唇,諷刺了一句:“傅總真是能屈能伸,長眼界了。”
謝音樓有個脾氣,為難一個人時就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
即便已經後半夜,她不住這套公寓,傅容與也隻能連夜安排車的份。
謝音樓也是這時候才知道,他真正住的地方離謝家老宅很近,一條街的距離,步行半個小時就能達到……
下車時,謝音樓抬起眼眸望著漆黑夜色下的豪華別墅:“我爸前幾年也在這富人區給謝忱岸置辦了一套,作為日後的婚房用,說起來你跟我弟弟還算鄰居呢。”
傅容與的財力無人估算過,但是謝音樓看他這做派,怕是不比謝家少。
他聽到謝忱岸在這裡也有別墅,並不是很驚訝,步伐緩慢地帶她走進去:“我也有個弟弟,這裡是他選的。”
謝音樓聽過一次,還沒等問就見傅容與輕描淡寫似的說:“他叫傅容徊,前段時間住院了,別墅空著。”
話音還沒落地,獨棟別墅的燈光有一盞是亮著的。
遠遠地,就能看見坐輪椅的漂亮蒼白男人在落地窗旁,膝蓋鋪著毯子,還放在一本盲文。
傅容徊沒跟人打招呼就回別墅住了,恰巧,他聽見了有兩道腳步聲。
一個是他哥的。
另一個是女人的高跟鞋聲響,不似邢荔恨不得把天踩破的腳步,是極為細碎好聽的。
“哥?”
傅容徊緩慢將臉轉到謝音樓所站的方向,微笑著問出一句:“你帶回了誰?”
第27章
傅容徊給人的印象是一種病氣的蒼白,烏黑發絲垂在額頭,毫無瑕疵的五官和傅容與很相似,隻是臉部輪廓削薄不少,鴉羽般的長睫下是一雙琥珀珠般漂亮的眼眸。
原來兄弟倆琥珀色的瞳孔,是遺傳基因啊。
謝音樓訝然了會,很快注意到傅容徊的眼神是空洞無神,隻能靠聲源辨別方向感。
“我弟弟。”
傅容與長指輕抵著她的肩膀朝前兩步,嗓音附在耳邊般低語:“跟他打聲招呼。”
有外人在場,謝音樓沒有跟傅容與鬧情緒了,落落大方地看著坐在輪椅的傅容徊:“你好,我叫謝音樓,是你哥……的普通朋友。”
她的尾音略有一絲的遲疑,那句普通二字,顯得欲蓋彌彰。
傅容徊嘴角輕勾弧度,連笑都透著病氣:“邢荔跟我提過你……我可以叫你音樓姐姐嗎?”
謝音樓乍看也辨不清他年紀,於是說:“稱呼而已,怎麼叫都行。”
傅容徊又要笑,誰知傅容與淡淡插話了進來:“他年紀比你長三歲,不過是看著像小孩。”
謝音樓:“……哦”
傅容徊被自家哥哥拆臺也不尷尬,抬起清瘦手指撥了撥額頭的烏黑發絲。
有弟弟在家,傅容與似乎收斂了行為,沒有公然地把謝音樓領回自己房間,而是安排了另一處裝修精致的臥室給她住。
他的家裡,沒有謝音樓想象那麼熱鬧,除了瞎子弟弟外,就沒什麼人了。
怪無趣的。
不過許是那股香囊的雪松氣息發揮了作用,她睡在陌生的床上也沒驚夢,直到快中午了才慢悠悠地轉醒,伸著懶腰起來,迷蒙地看著窗外的樹枝景色,還愣神了好一會。
半天才想起,這別墅是傅容與的地盤。
而此刻,整棟別墅裡裡外外,隻有傅容徊悠闲地坐在餐廳那邊吃東西,見她終於起來,聽著腳步聲放下勺子,轉過臉打招呼:“音樓姐姐昨晚睡得好嗎?”
謝音樓平白多了一個便宜弟弟,也沒糾正他的稱呼,伸出白皙的手拉開椅子,廚房有保姆快速端上來熱乎的食物,她回道:“挺好的,謝謝關心。”
傅容徊又繼續摸索著勺子挖土豆泥吃,不忘主動跟她匯報:“我哥一早去了觀音禪寺。”
“觀音禪寺?”
“哥他去點長明燈,禪寺裡有專門為人祈福供燈的佛堂,捐款些香油錢就能點了。”
聽傅容徊這麼說,謝音樓以為傅容與是為弟弟的病體去點長明燈,就沒繼續追問,微垂著頭,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米飯。
倒是傅容徊還有話,手指從口袋摸索了會,拿出一個漂亮玻璃糖紙包裹的酥心糖放在桌布上推了過來。
這種老式的糖不常見了,要到深巷老鋪子才能買得到。
謝音樓知道這是傅容徊示好的方式,略有疑惑:“給我的?”
傅容徊笑時,長睫翹得像鴉羽:“賠禮。”
“什麼?”
“我哥,嘴巴就是個悶葫蘆,他肯定沒跟你說清楚事情來龍去脈。”傅容徊雖然看不見謝音樓此刻的表情,卻能想象出定是惱死了他哥的,語調平靜講述道:
“程元汐與我家有些淵源,她先前託我弄個白玉镯拿來跳舞用,後來我把這事兒交給了哥身邊的秘書去辦,那晚,恰好程元汐來醫院看我時,哥也來了,就順道送她回去。”
傅容與的秘書把玉镯都用了相同的盒子裝,又都是放車上,程元汐陰差陽錯之下拿走了謝音樓的古董镯,也沒人發現。
傅容徊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未了,聲音有些低迷:“從小我就知道自己有個全世界最好的哥哥,他說我是命裡帶來的,所以那些年即便窮途末路也要拖著我這個瞎子往前走,而我,還總是給他推後腿……這玉镯的事,是該怪我。”
說到這份上,謝音樓指尖捏著漂亮玻璃紙的糖果,也無法真的去怪一個瞎子。
要不依不饒的,倒是顯得欺負殘疾人了。
她沒有把氣撒在傅容徊身上,語氣很冷靜:“這事你哥已經來負責了,小孩少操點心。”
“我比你年長三歲……”傅容徊想提醒她。
謝音樓唇角彎了下,卻說:“你叫我姐。”
傅容徊有錯在先,不再口頭上爭個輸贏,又從口袋摸出個蝴蝶玻璃糖紙給她:“還要麼?”
謝音樓心安理得將傅容徊的糖果都拿來,吃完飯,在別墅闲逛時時不時拆了個含在嘴裡,甜絲絲的味道讓心情都好轉不少。
今日還下著雨,外面到處湿漉漉的,也懶得出門。
而傅容徊的瞎子生活很簡單,習慣坐在靠落地窗的地方聽雨聲,用手指摸索著盲文閱讀,偶爾也會找謝音樓搭話:“你進去過我哥的臥室麼?”
謝音樓沒忘記普通朋友這個身份,到底是要裝一下的:“擅自進主人臥室不好吧。”
傅容徊空洞的漂亮眼眸微抬,很真誠地跟她分享:“我哥臥室裡有一個很漂亮的玻璃信箱……”
“你不會是裝盲吧?”
謝音樓說罷,還真伸出兩根細長的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
傅容徊笑:“我是後天盲的。”
“哦。”謝音樓放下手,握著一本書,又問:“意外導致?”
“生病復發。”傅容徊半張臉被淡光照著,也暈染了他琥珀的瞳色:“姐姐放心,不是家族遺傳的。”
謝音樓眼眸懵了兩秒,慢半拍地想,她也沒擔心家族遺傳這事啊。
紅唇微張,調整過來心緒說:“便宜弟弟,你轉錯方向了。”
傅容徊動作一頓,又將臉換了個方向。
這下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