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看巖井俊二的《情書》。
【老師第一次在教室裡點名,喊到“藤井樹”時,我和他幾乎同時答了“到”。接下來的瞬間,班裡的視線和騷動就全部集中在我們身上,很讓人害臊。
…
有時候,比如兩人抱著上課要用的材料在樓道裡走,或是放學後在教室裡寫班級日志,被人冷不防地在背後喊一聲“藤井樹”,兩個人就會不由自主的同時回頭。大家以此取樂,讓人誤以為班裡一整天都在搞亂糟糟的促銷活動。】
這是女藤井樹,對她和男藤井樹同名同姓的這種情況,單純而又無奈的抱怨。
總覺得,自己的名字該是這世上獨一無二。
可一旦產生某種奇妙的情愫,就會讓人覺得,和他共享同一個字,是多麼令人高興的一件事情。
於是抱怨變成了欣喜,無奈變成了少女心事中,最令人羞赧的曖昧。
縱使《情書》中,總夾雜著淡淡的憂愁,可她還是帶著笑意,一字一句的細細品味著。
“逸邇。”
林尾月醒了過來,顧逸邇急忙收起笑容,蓋上書,起身走到她床邊。
“你還好嗎?”顧逸邇輕聲問道,“打了葡萄糖有沒有好一點了?”
“好多了。”她的聲音有些虛弱。
“為什麼不吃飯?”
林尾月抿唇,沒有回答。
她不說,不代表顧逸邇自己猜不到,她輕輕一嘆,問道:“和慕老師有關,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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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了。”林尾月倒是一點都沒有表示出驚訝。
“慕老師把一切都跟你說清楚了?”
林尾月淡淡一笑:“我不怪老師,我知道,他這麼做是為了我好,他錯了,我也有錯滟。”
錯在明知道這份感情是錯的,沒有及時止損,反而越陷越深,最終害人害己。
當慕老師告訴她,希望能將一切退回原點時,她隻是錯愕了幾分鍾,隨後就想清楚了所有。
早該如此的。
慕老師紅著眼跟她說抱歉,說自己不配當她的老師,可她又何嘗是清白的,她對自己的老師生了綺念,縱使她是年紀小,是不懂事,可這不是做錯事的理由。
“小尾巴,我不是個合格的大人,但我希望,你能成長為合格的大人。”
“逸邇,老師說,我對他是感激大於喜歡,可是隻有我自己清楚,我對他,是再真實不過的喜歡。”她咬著唇,小聲啜泣著,“他能喜歡我,對我來說已經是這輩子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了。”
顧逸邇知道,自己能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去斥責他們,可是從感情方面,她沒資格說話。
她不知道林尾月經歷過什麼,也不知道慕老師對她而言究竟有多麼重要。
她隻知道,放棄一個喜歡的人,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這些日子,我就像做了一場夢,現在夢醒了,我也該從夢裡頭出來了。”
大夢一場,醒後什麼都不剩。
“那你以後能不能好好吃飯?別讓我們擔心了。”
林尾月點頭:“我會好好吃飯的。”
“一切都會過去的。”
“逸邇,你能不能抱一下我?”她請求道。
顧逸邇沒說話,隻是扶著她坐了起來,之後用力的抱緊了她。
或許,這個懷抱,能給她一些安慰。
林尾月的抽泣聲越來越大,她用力捶打著自己的胸口:“逸邇,我忍不住,我這裡太痛了,我知道這個結果是最好的,可是我還是好痛。”
“你要是想哭就哭吧,除了我,沒人看得到。”
“我會調整過來的,不會讓你們擔心,讓爸爸擔心,所以這段時間,就讓我任性一點,讓我哭個痛快,好不好?”
“好。”
得到了顧逸邇的許可後,她終於發生放聲大哭,哭自己這段從一開始就錯了的感情。
也不知道她哭了多久,一直哭到顧逸邇手臂酸了,一直哭到林尾月又沉沉的睡了過去。
顧逸邇幫林尾月蓋好被子,站起身來給自己活動手臂。
此時醫務室的門忽然被推開,顧逸邇連噓聲都還沒發出來,就聽見一個男生大喊:“老師,爾更綠他暈過去了!”
接著,便是幾個男生合力將爾更綠扛了進來。
“老師有事出去了,他這是怎麼了?”
那男生一看是顧逸邇,有些激動的和她解釋:“剛剛在籃球場,他說要上場熱熱身,結果就暈了。”
有男生奇怪:“這還沒到夏天,怎麼就中暑了?”
顧逸邇看著二更蒼白的臉,總覺得這不是中暑。
沒過多久,老師就回來了,眼見著又有個學生暈過去了,扶著額感嘆:“你們這些小孩就不能好好照顧自己嗎?十幾歲的年紀非要折騰自己,等上了年紀你們就知道錯了。”
幾個人七手八腳的把二更抬上床。
“先把他校服領子解開。”
和林尾月的血糖過低不同,二更隻是短暫性的昏闕,沒過一會兒他就自己醒了。
二更捂著頭坐了起來:“我這是咋的了?”
顧逸邇給他倒了一杯水:“你昏過去了,最近是不是通宵打遊戲了?”
“沒啊,我最近都是寫完作業就睡了。”
校醫老師這時拿了幾板藥片過來,口中囑咐道:“最好去醫院檢查一下,不是外因導致的昏倒。”
“老師,我這身體強壯著呢!就是最近太愛學習了,太累了,沒事。”
二更輕描淡寫的解釋了一番,隨即看向了隔壁床的林尾月,好奇問道:“她還沒醒?”
“學的太累了,睡過去了。”
二更感嘆:“怎麼一個個的,學習都這麼拼命呢!”
顧逸邇睨了他一眼:“不是你提議的北京見?”
“也是,畢竟北京也不是說去就去的。”二更感嘆完,就又提到了司逸,“也不知道逸哥怎麼樣了,奧數這東西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住的。”
“加油吧,結果一定不會辜負我們的努力。”顧逸邇笑著說道。
二更用力點頭:“那當然!”
顧逸邇拿起書準備離開醫務室:“我先回教室了,你和尾月好好休息。”
“逸姐慢走啊。”
顧逸邇關上門,沒有急著走,她的手還抓著門把手,似乎在想些什麼。
生活本就不易,每個人都有自己不為人知的故事。
或許他們都有。
隻願他們都能克服萬難,實現夢想。
“顧逸邇。”
忽然有個清冷的聲音在叫她。
她回過神來,是付清徐。
“林尾月怎麼樣了?”
她點頭:“睡過去了,你是來看她的嗎?”
付清徐微微點頭:“她最近應該挺辛苦的。”
顧逸邇聽出了言外之意,試探問道:“你知道她發生了什麼?”
“我知道的比你早。”付清徐淡淡說道。
“你喜歡她?”
付清徐沒有否認,隻是略微點了點頭。
他這樣幹脆的承認了,反倒讓顧逸邇驚了一下。
“或許,人和人之間,真的是講緣分的。”顧逸邇輕輕笑了笑,“有的人來早了,有的人來晚了,有緣,也抵不過時間錯了。”
她說完這句話,就離開了。
付清徐稍稍愣了一會兒,才推開門走了進去。
一進門,二更的聲音就充斥了他的大腦:“付清徐,你是來看我的嗎?”
“不是。”付清徐徑直走到林尾月床邊,垂眸看著她。
二更吃味的說道:“你們都隻關心林尾月,都不管我的。”
“我沒管你?”付清徐挑眉,“司逸走了以後,你的數學作業是誰教你做的?”
“教數學作業就夠了嗎?”二更有些不滿。
“那你嫌不夠,就連這個都沒有了。”
二更咬牙:“付清徐,我發現你可真壞啊,以前我還覺得你是個善良的小朋友呢。”
說完就側過頭躺著不理他了。
付清徐搬了張凳子坐在林尾月床邊。
他的目光順著她的額頭,一路滑過她的眼睛,她的鼻梁,她的嘴唇,直到她的下巴。
她的睫毛還有些湿氣,剛剛應該哭過了。
不用猜,他也能知道,她是為了什麼而哭的。
其實他心裡是高興的。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看到她的淚痕,他又不那麼高興了。
他一身的枷鎖,原是沒有資格靠近她的,隻是她這束光太溫暖,讓他憑著本能去接近。
慕老師是她的陽光,可她卻又是他的陽光。
人總是貪戀溫暖的事物,若這世上的一切都能遂了她的願望,縱使他再也照不見陽光,也無所謂。
她能快樂就好了。
“你會找到下一束光的。”他輕聲說道。
藏在被子裡的手忽然抓緊了身下的床單,安靜睡著的女孩,睫毛微微顫抖了一下。
有水光,再次從她的眼角滑過。
***
今年的夏天來得比往年都要早。
時間儼然已經來到了七月,正是酷暑時分,燥熱的空氣中,隻有夏蟬喜愛這樣的天氣,不厭其煩的鳴叫著。
“啊!臥槽!逸哥牛逼!臥槽!”
一個尖叫,打破了補習班的寧靜。
“怎麼了啊?鬼哭狼嚎的。”陸嘉率先不滿的發出了抱怨聲,“爾更綠你吃金嗓子了?”
“不是,逸哥,逸哥他拿獎了!就那個IMO!”
陸嘉睜大了眼睛:“臥槽?真假?快拿給我看!”
二更沒騙人,手機裡是今年參加在英國巴斯舉辦的國際數學奧林匹克競賽的中國選手的成績。
新聞網上說道,在今年舉辦的IMO中,中國隊在前四年連續與團體第一失之交臂後,終於在今年以212分的總分成績,奪得團體第一。
新聞還附帶了一張照片,七名身穿蛋黃色隊服的中國隊選手,正拿著獎杯,舉著國旗衝著鏡頭微笑。
這其中之一,就是司逸。
脖子上套著獎牌,眉目清俊的少年,正衝著鏡頭淺笑。
“啊啊啊啊啊啊逸哥牛逼!!!!”
陸嘉也跟著喊出了聲。
一時間,所有的人都圍了上去,就為了看司逸。
二更老淚縱橫:“感覺逸哥變帥了好多啊。”
“逸哥是不是又長高了?看著比旁邊的人高一大截啊。”
女生們的重點卻不在這上面。
“司逸是這幾個人當中最帥的。”
“真的好看。”
“又白又高,好打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