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逸原本也是想參加的,隻是被慕老師當場否決了。
“不可以,你現在的精力必須全都放在競賽上。”慕老師埋著頭寫教案,絲毫沒有猶豫。
司逸抿唇:“省賽也是可以加分的。”
“你的目標不在於高考加分,而是保送。”慕老師停下筆,抬起頭溫和的看著他,“司逸,你是這一屆數學天賦最好的學生,物化生成績也足夠可以參賽,這個時候你應該分清楚主次,魚和熊掌不可兼得,高考事關你以後的人生,你必須想清楚了。”
“我可以兼顧的。”司逸有些孩子氣的執拗著。
慕老師輕輕笑了:“你想兼顧的不是比賽,而是感情吧?”
司逸一頓,撇過頭沒說話了。
“要不,我和你父母商量一下?”慕老師沉思片刻後提議道,“看看他們同不同意你參加省賽?”
“不用了。”司逸自嘲的笑了笑,“他們忙著呢。”
慕老師是學校為數不多知道司逸父母身份的人,對於司逸的託詞並沒有懷疑,反倒是輕聲嘆了一口氣:“要多和父母溝通啊,高考是他們能參與到你人生選擇的最後一個分界點了。”
高考過後,天高任君飛,父母再無法完全參與到孩子們的人生中。
“從來都是我自己選擇的,高考也會是。”司逸輕聲說道。
慕老師靜靜地凝了他一會兒,不再細問,換了個問題問他:“現在有沒有對以後的想法?比如大學想讀什麼專業?”
“嗯,數學吧,我挺感興趣的。”
“純理論數學嗎?”
“是啊。”
Advertisement
慕老師有些欣慰的看著他:“當初我想讀數學專業,迫於家裡人要求,還是選擇了學科教育性質的數學,你比老師有勇氣。”
司逸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老師你大學畢業後選擇了gap year,就比大多數人都有勇氣了。”
“這不是勇氣,其實從某種層面上來說,gap year也是一種逃避。”慕老師無奈的聳了聳肩,“我必須承認,到了這個歲數,在某些方面我還是缺少勇氣。”
司逸沒懂他的意思。
慕老師拍了拍他的肩膀:“年輕就是好啊,好了你回教室去吧,幫我把林尾月叫過來。”
“好。”
司逸走出辦公室,一路上都在思索著慕老師剛剛那幾句模稜兩可的話。
他一直覺得,慕老師遠比他在課堂上說的那些鳳毛麟角有故事的多。
慕子獅是整個四中年紀最輕的班主任,但有時他在課堂上說起自己的經歷時,那種遠超於年紀之上的滄桑與成熟,卻是很多老教師都沒有的。
在他口中,讀書時期的自己是一個放蕩不羈,任性妄為的青年,做事有些自私,有些不顧後果。
後來,不知道是怎樣的變故,他長大了。
他身上有著司逸這個年紀的男生最羨慕的豁達與成熟,那是洗盡鉛華後的,被時光的酒壇釀造了數年的醇酒。
成熟並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得來的遣詞,它得來不易,需要通過磨難與苦痛才能讓人歷經蛻變,成為他人羨慕的人。
司逸有些任性,他想成熟起來,卻也不想經歷痛苦。
他活在精致的象牙塔內,父母已經盡可能給予他最好的物質條件和選擇自由,按理來說,他生在這人人羨慕的家庭中,不該再有任何的不滿。
但被偏愛的有恃無恐,越是優越,就越是想要打破陳規。
“獅子老師找你。”
回到教室後,司逸第一時間就找到了林尾月,完成慕老師交代他的任務。
林尾月立馬站了起來:“嗯嗯,知道了。”
司逸淡淡一笑:“被老師叫辦公室這麼值得開心嗎?”
聽到這句話的林尾月尷尬的摸了摸鼻子,敷衍道:“沒有啦。”
林尾月蹦蹦跳跳的離開了教室。
司逸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同桌付清徐不知道去哪兒了,正愁沒人聊天,就聽見門口有人在叫自己。
“司哥哥。”
他抬頭望去,是付清徐他妹妹。
他走出教室,低頭看她:“什麼事?”
“我哥哥呢?”
“不知道,上廁所去了吧。”
“嗯,這個,能幫我轉交給哥哥嗎?”付清萊小心翼翼的從背後拿出一個精致的小盒子。
此時教室裡有人八卦的探出頭,曖昧的拖長了音調哦了好幾聲。
司逸有些無語,沒接那盒子:“你怎麼不自己給他?”
“我怕他不要。”付清萊有些委屈的看著他,語氣驕縱,“司哥哥,你就幫幫我吧,好嗎?”
司逸接過那盒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他覺得這兩兄妹的關系很奇怪。
妹妹過於主動,哥哥過於冷漠,居然連妹妹送個東西,都還要拜託別人給。
“你跟你哥哥吵架了?”他隨口問道。
付清萊笑著搖搖頭:“沒有,哥哥隻是在小小的鬧別扭而已啦。”
付清徐那冰塊居然也會鬧別扭,真是奇了。
“哦,對了,上次和你一起在操場上的那個女生,叫什麼名字呀?”付清萊試探性的問道。
司逸想了想,回道:“哦,叫林尾月,同班同學。”
付清萊轉了轉眼珠,問的有些小心:“她和哥哥的關系很好嗎?”
這副態度,就好像是在打探情敵一樣。
這妹子果然戀兄。
司逸反問她:“你怎麼不去問你哥哥?”
“哥哥肯定不會告訴我實話的。”付清萊有些喪氣,“我可得看住他,不準他喜歡上別人。”
“……”司逸詭異的沉默了幾秒,順著她的話問道,“那你覺得他應該喜歡誰?”
“當然是我啊,隻能是我。”付清萊的語氣很肯定,沒有半分猶豫。
拿著盒子回到教室後的司逸直接無視了所有人八卦的眼神,將盒子放在了付清徐桌上。
等了幾分鍾,付清徐回來了。
他果然一眼就看到了那個盒子,問司逸:“這是誰的?”
“你妹妹送的。”司逸如實回答。
付清徐眉頭微皺,將盒子打開,裡面躺著幾顆造型精致的巧克力,一看就是手工的。
還沒等司逸反應過來,付清徐就直接連巧克力帶盒子丟進了教室後面的垃圾桶裡。
司逸驚呼:“你直接丟掉了?”
付清徐沒忍住情緒,面上頭一次浮現出了淡淡的厭惡:“惡心。”
看來每個人都是有故事的。
***
晚自習快結束時,司逸終於從慕老師那裡解放,準備回教室收拾書包準備回家。
教室裡很安靜,隻有偶爾小聲地談論聲,大家都在寫作業,沒人注意他。
剛剛經過二班時,他悄悄往裡看,耳朵果然不在教室。
司逸心下起了一個念頭,他迅速收拾了書包,就準備開溜。
“陸嘉,老師要是來了就說我上廁所去了。”
陸嘉衝他比了個“ok”的手勢,就埋頭繼續做自己的卷子去了。
他單肩背著書包,插兜狀似不經意的走到了二班門口。
二班也同樣安靜,隻有少數人注意到他在門口,低低地和周圍人小聲討論著。
司逸找了半天,終於在靠窗的位置上找到了王思淼。
“王思淼。”他直接喊了她的名字。
這時二班所有人都把目光看向了他。
大家交頭接耳,互相捅胳膊,猜測司逸找王思淼到底要幹嘛。
王思淼輕輕皺眉,瞪了他一眼,但還是起身走了出去。
“有什麼事嗎?”
“你幫耳朵收拾下書包唄,我給她送到音樂樓去,待會下了自習她就不用特意回來拿了。”
王思淼一副果然的樣子,表情淡然:“你就這樣大搖大擺的站在二班門口,不怕你們倆的傳聞越來越嚴重嗎?”
“是事實啊,不是傳聞。”司逸語氣比她還淡定。
王思淼扶著眼鏡,仔細打量了他一番,最後微微驚嘆一聲:“你們倒是真敢談。”
“不行嗎?”
“行。”王思淼沒反駁,語氣有些嚴肅,“隻是你們要注意一下,畢竟還是未成年,有很多事還不行。”
司逸卡了一下,語氣有些結巴:“你,什麼意思?”
“我不是第一次看你們在教室裡打情罵俏了。”王思淼一副我都懂的模樣,“從高一開始。”
司逸知道王思淼說的是哪一次了,他現在壓根就解釋不清,那時候他跟耳朵根本什麼都沒有,不對,現在好像也什麼都沒有,親臉都不能算親。
“班長,你別頂著這麼一張三好學生的臉開車行嗎?”
王思淼一副操心的老媽子模樣:“我是怕你們生理知識學得不好。”
司逸咬唇:“好得很!謝謝關心。”
被七裡八裡的叮囑一番後,司逸總算拿到了耳朵的書包。
音樂樓旁,因為有幾間教室開著窗戶,因此有各式各樣的樂器聲音流了出來。
靜謐的夜裡,樂器聲和晚風奏出一曲奇妙的交響樂。
顧逸邇坐在凳子上,有些煩躁的看著曲譜。
演奏樂器最重要的除了演奏者的技巧,心態也是一個很重要的原因。
當一個人反復反復的練習一個曲目時,往往隻有兩種心態走向,要麼越練越喜歡,要麼越練越煩。
她就屬於後一種,她練著詠嘆調,也跟著不斷地在嘆氣。
休息了幾分鍾後,她又拿起琴對著譜子拉。
拉了一個小節後,琴弓停留在g弦上,顧逸邇又卡住了。
“哎。”
“你在給自己的琴伴奏嗎?”
顧逸邇朝門口看去,司逸背著兩個書包,靠在門邊笑著看她。
“你怎麼來了?”
司逸走了進來:“看看你練習進度啊。”
“我卡住了。”顧逸邇將琴放在凳子上,“我拉不出那種感覺來。”
司逸自己也是學樂器的,自然懂她說的感覺是什麼。
世界上學樂器的人那麼多,可是能成為大師的卻隻有那麼寥寥數人,再難的協奏曲都有人能精準的演奏,但演奏就像是寫作,流於表面的音符從來都不是精髓,演奏者將情感傾注,才能使曲子真正的擁有自己的靈魂。
巴赫的曲子不算太難,但就像是一串珍珠,每一個珍珠何時落下,從何處落下,如何將珍珠做成顆顆漂亮的人魚之淚,才是關鍵之處。
教室裡還有一架三角鋼琴,司逸沒多想,直接走到那架鋼琴前。
“來,我給你伴個奏。”
顧逸邇對司逸會彈鋼琴這件事毫不意外,司逸這樣的人,被逼著學幾門樂器再正常不過。
“鋼琴就更彈不出嘆息的味道了。”
司逸唔了一聲:“也是,鋼琴聲音太脆了,不然這樣?你換著拉一個曲子,換換心情。”
“拉什麼?”
“隨便你了,看看我們有沒有默契。”
顧逸邇重新拿起琴和弓,想了想,就開始拉了。
約莫五秒,她和司逸同時停了下來。
“你怎麼知道我會拉這個?”
“你怎麼知道我會彈這個?”
二人同時一愣,隨即又道:“我喜歡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