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十點,那隻被易思齡裡三層外三層包好,妥帖放置在禮盒中的貓咪玩偶,來到了謝浔之的書桌前。
夜深的謝園,依舊是讓易思齡心慌意亂的萬籟俱寂,可惜她不在,也不必害怕了。離婚禮還有七天,整個謝園已經掛滿了紅綢,紅燈籠,上千張謝浔之親手寫下的喜字,貼滿了謝園的每一個角落。
一根點燃的雪茄兀自擱在珊瑚架上燃燒,長指溫柔地將那根蝴蝶結絲帶挑開。
打開的瞬間,沉寂的空氣裡多了一股馥鬱濃香,輕而易舉佔據這裡。戴皇冠的小貓咪靜靜坐在盒子裡,也不知是在撒嬌還是驕傲。
謝浔之眼睫低垂,沉默地注視這隻貓咪,手指最終,在貓咪的耳朵上點了點。
光影靜謐無聲。
——
主婚紗在距離婚禮倒計時的第五天,終於從巴黎總部空運來到港島,一同飛來的還有兩位高級裁縫。
因為易小姐在郵件中強調,她最近胖了,和一個半月之前的量體數據有偏差,擔心穿不上去。
Debtrul的設計總監溫柔地告訴易思齡,一切都不會出差錯,讓她百分之百放心,並誇張地說那件婚紗就是為她而誕生的,全世界隻有她能配得上如此華麗,夢幻的童話。
一早,港島Debtrul旗艦店的店長打來電話,問易小姐何時得空來店裡試穿婚紗。
其實可以把婚紗送來易公館,但這幾天易公館實在是堆滿了太多禮服,珠寶,接近一千平方米的衣帽間,一時半會騰不出一大塊空地放置婚紗。
易瓊齡吵著要一起去,還叫上了陳薇奇的妹妹,陳珊宜。易瓊齡和陳珊宜是同年級的校友,家境相仿,關系不錯。
陳珊宜從小就崇拜易思齡,礙於姐姐的面子,她隻敢說姐姐是最美的,沒想到如今能做易思齡的伴娘。小女孩理所當然認定這件差事神聖又光榮,任何關於婚禮的事,她隨叫隨到。
身邊多了兩個吵鬧的小朋友,易思齡一路上頭都快炸了。
“Mia姐,伴郎會不會年紀太大了,嫌棄我們是little girl啊。”十五歲的陳珊宜憂愁地看著自己才一米六二的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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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思齡:“伴郎有兩位二十出頭的小哥哥,到時候分給你和Della。”
易瓊齡連忙舉手:“那我不要小起哥哥,他雖然很帥,但太拽了,不是我的菜!”
易思齡無語:“……Della,隻是當一天伴郎伴娘,不是讓你去相親。”
陳珊宜舉手:“那我要小起哥哥吧,Della說他會開摩託車,我喜歡開摩託車的男人。可以帶我兜風,很酷。”
易思齡在心裡默念:不是相親……
門店早已清場,弗洛伊德鮮花裝飾著偌大的試衣間,茶幾上擺放了甜點架,英式紅茶和烤得酥脆的杏仁醬可頌。
兩個小姑娘嘰嘰喳喳吵著要看婚紗,直奔三樓的VIP區。易思齡後腳跟著,Debtrul的港澳區負責人和店長負責陪同。
Debtrul是易思齡鍾愛多年的品牌,從妹妹仔的時候,梁詠雯就會在Debtrul訂制各種裙子,把她打扮成小公主,那時留下的影像資料還在易公館保存著。
Debtrul的藝術總監曾說,他願意為易思齡設計衣服,直到他拿不動畫筆的那一天。
“易小姐,您不會失望的,這條婚紗絕對是我從業這麼多年,見過最漂亮最昂貴的婚紗。”港澳區負責人kez說。
一行人把易思齡引到試衣區,墨綠色的絲絨簾子垂下來,充滿了神秘感,宛如包裝精美的禮盒,等待著主人。
易思齡很輕地掐了下掌心,心跳一時緊促,微微屏息。
店員緩緩地拉開簾布,室內光本就璀璨,但藏在後面的那件婚紗把所有的光芒都遮掩了下去,宛如一顆自發光的美麗星球,在銀河中兀自閃爍。
“啊啊啊——!”
兩個妹妹仔互相摟著對方,發出難以形容的尖叫,“好美好美,公主的婚紗!公主穿的!”
婚紗是非常典雅的設計,帶著濃厚的復古宮廷色彩,領口本來是設計了高領手工蕾絲,設計師認為蕾絲會削弱珠寶的存在,於是改成了抹胸搭配修飾手臂的喇叭袖,裙擺也並非市面上誇張的超蓬大擺,而是恰到好處的拖地長尾。
真正華麗的是婚紗上的刺繡。
Debtrul引以為傲的釘珠法式刺繡工藝在這件婚紗上體現得淋漓盡致,因為用了上萬顆貨真價實的鑽石和海水澳白珍珠,裙擺宛如有華光在流淌,燈光打上去,任何角度都如此流光溢彩。
易思齡的緊張被尖叫聲催得無影無蹤,隻剩下欣喜和期待。
陳珊宜:“我以為我姐姐的婚紗是世界上最華麗的婚紗了!但這件更漂亮!”
這句誇獎直直抵達易思齡的心底,她掐陳珊宜的臉:“小叛徒,有眼光。等結束了,Mia姐給你買包包。”
試婚紗的時候,有三個店員幫忙,這婚紗重達五十多斤,穿在身上不亞於一件美麗刑具。
換好婚紗,簾布拉開,自然而然又引得兩個妹妹仔尖叫擁抱。易思齡這樣喜歡熱鬧的人都覺得她倆太吵鬧了,讓店員把她們帶下去試衣服挑包,自己則留在試衣間。
其他店員都很識趣地離開,留她獨自在這裡。
易思齡安靜地看著鏡子裡的自己,不知為何有些害羞。明明華服高珠對她來說如喝水吃飯,從小到大,什麼華麗的昂貴的裙子沒有見過沒有穿過?
但婚紗不一樣。她為自己開脫。
那些年少的幻想,期待,憧憬,在這一刻變成了真實,又格外不真實。沒想過會嫁給謝浔之這樣的男人,從未想過,他是她人生中最大的意料之外。
現在看來,謝浔之就像掛在聖誕樹上的盲盒,要等她拆開,才知是意外還是驚喜。她現在拆開了,驚喜的成分多一點點。
她看見鏡子裡,黑潤的眼瞳中有不遜色這件婚紗的皎然,咬咬唇,糾結了片刻還是忍不住,拿出手機要給謝浔之發消息。
【我在試婚紗。】
謝浔之知道易思齡今天試婚紗,她昨晚說過。也不知對面在做什麼,回復得居然很快:【可以拍一張嗎?】
他想看,不言而喻。
易思齡輕輕哼了聲:【不要。現在看了,婚禮上就沒驚喜了。一百萬都不給看。】
等了三分鍾,謝浔之沒有回復,易思齡有些失落地熄滅屏幕,不回就不回,誰願意和他這種工作狂說話?
她自娛自樂拍了照片,大方發給群裡的老二和老三,又發給陳薇奇,暗戳戳說,你妹妹覺得我的婚紗更漂亮。
陳薇奇也不是好惹的:【都被男人喂胖了,還穿得下?】
“…………”
易思齡氣得兩眼發黑,又被五十來斤的沉重的婚紗壓得喘不過氣,幹脆蹲下去,坐在試衣臺上。
剛坐沒幾秒,一條隆豐私人銀行的大額轉賬消息遞進來。隆豐銀行是莊氏旗下的銀行,在港澳這邊用得比較普遍。對方走的是vip客戶的特殊渠道,超過三百萬的大金額也能實時到賬。
【隆豐銀行:尊敬的易小姐,您尾號0140的賬戶於12月2x日03時27分收入匯款5200000.00,對方賬戶:謝浔之,留言:照片,可用餘額1xxxxxxxx.00】
易思齡:“?”
謝浔之無緣無故給她轉錢做什麼?
電話緊跟著撥進來,她接通,嗲聲嗲氣地說:“謝浔之,你給我轉五百萬,我也不會給你看婚紗的……這是原則。”
聲音能聽出,她很愉悅,被這點小錢哄得很高興,都跟他撒嬌了。
謝浔之耳廓有些輕微發痒,手指觸碰領結,試圖扯松一些束縛,實則掩住滾動的喉結。
“不會破壞你的原則。”
易思齡左手舉著手機,右手闲闲地摳著婚紗上的珍珠,嬌嬌地:“那是什麼呀…”
謝浔之眼眸不可控地暗沉下去,下腹被她幾聲嗲意弄出蠢蠢欲動的燥熱,他唾棄自己,如此輕浮。
他不願在易思齡面前泄露一絲一毫的毛燥,於是語氣越發沉穩,卻壓不了那一絲生理性的沙啞,“不用拍婚紗,拍一張我的新娘就好。”
“可以嗎?”
易思齡摳弄珍珠的動作停下,偏過頭,看向鏡子裡,穿著婚紗的自己。
她是謝浔之的新娘。
第49章 百年好合
聖誕節前三天,星頂酒店就停止了所有渠道的預訂服務,之後一周,都處於閉店狀態。這在酒店圈不亞於大事,誰不知道十二月一月是黃金月,聖誕節過後緊跟著就是元旦節,正是預訂火爆的時候。星頂官網的熱線服務都被客人打爆,平均每天要接上千個電話。
次日,星頂酒店的官網和官博在同一時間公布一則告示:
【@港島星頂酒店:尊敬的各位星頂會員,為迎接一月二日易思齡女士與謝浔之先生的大婚,我們酒店將在接下來十天停止一切對外預訂服務,若是對您造成不便,還請見諒。最後,恭祝星頂集團董事長易思齡女士新婚快樂,幸福美滿。】
易思齡都快忘記了,自己是掛名的星頂系列酒店的董事長,乍一下看到這個名頭,覺得好笑,怎麼看都顯得她好老氣。
當事人隻關注這個title老不老氣,網絡上卻掀起了一波熱議。平時每條博文就幾萬流量的星頂官博,一下子因為這條公告衝上了熱門,評論區成千上萬地瘋長,嚇得維護官博的運營小姐姐還以為發生了什麼天大的事。
【流淚了,這是什麼最豪婚禮祝福…】
【為了搶那個布谷鳥玩偶,計劃了三個月的工資準備去港島奢侈一把,結果星頂你停止預訂!我[流淚]!感謝大小姐給我省錢!謝謝[流淚]】
【我算了一下閉店十天要損失多少,除開客房這種基礎服務,還有酒席,晚宴場地,酒店內的藝術展,奢侈名品店,酒廊,雪茄館,養生所,五家餐廳,三家會所……全部暫停服務!!婚禮還沒開始,大小姐已經花掉不下一個小目標了[微笑][微笑]】
【啊啊啊啊!有錢人能不能另開一個世界啊!!我要跟你們拼了!!】
【聽說暫停服務是為了布置場地!什麼豪華場地要布置七天七夜!!】
【嘿嘿,趕在停止預訂之前訂了一周的房,剛好趕上大小姐婚禮~~土鱉見世面去咯!】
【樓上!!婚禮那天開直播!!】
【開不了直播!港媒不是都透風聲了嗎,隻有大小姐指定的媒體才能發布照片和新聞,沒有邀請函根本進不去場內吧。】
外面鬧得沸沸揚揚,婚禮的一切都有條不紊。
布置場地的團隊在婚禮五天前入場,是一支百人團隊,曾經為Valentino,Dior打造過轟動一時的秀場,接過Bariya在紐約的高定珠寶展覽布置,還為當紅超級巨星打造過演唱會夢幻舞臺。
酒店的側門停車坪,七八臺大貨車不知疲憊地一趟又一趟光臨,拖來跨洋而來的法國古董水晶燈。一共一千八百八十八盞,其中有三十八盞都是真正的波旁王朝時期的古董,另有七十八盞是請設計師特別訂制的橄欖花枝造型。
由於燈的特殊屬性——易碎,若是包裝不當水晶與水晶之間還會發生纏繞打結,以至於光是打包這些古董燈,就花費了昂貴的一筆,好在易家做航運,運輸上倒是省了心力。
為了呈現出易思齡給的“浮光璀璨”這四個字,布置團隊的負責人真是絞盡腦汁,除了上千盞奢靡的水晶燈在同一時間為她點亮,實在是沒有更好更夢幻的點子了。
當然,也有。
但這個點子所有人都瞞著易思齡,沒有告訴她。包括易瓊齡知道後都快憋到內出血。
當上千盞水晶燈不分日夜加班加點地掛上去後,鮮花已經從厄瓜多爾空運到港,鮮豔的碗口大的弗洛伊德玫瑰,一共是十萬朵。成千上萬種花材,易思齡隻要這一種。
她是熱鬧的人,在紙醉金迷的世界裡遊走,看上去對人對事對物都是三分鍾熱度,隨意,不上心。其實不然,她對任何放在心上的東西,都如此固執,如此偏愛。
隻要能被她放在心上,她會給予無盡無息的熱情。
——
飛機落地港島,謝浔之感覺過去的十三天都被一針縫合。時間忽快忽慢,慢的時候很慢,快的時候又如此匆忙。
婚禮前夕新人不能見面,易家遵照這個不知是哪來的傳統,所以易思齡知道謝浔之已經落地港島了,還是沒有見到他。
但她知道他在做什麼,不外乎試禮服,理發,認賓客名單。港島的婚禮,有接近三分之二的賓客是易家的親朋好友,或是生意場社交場上的熟識。當然,這些人都不一例外的認識謝浔之,這不代表謝浔之能把這些人都對上號。
看過一遍後,謝浔之讓梅叔把那一大摞資料收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