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浔之沉沉地回望過來,眼眸如潭淵,說不出溫潤還是危險。
危險更多一點。
猶如一頭信步闲庭的白色雄獅,再如何優雅,如何高貴,如何紳士風度,也改變不了骨子裡是猛獸的事實。
被這樣的目光咬住,易思齡心口有些慌。
從沒有誰敢用侵略的眼神看過她。那些人都是奉承,追捧,怕她發脾氣而小心翼翼……
謝浔之看出她的不自然,不動聲色地斂去鋒利感,淡淡說:“易小姐,這件事總要有個結果,拖太久隻會對大家都不好。來都來了,何必空手而歸。”
易思齡壓下不適,故意瓮聲瓮氣地說:“謝浔之,你就這麼想和我結婚呢?”
她在嘲笑他急不可耐。
好歹是身份貴重的謝家太子爺,京城裡響當當的人物,也不怕傳出去跌了份。
謝浔之咽了下喉結,無所謂她的陰陽怪氣,換了個更松散的姿勢,雲淡風輕:“易小姐,想和你結婚,不是什麼丟人的事。”
這婚結不了,才叫丟人。
他已經在父母面前立了軍令狀,這場婚必須結。
易思齡,這個小精怪,就算爬到他頭上作威作福喊他小名一百遍,他也是要娶的。
第14章 蟾宮折桂
易思齡握著勺子,鎮定地和他對視。明明他目光溫和平穩,但易思齡覺得周圍的空氣都多了迫人的意味。
沉默中,她心跳一點點加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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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科打诨肯定是拖不下去,這事還是需要一個結果。這兩天她其實盤算過,的確,嫁給謝浔之並不壞,甚至在各個方面都很好,是上上之選。
他的家世地位不必說,又是家裡的長子,年紀輕輕就掌管大權,比起港島那一圈還要和兄弟姐妹爭權奪利的公子哥強太多。鄭啟珺上頭不就有個哥哥?上到他父親的兩個情人,下到一堆同父異母的弟妹。何止鄭家,港島哪個豪門的家庭關系不是錯綜復雜到每天上演宮鬥?
何況有謝家的助力,對爹地,對樂齡以後當家都有好處,開拓內地市場也是事半功倍。
何況謝浔之樣貌也好,氣質,談吐,修養……古板了些,無趣了些,老成持重了些,但無傷大雅。隻要他願意答應她的條件,她也願意聯姻。下一個聯姻對象,不見得有謝浔之這樣優質。
事情一條條羅列出來,不是很難抉擇。
易坤山說她是一條糊塗鹹魚,在這種大事上,她可是很精明。
“稍等。”易思齡放下勺子。
謝浔之看著她起身往臥室裡走,不知她要做什麼,隻耐心等,二十分鍾後,她折返。
易思齡身上的墨綠睡裙換成一套精致大方的卡其色套裝,耳環戒指項鏈無一不全,妝容明麗,讓她看上去有種天然的高貴,若是不笑不說話,男人理所當然認為這種女人不好進犯。
她手中拿著一支筆一張紙,還假模假樣客氣地為謝浔之倒了一杯水。
謝浔之看著她,不說話。
易思齡把水放在他面前,“談談。”她特意換了正裝,總不能穿著吊帶睡裙跟人談判,失了氣場。
謝浔之眉尾微抬:“想談什麼。”
易思齡交握雙手,壓在那張紙上,手指上那枚Cindy Chao的粉緞帶蝴蝶結戒指,發著亮。
“結婚可以,但我有一些小小的條件,當然,你有什麼條件也可以提,爭取讓雙方都滿意呢。”
她認真起來,連音色都認真了,雖然還是帶著嬌氣。謝浔之明白她這是要籤婚前協議,早想到的事,他頷首:“好。你先說。”
易思齡把筆帽脫掉,蓋在筆尾,“你知道,我們結婚對我來說就是遠嫁,我會很想家。所以婚後每年我要在港島住三個月,你抽不出三個月不要緊,但每個月必須抽出五天來港島陪我,不然你我三個月都不見面,外頭會說闲話。其他時間我想回家,你也不能阻攔我。”
其實易思齡是想說結婚後她住港島他住京城,但一想,不妥。被港島那群看不慣她的人知道了一定會八卦他們婚後不合,說謝浔之其實根本不喜歡她,娶她就是應付家裡,還會說她連個男人都搞不定,那她的面子往哪擱。
最重要的是被易坤山知道,她還不得煩死。
“這是應該的。”謝浔之點頭,目光溫和。
她沒有直接說婚後異地,已經讓他很意外了。
“結婚後,我們兩家肯定會在生意上有往來,如果有需要你的地方,希望你能全力支持。”
“這也是應該的。”
“不論婚前婚後,我的財產仍舊是我的,我有多少財產也不會對你交代。你的也可以是你的。”
但你想給我,我也會要,不要是傻子。易思齡在心裡說。
謝浔之不知為何,笑了笑,“我不會要你的東西。”
易思齡滿意地笑了,忽然又變臉色,冷冷看著他:“你不能亂搞女人,尤其是明星,這種高危職業,一旦發酵會很嚴重,影響我們的婚姻不說,影響我們兩家的股價就麻煩大了。到時候我家損失多少,你得雙倍賠我!”
雙倍賠,這是霸王條款。對賭協議都沒這麼狠。
謝浔之若有所思地盯著她看了兩秒,方才緩緩說:“易小姐,忠誠是婚姻的基礎。若違背,我可以淨身出戶。”
“?”
易思齡睜大眼睛,和他對視幾秒,想確定他沒在說大話。
他知不知道淨身出戶代表什麼?代表他名下幾百億的個人資產全部都給她。
一輩子這麼長,他能保證他永遠忠誠?
上帝都做不到。
不過她巴不得。
“行啊,就不跟你客氣了,我加上去。”易思齡衝他甜甜地笑了。
謝浔之握著水杯,看她美美地寫下淨身出戶四個大字。
字倒是不醜,圓潤的簪花小楷,看上去軟綿綿。
易思齡寫完後繼續說:“婚後你不能在外人面前對我發脾氣,不能駁我面子,也不能讓我有任何的不體面。若是你家人和我鬧矛盾,你不能幫他們欺負我。你要在外人面前維持寵我的人設,要讓著我。我對面子這事很在意。”
說到寵她的時候,她帶了幾分理所應當的嬌氣。
謝浔之淡笑,黑眸宛如流漆,想到她的開場白,要提一點小小的要求,這可不是一點點。
“不會讓你沒面子。我家人都很和善,也不會和你鬧不愉快。”
他想了想,又說:“就是不知道你說的寵是什麼標準。”
筆尖在紙上摩擦出沙沙的聲音,忽然一停,易思齡抬頭,睨了他一眼,撒氣:“寵女人你都不懂啊。”
“沒寵過,不太懂。”
他那雙深眸,一瞬不瞬地看著她,“若是你不介意,婚後要麻煩你教我。”
易思齡皺眉。
難怪如此無趣,這種事還要教,那豈不是一切驚喜都變成了標準答案?
又想到了她找狗仔挖他黑歷史,都快挖哭了也挖不出來,所以沒有前任也許是真的。
“那好吧。”
不知道為什麼,她心情很好,說話也軟了好多:“你可別看我要求多,姐妹們都說我脾氣好,性格好,好相處,你有什麼意見,私底下都可以跟我商量。我心情好肯定會答應你。”
脾氣好。
性格好。
好相處。
阿諛奉承之人真是什麼鬼話都說的出口。
謝浔之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
“若實在對我很不滿,你可以私底下和我吵架。但不能動手,不能摔東西。”
“到不了和你吵架那地步,更不可能動手。”
易思齡“噢”了聲,覺得他又在講大話。
婚後哪有不吵架的,她爹地媽咪那麼恩愛,還不是經常拌嘴吵架。爹地和媽咪吵架沒有砸過東西,但工作上生起氣來會砸東西,她有一次經過書房聽到過。
她不喜歡。男人一旦暴躁就讓人喜歡不起來,她爹她能忍,其他人不可能忍。
“你要尊重我,不能做奇怪的事。”
“什麼是奇怪的事。”
“很多,比如一大早喊我起床。跟我爹地一樣,說我是鹹魚。”
“……”
謝浔之蹙了蹙眉,明明在和她談正事談嚴肅的事,怎地越談越荒唐了。
“最後一點。”易思齡伸出食指,晃了晃,“也是最重要的一點。”
謝浔之到這裡已經百毒不侵了。不論她提出再奇葩的要求,他都能雲淡風輕,然後答應她。
她抿了抿唇,眼中有微芒閃爍,聲音朗朗清清:“謝浔之,我要一場盛大的婚禮,特別盛大,我要熱熱鬧鬧風風光光的嫁人,要讓所有人都羨慕我。婚禮的一切都不能從簡。”
結婚嘛,都是奔著一輩子隻結一次的目標去的,怎麼能一切從簡呢?她不要。她要風風光光。
她還要邀請港島那一群天天在背後說她壞話的千金來參加,氣死她們。
謝浔之沉默了幾秒。
“可以嗎?”易思齡不懂他沉默什麼,這很難答應?難不成他打著領個證家裡人吃個飯就算結婚的壞主意?
謝浔之抬眸看向她,嗓音沉沉,像是在許她這個承諾:“可以。我會讓你風風光光嫁給我。”
不知道為什麼,易思齡心尖一跳,看了他一眼。
謝浔之接住她的目光,淡淡地笑了下。
有些不在言中的東西在這幾秒的對視裡生發。
關於她提出的要求一條條寫好。易思齡把鋼筆在指尖快樂地轉了一個圈,“fine,就這些了。”
她把紙調轉方向,推過去,筆也拿過去,“你看看,有什麼修改補充的。”
謝浔之看也不看,把那張草稿紙對折,收進西裝內側口袋,“我會讓律師按照你的要求把協議理出來。就這兩天。”
易思齡疑惑:“你沒有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