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到現在一句話都沒說過。
瞧著又不像是有關系的模樣啊。
就在桌上自詡聰明的人, 琢磨不定時, 容祈將手裡輕轉著的酒杯, 一下磕在圓桌的玻璃臺面上, 清脆的聲音, 磕在眾人的耳畔。
容祈環視了眾人,唇角揚起笑意,淡然道:“確實,開個玩笑而已。”
包廂裡原本頗有些窒息的氛圍,一下松快了許多。
大家臉上紛紛浮起笑意,就想要繼續之前歌舞升平的狀態。
“畢竟強行灌酒這種沒品又無聊的事情,我不會做,”容祈語調極緩,慢悠悠地,卻透著一股無形的壓迫感,“我想在座各位,都是有身份有素質的人,肯定不會做這種事情。”
程釐強迫自己緊緊抿著嘴唇。
因為不這樣做,她怕自己會忍不住笑出聲音。
她第一次發現,原來指桑罵槐這種事情,容祈居然能可以做的這麼得心應手。
並且,不帶髒字的罵人,也可以這麼痛快。
眾人呵呵尷尬一笑。
原本以為這個算是結束,但他們實在沒想到,這居然隻是個開始。
容祈左手手肘撐在椅子的扶手上,手指撐著臉頰,就像是他在公司開會時,習慣的姿勢般,他臉上帶著似笑非笑的表情,輕聲說:“畢竟現在提倡文明酒桌文化,各位都是大公司的負責人,肯定會以身作則。畢竟前車之鑑,時刻在警醒著。比如2017年前後,谷歌就開除了48名員工,其中不乏高級別管理人員。”
蔣哲差點兒伸手捂住自己的臉。
他實在是沒想到,容祈這是跑來,給這幫人上政治課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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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容祈很快輕笑道:“當然,我也不是在說大家,隻是因為今天的事情,有感而發。”
“對,容總說的,文明酒桌文化,文明。”
“可不就是,其實我老婆也一直說我,喝酒傷身,喝多了難受。”
“我也是,早就三高了,這脂肪肝問題,年年體檢醫生都是千叮嚀萬囑咐。”
“今天說的有點兒多,實在抱歉,”容祈舉起手裡的杯子,裡面放著茶水:“我就以茶敬大家一杯。”
這下,氛圍倒是真的松快了下來。
於是所有人紛紛舉起酒杯,都喝了一口。
程釐這才發現,容祈的厲害之處。
他並非是一味強硬的姿態,在強硬之後,也留有一絲餘地。
隻要他想,他也可以輕松做到長袖善舞。
就比如現在,當容祈開口時,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會專注在他身上,他隨口幾句話,就能引來一群人的附和。
倒不是出於吹捧,而是他對市場的看法犀利而又有影響力。
本來酒局這種東西,就是商場上大家為了聯絡感情,以及相互交流信息。
很快,幾乎每個人都能跟容祈交流上。
除了那位彭總。
在容祈有意無意的冷落下,接下來的時間裡,他就像是被所有人遺忘了一樣。
直到容祈轉頭看向程釐,淡笑道:“還沒問,你叫什麼呢?”
“程釐,我是泛海智行的,我們公司是做自動駕駛的。”
程釐見他這麼說,很幹脆的配合道。
容祈露出些許驚訝的表情:“你是泛海的?我聽說過你們公司,你們自動泊車系統技術,目前非常的有競爭力,特別是傳感系統,已經達到了國內頂尖水平。”
程釐微微瞪大眼睛,實在是沒想到,他居然會這麼認真,給泛海背書。
她忍不住低聲道:“你過獎了,泛海能得到你這樣的誇贊,是我們的榮幸。”
“沒什麼,做我們這行,宣傳什麼可以吹的天花亂墜,有技術就是技術,”容祈微微一笑,語氣輕松道:“你們公司雖然暫時遇到點困難,但問題不大。”
聽到容祈這麼說,便有人忍不住問道:“容總,你很看好泛海?”
容祈抬頭,笑了起來:“啟域的造車計劃,想必大家都有所了解,我們既然進入這個賽道,自然會關注業內一些公司。泛海雖然成立的時間不算長,但是技術儲備雄厚,研發人員都出自名校,都非是等闲之輩。”
“容總,你該不會是對泛海也有興趣吧?”也不知是誰,直接問道。
容祈眉梢輕挑,但並未回答這個問題。
不過大家也能理解,畢竟這是公司的商業機密,怎麼可能在酒桌上就這麼說出來。
但現在眾人突然發現,容祈居然也對泛海有興趣。
瞬間,他們對泛海的觀感就有了些變化。
本來這種技術公司的投資,就是如同賭博一般,就賭自己有沒有成功捕捉到那隻還未成長起來的獨角獸。
眾人不禁看向了容祈和蔣哲這兩人。
蔣哲一個不到三十歲的人,為什麼能風投圈裡有這麼舉足輕重的話語權,還不就是因為,他剛畢業,就成功抓住了啟域科技這個獨角獸。
他是啟域科技天使輪的投資人。
據說目前他單單對啟域的這筆投資增值,已經超過了100倍。
而啟域目前依舊在飛速成長,他的投資回報率達到一千倍,隻怕也是個時間的問題而已。
而蔣哲聽著容祈的這番話,同樣是拼命強忍著。
才沒讓自己露出驚恐的表情。
這也是他第一次發現,一個人的演技,可以到什麼可怕的地步。
要不是他知道,容祈是因為程釐來的。
隻怕他也要像酒桌上的其他人一樣,以為他單單隻是出於欣賞泛海智行這家公司,而說出的這一番話而已。
而看著酒桌上這些投資人臉上,躍躍欲試的表情。
眼看著好像,真的被容祈的一番話說動,對泛海智行產生的興趣。
蔣哲不禁覺得,這兩人莫不是什麼雌雄大盜?
準備將這張桌子上的所有人,一網打盡?
作為這桌上的唯一知情者,蔣哲突然感覺自己後脖頸發涼。
這一頓吃下來,除了彭總之外,也算是賓客如歸。
散了場時,眾人走到會所門口,紛紛告別。
這回,倒是沒有人強行主動要送程釐回家了。
這讓程釐樂得輕松。
等其他人都走了,柳明易站在一旁,低聲說:“程總,我開了車過來,我叫個代駕,先送您回去?”
“不用,你先回去吧。”程釐笑著拒絕。
柳明易看了她一眼,又見旁邊站著的容祈還有蔣哲。
“那行,我先走了,有什麼事兒,您隨時給我打電話。”
柳明易也就沒再勸說,叫了個代駕先走了。
程釐轉頭時,就看見容祈隻身站在那裡。
“你的朋友呢?”程釐好奇道。
容祈看著她:“他還有另一場飯局,別人催他過去呢。”
程釐點頭,說道:“司機什麼時候過來?”
但容祈卻沒回答這個問題,他沉默了下,突然說道:“你怎麼不問問,我剛才為什麼不介紹你是我太太?”
“你這麼做,肯定有你的原因吧,”程釐說道。
容祈直直看著她,問道:“不怪我?”
程釐搖了下頭:“不會啊。”
就是心裡,還是有那麼點失落罷了。
“那個彭總,在業界名聲不算太好,心眼比針眼還小,”他淡淡說道,程釐聽著這話,跟著笑了聲,就聽他繼續說道:“所以我不給他面子,他不敢記恨我。但要是讓他知道,我是因為你,難怪他會記恨你。”
寧得罪十個君子,不得罪一個小人。
程釐很能理解的點頭:“我知道。”
他都是為了她。
“不過最重要的是,”容祈扭頭望著,那雙漆黑眼眸裡,映著頭頂的光,一陣風將他利落的短發微微吹起,“程釐,我不想讓你因為我,失去你的名字。”
這一次,程釐是真的愕然,也是真的被怔在原地。
“一旦我們在職場上,公開我們的關系,程釐,你就不再隻是程釐,到時候更多的人認識你,是因為你是容祈太太。”
容祈太太。
而不是程釐這個名字。
程釐突然想起高太太,哪怕高志鶴隻是個小公司的創始人,很多人談到這樁緋聞時,說到的名字都是高志鶴和高太太。
渣男尚且還能擁有他的名字。
而高太太,卻隻是高太太這樣的稱呼,沒人在乎她叫什麼。
“你應該叫程釐,泛海首席架構師程釐。”
容祈的聲音,那樣認真而赤誠。
第一次,程釐有種哽咽的衝動,明明連她都沒想到的事情,他卻全都為她考慮了。
程釐此刻,什麼都沒有說。
但是沒有說話,並不代表程釐的內心是平靜的,這一整晚她猶如坐了過山車般。
其實程釐一直是個很慢熱的人,特別是對待感情,從她二十八年裡,隻有過一段感情就能看得出來。
上學的時候,雖然有因為母親耳提面命的緣故。
但她也是真的對青春期的戀愛沒什麼興趣。
到了大學,她依舊忙碌著,忙著學業,忙著新生活,唯獨沒有忙著談戀愛。
因為程釐外表的原因,即便她在學校裡低調,但依舊還是有不少本院或者外院的人認識她。學生會活動,隻要她到場,總會有很多男生故意出現,撞著跟她偶遇。
追求者更是如過江之鯽,從未斷絕過。
但程釐就是沒什麼感覺,對那些人提不起興趣。
連孟元歌都覺得奇怪。
要是說她出生在原生家庭不好的地方,又或者因為父母感情不好受過傷害,或許還能解釋,偏偏她不僅父母感情極其好,原生家庭更是給了她太多愛,沒讓她受過一絲絲委屈。
孟元歌最後都百思不得其解,覺得或許她就真的是感情冷淡吧。
研究生、工作,程釐就這麼平淡走來。
許冀衡的出現,大概隻是一個契機吧。
那時候程釐已經步入社會,進入公司工作,又是創業公司,正是壓力最大的時候。
許冀衡锲而不舍的追求,讓她塵封著的情感世界,終於願意做出一點點嘗試。
隻是也僅僅是一點點而已。
就像許冀衡曾經抱怨過,她跟別的女生不一樣,朋友圈從來不秀恩愛。
後來程釐雖然妥協,偶爾會發發她和他相關的照片。
但這樣的妥協,從未改變本質。
那就是她對許冀衡,不夠喜歡。
就像許冀衡那晚對她說的,哪怕他沒有劈腿,但總有一天,程釐會從這種被妥協的感情裡清醒過來,毫不猶豫地選擇離開。
這話,如今看來。
倒也全然不是他甩鍋之言。
最起碼,程釐從未在許冀衡身上,感受到今晚這樣的情緒。
在容祈出現在包廂門口的那一瞬,那種心跳瞬間衝到人體所能承受極致的感覺,讓她陌生而恍然,她從未想過,原來人的心髒可以單單因為一個人,劇烈到這種程度。
那一刻,她耳畔心跳轟鳴,有一種前所未有的強烈感覺。
在她胸腔裡橫衝直撞。
這種感覺,大概是喜歡吧。
其實這種情緒,並不單單因為今晚,才乍然出現的。
就像是火山爆發那樣,在日積月累之下,那種原本淺淺的期待,一點點被壓縮累積,直至最後一秒的爆發。
曾經,程釐在感情上總是被動,被追求,被喜歡。
從未有一次。
哪怕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