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釐依舊不開口。
凌霜華耐著性子,再次問:“想好怎麼騙我了嗎?”
程定波站在程釐旁邊, 神色復雜。
也是頭一次, 沒替她開口說話。
畢竟他也處於一種不敢置信的震驚當中,不敢相信自己看見的,都是真的。
一個小時之前, 他正在單位上班。
他是政府公務員, 當然一輩子沒什麼大政績, 兢兢業業幹了一輩子,也就是混了個主任的位置。
好在他為人寬和, 在單位裡也是受人尊敬的老同志。
今天快到中午的時候, 這位老同志正開著小差,想著中午去食堂是打糖醋小排吃好呢,還是紅燒雞腿。
就在他頗有些猶豫不決的時候,凌霜華女士的一個電話到了。
因為男人退休年紀比女人的晚, 因此凌女士早早過上了退休的快樂生活。
他依舊還得在自己的崗位上,勤勤懇懇貢獻自己的餘光餘熱。
“凌老師, 中午你吃什麼?”程定波笑呵呵問道。
凌霜華語氣冷靜:“吃個屁。”
程定波:“……”
他還挺驚訝, 畢竟凌老師一直自持是教書育人的人類園丁, 平常說話做事都是十分有涵養, 這種粗魯的話, 基本不可能從凌老師口中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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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他問發生了什麼情況,凌霜華直接說:“你現在回家。”
程定波震驚:“我上班呢。”
凌霜華:“回家。”
這下程定波心底發慌了,連連問道:“到底怎麼了?你先跟我說啊。”
但凌霜華已經直接掛斷了電話。
等他開著車,緊趕慢趕,到了家裡。
發現家裡也沒著火,也沒漏水,一切都很平靜。
他換完鞋子,還有心情跟凌霜華開玩笑說:“你電話裡那個口氣,我還以為天塌了呢。”
就在他有心思打趣時,坐在沙發上的凌霜華,將面前的紅本子,往前推了推,語氣冷靜道:“你先看看這個。”
程定波低頭一看,結婚證?
“這誰的結婚證?”他邊拿起來邊翻開。
當看到結婚證裡照片上的兩個人,瞬間,他如遭雷擊般的僵在原地。
許久,他手掌顫抖的又把結婚證翻來翻去,看了一遍,連連說道:“這假的吧,現在網上不是總有那些什麼道具。”
“偽造國家文件,是犯法的,你自己一個公務員,不知道這個道理?”凌霜華提醒。
程定波這下,徹底傻眼了。
他看著上面的照片,又看了程釐的名字和身份證都是正確的。
“她……什麼時候結婚的?”程定波拿著結婚證的手,一直在抖。
凌霜華點頭:“問得好,我也想知道這個問題。”
說著,凌霜華就拿出手機,準備給程釐打電話。
程定波見狀,趕緊攔著說:“凌老師,你先冷靜冷靜。”
凌霜華抬頭看著他:“你看我,哪兒像不冷靜的樣子嗎?”
程定波還真被她問住了。
因為凌霜華,確實太過冷靜。
冷靜到,讓他都十分不習慣,甚至透著害怕和擔憂。
現在程釐也被喊回了家裡,一家三口,對著這個如同炸彈般,從天而降的結婚證,都紛紛陷入了沉默中。
程釐沉思了很久,突然問:“您是從哪兒找出來的?”
對啊。
程定波也不禁疑惑,這東西,程釐不可能不仔細藏好的。
凌霜華似乎也被逗笑了,點頭說:“我發現你這藏東西的水平是越來越高了,這東西能被你藏在床墊下面。要是我今天想著,幫你整理床墊,不小心拖了出來,我還真是要被你一直瞞下去。”
之前程釐是把結婚證放在了枕頭下面。
後來她不放心,又塞到了枕套裡面。
但她又想起來,凌老師雖然不愛做飯,但做家務卻還是很勤快。
他們家的床單被罩,基本兩周洗一次。
要是哪天,她不在家裡,凌老師把她床單被罩換了,結婚證豈不是就露餡了。
雖然她現在年紀大了,凌老師也不會隨便進她的房間翻東西,但偶爾會幫她收拾房間,難免會翻到櫃子這些地方。
因此當時她思來想去,就覺得還是不靠譜。
最後,她直接把結婚證藏在了床墊下面。
整理床鋪,總不至於整理到床墊吧。
隻可惜這個世界,就是有這麼湊巧的事情,就是這麼世事無絕對,她的結婚證在她毫無準備的情況下,成為了父母眼中的炸彈。
本來程釐一直想要徐徐圖之,想找個適合的機會,跟父母攤牌。
但她沒想到,會是現在這種情況。
程釐低聲說:“對不起,沒有提前告知你們,是我的錯。”
“哈,哈哈,”凌霜華直接笑了起來,看得程定波心髒一抽一抽的。
他作為親爹,自然也是生氣,程釐不僅敢跑去閃婚,還能結婚這麼大的事情,都不告訴他們。
凌霜華看著程釐,問道:“你到現在還覺得,你的錯,就隻是沒有提前告訴我們這件事嗎?”
凌女士當了一輩子的老師。
此時的壓迫感,無異於將程釐又重新拉回了高中課堂。
老師站在那裡,一臉生氣地問學生,究竟錯在哪兒了。
程釐沉默。
因為,她不想將自己的結婚,也歸結於一個錯誤。
這樣說,好像對容祈很不公平。
從領了這個結婚證開始,她就能感覺到,容祈在認真對待這段婚姻。
如果之前閃婚是衝動,但在這段時間裡,他們對彼此的態度,最起碼都是認真的。
凌霜華見她不說話,以為她這是死不認錯,終於臉上最後的一絲平靜也消失殆盡,她情緒激動道:“程釐,你到底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以前你從來都不是這樣的,你到底是受了什麼蠱惑,敢做出這種事情。”
“等一下,”程釐見狀,忍不住打斷說:“您接下來該不會說,我是被別人帶壞的吧?”
或許,父母都會這樣。
在面對子女無法承受的過錯時,他們總是會下意識的怪罪第三方,替自己的孩子尋找理由。
程釐不知道凌霜華,是不是也是這個想法。
但她覺得,自己不能單純讓容祈一個人背了這個黑鍋。
程釐說:“我是二十八歲的成年人了,在我決定結婚的時候,或許有衝動,但沒有任何人強迫我。我完全是自願的,清醒的。”
程定波終於忍不住了,他問道:“你說你是清醒的,但你結婚這麼衝動,你能怎麼清醒?”
程釐沉默了下。
但很快,她看著凌女士,輕聲說:“媽,我知道這件事你們一時之間,確實很難接受。但是你往好處想一下,你不是一直都很喜歡容祈。”
此時,凌霜華突然想起什麼,她將結婚證拿起來,又仔細看了看上面的日期。
她猛地冷笑了聲:“所以上次容祈來家裡的時候,其實那會兒你們就已經領證了。”
程釐:“……”
她發現,自己好像沒辦法輕易帶偏,一位人民教師的邏輯思維。
哪怕現在凌霜華氣到,頭腦突突的疼,但理智和思考能力,依舊還在。
並且精準抓到了,問題的關鍵。
“我之前確實是喜歡容祈,但前提是,他隻是我以前的學生,”凌霜華臉色越來越鐵青,說出的話,更是惱火到極致:“而不是一個敢偷偷摸摸跟我女兒領證的人。”
程定波此時也湊過來,這才發現,他剛才光顧著看程釐的照片和身份證號碼。
都沒來得及看時間。
定睛一看,他驚訝道:“你們都領證兩個多月了?”
凌霜華冷笑:“合著你們兩個,這是拿你親爸媽開涮呢。”
不過,凌霜華突然又想起一件事,問道:“你跟許冀衡分手在前,還是你跟容祈見面在前?”
等一下。
程釐立即明白凌女士的意思,這是懷疑她是因為容祈,才跟許冀衡分手。
程釐直接說道:“我是在七夕當天,發現許冀衡跟別的女人吃飯,第二天就跟他分手的。至於我跟容祈重逢見面,您那天不是也在場。就是他搬來的那天。”
凌霜華仔細想了下,似乎確認無誤。
神色才好了點。
不過,她還是說道:“所以呢,你為什麼這麼突然跟容祈結婚?因為他有錢?因為他成功?”
眼看著凌霜華,就要越扯越遠,程釐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因為我喜歡他,從高中就開始喜歡。”
對面的凌霜華和程定波,紛紛震驚地看向她。
程釐心底嘆了一口氣。
完蛋。
她又給自己挖了一個坑。
眼看著凌女士抓住這件事,死活不放手,程釐無奈之下,隻能給自己找了個借口。
“我喜歡他很奇怪嗎?容祈從高中開始,就是所有人公認的優秀。我承認我們之前沒重逢的時候,他隻是藏在我心理面的一個影子,但是我們重新遇見之後,我發現他還是高中的那個樣子,從沒變過。”
程釐說著說著,好像自己真成了那個高中時,默默喜歡著容祈的女生。
不過她看了眼對面父母的神色,似乎都有所松動,她低聲說:“爸媽,你們不是一直說讓我找知根知底的人嗎?還有誰比容祈更合適呢,我們是高中同學,我們雖然這麼多年沒見,但是見面之後,他依舊還是原來那樣。”
“抓住一個,我喜歡的人,我有錯嗎?”
程釐言辭懇切。
見凌女士神色有所松動,程釐再接再厲道:“況且你們不是一直說,讓我找個好女婿,容祈這樣的,最起碼能讓奶奶他們都閉嘴把。”
“我跟你奶奶雖然鬥了一輩子,但我可沒指望,真拿你的終身大事,跟你奶奶賭氣。”凌霜華冷笑。
程釐:“不是賭氣,就是我也給您,找了個好女婿吧。”
正說著話,程釐的手機突然響了。
她趕緊轉移話題說:“我先接個電話,萬一是公司有事兒呢。”
當她從包裡,拿出手機時,屏幕上跳動的名字,儼然是容祈兩個字。
程釐:“……”
“接啊,”凌霜華看著她,語氣不善道:“萬一是有事兒呢。”
程釐硬著頭皮,當著父母的面兒,接通了容祈的電話。
“吃飯了嗎?”容祈問道。
程釐心底嘆氣,現在的問題還是吃沒吃飯嗎?
她怕自己這頓,是吃的斷頭飯。
“既然都是當事人,讓他也來一趟吧,”凌霜華見程釐不吱聲,幹脆替她說了。
容祈在電話那頭,也聽到一個嚴肅冷漠的中年女性的聲音。
“是凌老師?”他猜測了下。
程釐嘆氣:“你什麼時候出差回來?”
她是故意這麼問的。
主要是想讓父母知道,容祈正在外地出差,不是故意不過來。
容祈:“我剛到上海,馬上過來。”
不是。
程釐瞪大眼睛,一臉不敢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