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您請息怒,”王德擦了擦眼淚,“成安侯一定會來救我們的。”
雲慶帝的眼睛睜得更大,可是他口不能言,王德有不明白他的意思,最後竟是氣得暈了過去。
朝廷原本還打著容瑕會與其他叛軍對上,兩邊互相廝殺,讓朝廷坐收漁翁之利。哪知道容瑕帶去的遠徵軍根本沒有與叛軍起矛盾,叛軍反而像是瘋了一樣,忽然尊稱容瑕為首領,所有的叛軍勢力全部落於容瑕之手。
容瑕手裡不過五萬遠徵軍,並且還糧草不足,不管怎麼看,這些叛軍也不該以容瑕為首才對。容瑕究竟有什麼本事,竟然能把這些叛軍哄得服服帖帖?
朝堂上那些酒囊飯袋還在疑惑,周秉安、姚培吉、張起淮、趙瑋申等流,卻隱隱猜到了一種可能。
“這些叛軍會不會本就與成安侯有關?”四人中,唯有張起淮與容瑕沒有多少交情,所以開口的時候也最沒有顧忌,“不然怎麼會有如此巧合的事情,這些叛軍來勢洶洶,遇到容瑕後就俯首稱臣。遠徵軍糧草不足,裝備也不夠精良,成安侯哪來的底氣突然反了朝廷?”
唯一的可能就是,東洲、西州、薛州等州縣的叛軍首領,大都是容瑕的人,他們就等著容瑕到來的那一日。
“這……”姚培吉張嘴說不出話,他扭頭看了眼周秉安,周家與班家交情不錯,成安侯反了,留在京城裡的班家人能不能保住命,就很難預計了。隻可惜他們四人現如今都是白身,在豐寧帝面前也沒有什麼臉面,這會兒想要出手相救,竟是有心無力。
他欠了班家一個極大的恩情,這會兒做不到眼睜睜看班家人去死。
趙瑋申搖頭:“那所院子裡關押的可能不是班家人。”
他與班家人秘密來往這麼多年,早在容瑕帶兵出城那一日,他就收到了一個陌生人送來的金鴻雁。
鴻雁南飛,又怎麼會留在京城中?
姚培吉聽到趙瑋申這麼說,竟是松了一口氣:“不是他們就好,不是他們就好。”
不過趙瑋申是怎麼知道的?
他心裡犯疑,卻不好意思問出來。隻是轉開話題道,“成安侯到底想要做什麼?”鬧出這麼大的動靜,甚至連陛下親筆書寫的傳位詔書與三軍虎符都拿出來了,真的隻是為了救陛下與太子?
“三軍虎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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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書令周秉安是雲慶帝心腹,知道一些朝中密事,“早就在二十年前遺失了。”
第121章
“遺失了?”其他三人聞言面面相覷,反應過來以後, 就露出了驚駭之色。如果三軍虎符早就遺失, 又怎麼會落到成安侯手裡?
當年三軍虎符在班元帥手裡,後來班元帥在邊疆受傷, 回到京城後就解甲做了悠闲國公爺,後來雲慶帝登基,邊疆再無戰事,三軍虎符從此以後就沒有現過身。
他們隻以為陛下忌憚現在的武將, 所以沒有再把三軍虎符交給任何人, 沒有想到陛下手裡竟然沒有虎符, 這實在太讓人意外了。
“會不會虎符本來就在班元帥手裡?”姚培吉小聲道, “當年班元帥受傷,本來就是很突然的事情。若是他沒有交出虎符, 卻對陛下說, 虎符被人搶走了……”
先帝不喜陛下, 更喜歡惠王, 說不定陛下真會相信班元帥的說辭。難怪陛下能忍惠王這麼多年,恐怕就是擔心惠王會突然起兵造反。惠王夫婦死後,陛下又把惠王夫婦的子女養在宮中,一是為了宣揚他的仁善,另外一個目的恐怕就是為了控制這兩個人,不讓他們亂來。
以往想不通的事情,在這個虎符出現以後,頓時一切難以理解的事情,都變得清晰起來。
班家世代忠良,為什麼班元帥會撒這麼大一個謊?
還有這三軍虎符,是班郡主給成安侯的?
“我知道,”趙瑋申是班元帥舊部,想起曾經威風凜凜的元帥,他聲音有些沙啞:“元帥並不是被敵人所傷,而是被自己人偷襲。最後先帝查出是某個將領嫉妒,才做這種事。避免擾亂軍心,這個將領被秘密處死,就連他的家人都沒有遭受牽連。”
“不久之後先帝便病得嚴重,”趙瑋申回憶起當年的過往,平靜地敘述之下,卻是無數人的生死與鮮血,他垂下眼睑,“後來先帝沒來得及留下遺詔便去了,陛下身為太子,順理成章地登基,成為了大業朝的皇帝。”
這其中涉及了多少陰謀詭計,趙瑋申不想去提,其他幾位大人心裡也有數,他們現在都是白身,就算有心為百姓操勞,也是無力。
“太子與寧王都沒有治世之能,若是成安侯……”姚培吉極欣賞容瑕的才華,所以說話的時候,難免有幾分偏向。好在他還有理智,知道這個話再說下去,就有造反之嫌了。
“我知道你的意思,”趙瑋申笑了笑,“我等學得文武藝,不就是想要效忠朝廷,為百姓做兩件實事?事情順其自然就好,老天長了眼睛,正看著天下蒼生呢。”
早年看盡了朝中爭鬥,他還真算不上特別忠誠的臣子,與其說他忠於大業朝,不如說他更忠於大業統治下的百姓。
大約老天真是長了眼睛的,三月桃花開盡的時候,忽然京城近郊一陣地動山搖,露出一塊奇石出來,這塊石頭姿態詭異,像是騰空而起的青鳥。傳說中青鳥是王母娘娘身邊的報喜鳥,它的出現會帶來改變天下的消息。
巡邏軍很快趕過來,但是看到這塊石頭上刻著的字後,他們臉色都變了。
“蔣氏不仁,天下大亂,亂世有仁君,救民於水火……”
一個念過幾年書的士兵把這短短十幾個字念出來以後,整個人抖得猶如篩糠一樣,他上下牙齒磕磕碰碰在一起,發出噠噠聲響,竟是覺得這石頭威儀無比,不敢再往下看去。
“胡說八道,這不過是叛軍的計謀罷了,”巡邏隊長指著巨石道,“還不快快把上面的字抹去?!”
“是!”一個士兵抽刀上前,但詭異的是,他剛走了沒幾步,便忽然口歪鼻斜渾身抽搐地倒在了地上。剩下的巡邏兵頓時不敢再上前,有人匆匆把渾身抽搐地士兵拖了回來,抬到城裡找大夫一看,說他是邪風入體,受到了驚嚇。
受到了驚嚇?
這些目睹奇石的巡邏兵們更加犯疑,直到這個士兵醒來,才有人問他看到了什麼。
“我、我看到了一頭龍,盤旋在石頭上,他的眼睛像燈籠一般,”士兵沒說完,便抱著頭大叫起來,理智全無。
一日後欽天監的官員再去看這個士兵,他卻已經瘋了,說話顛三倒四,一會兒說有鳥,一會兒說有鬼,瘋瘋癲癲一句有用的話也沒有。
關於這塊奇石的消息,早就在一日之內傳遍整個京城,據說又有幾個看到這塊巨石的人瘋了。謠言越傳越烈,什麼蔣氏王朝要亡國了,什麼當今陛下不仁,引起了天下大亂,什麼命定的仁義之君已經出現,等待著取代蔣氏王朝的一日。
謠言傳到最後,就變成了若是蔣氏王朝繼續統一天下,將會災禍連連,民不聊生,隻有那位仁義之君才是上天命定的天子。
蔣洛大怒,請了幾位有名的僧道去巨石旁作法,但是消息已經傳出去了,就算請了所謂的高人去處理,又有什麼用處呢?
“雲方丈,您覺得這座石頭上有什麼?”一位清瘦的老道似笑非笑地看著雲方丈。
雲方丈念了一聲佛:“這上面有人心。”
老道笑了一聲 :“人心也罷,神跡也好,老道不過是方外之人,本不欲插手此事,隻可惜皇帝以觀中後輩性命做要挾,老道下才不得不從。”
雲方丈看起來十分慈和的雙眼露出笑意:“道長乃是真正的高人。”
老道意味不明地嘆息一聲,做了一個請的姿勢:“雲方丈請。”
這種裝神弄鬼的手段,照舊是一些走旁門左道的修士用爛的,剛巧兩日前他與雲道長有幸論禪論經,今日便做出了一個選擇。他雖是方外之人,也是一個人,就算不能解救蒼生,至少不願意助紂為虐。
眾目睽睽之下,不知雲方丈與老道用了什麼手段,巨石上的字終於消失了,但是這兩位京城中最出名的僧道,卻口吐鮮血暈了過去。原本對此事還半信半疑的朝臣們,在見到兩人的下場以後,反而對巨石上的字深信不疑了。
隻是他們不敢把心思表露出來,等蔣洛再想派兵去阻殺叛軍時,朝堂上竟無一人敢站出來自願領兵。
他們敢跟人過不去,但是又有幾個人願意與天過不去?就算是佞臣,也是害怕上蒼責罰的。
蔣洛氣得又打殺了幾個人,見到這些人膽小如鼠的模樣,他就來氣。
回到宮後,蔣洛就發作了幾個小太監,仍舊覺得不解恨。
“陛下,奴婢覺得,石晉或許有些用處。”
“他有能什麼用處,”蔣洛一腳把說話的太監踹翻在地,“上次你說容瑕是個好人選,結果怎麼樣?!”
“奴婢有罪。”小太監連連磕頭告饒,不敢再多說。
“你確實有罪,”蔣洛恨道,“早知如此,朕應該早早把容瑕殺了,而不是讓他帶兵出了城。”
“誰能料到他竟然半點不在意福樂郡主的家人呢,”小太監眼珠子一轉,“或許福樂郡主這會兒也在心裡恨著他,不如我們想辦法聯系上福樂郡主,讓她做我們的臥底?”
“班婳那個女人,從小隻會吃喝玩樂,她那樣的豬腦子能幹什麼?”蔣洛下意識地貶低班婳,“她能幫著朕做什麼,拖後腿嗎?”
小太監沉默片刻:“陛下,福樂郡主雖然性格直率了些,但她卻是一個女人。”
“女人能做什麼?”
“當女人恨一個男人的時候,她們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小太監恭恭敬敬地叩在地上,以額頭抵地,“您為何不試試看呢?”
“女人再恨男人,也不過是男人的依附品,能做得成什麼,”蔣洛竟是被太監荒唐的話逗笑了,“你一個閹貨懂得什麼女人,退出去在門口跪兩個時辰去。”
“是,陛下。”太監依言退了出去。
軍帳中,容瑕正在與幾位屬下看堪輿圖。
趙仲見容瑕面帶憔悴,等軍情商議結束以後,才笑聲道:“主公,請注意休息。”
“我如何能安心休息,多拖延一日,百姓就要多受一日的苦,”容瑕捏了捏額際,“倒是這幾年辛苦你了。”
“能為主公效力,是屬下的榮幸。”趙仲唯一沒有想到的就是,自己早夭弟弟的未婚妻,竟然嫁給了自家主公。他雖然在薛州任刺史,但也聽說過福樂郡主的一些傳言。
未婚夫寧可與風塵女子私奔,也不願意與她在一起。
長相豔麗,克夫,第一個未婚夫小小年紀便夭折,一定是她克的。
他的母親與陰姨關系極好,連帶著整個趙家與班家的關系也還不錯,外面那些克夫的傳言,趙家是從來不信的。他的幼弟不是死於福樂郡主八字上,而是死於寧王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