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瑕凝視著班婳的雙眸,半晌後道:“你喜歡我穿玄色衣服?”
“我更喜歡你衣衫半退,或是什麼都不穿的樣子,”班婳笑得一臉曖昧。
“婳婳,”容瑕深吸幾口氣,才把湧上心頭的燥意壓下去,“你再這麼說話,我今天大概就要御前失去儀了。”
“陛下今日不會來,”班婳在他下巴上親了一口,笑嘻嘻地推開他,“你可是正人君子,別做出失禮的事情。”
容瑕苦笑,有這樣一個妖精在身邊,他還做什麼正人君子?
“侯爺,御田到了。”
容瑕掀起簾子走了下去,然後轉身去扶班婳,班婳站在高高的馬凳上,比他還高出了小半個頭,她居高臨下的看著他,就像是驕傲的小孔雀,“我答應你。”
容瑕怔住,隨後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成安……”姚培吉看到成安侯府的馬車停下,正準備上前去打招呼,哪知道看到成安侯與福樂郡主情意綿綿地對望微笑,他這個半老頭臊得有些不好意思上前打擾了。他摸了摸自己的臉,轉過身裝作自己什麼都沒看見。
“姚尚書,”劉半山走了過來,對他行了一個禮,“您站在這做什麼?”
姚培吉幹咳一聲,給劉半山回了半禮,“老夫就是四處瞧瞧,四處瞧瞧。”
劉半山見他神情有些不對勁,往四周看了一眼,就瞧見成安侯扶著福樂郡主從馬凳上跳下來,成安侯小心翼翼地模樣,就像是捧著珍寶似的。
福樂郡主跳下馬車以後,不知道說了什麼,逗得成安侯臉上的笑容就沒有散開過。
劉半山與姚培吉在角落裡足足站了近一炷香的時間,容瑕才發現他們的存在。他牽著班婳的手,走到兩人身邊,互相見過禮後,容瑕道:“兩位大人的夫人在何處?”
“拙荊身體不適,我讓她在府中休養了,”姚培吉轉頭看劉半山,“令夫人應該來了吧?”
劉半山知道成安侯是在擔心福樂郡主一個人無聊,想要找個人陪伴 ,於是道:“拙荊馬上就過來,請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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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婳看到不遠處一個笑容滿面,身材略豐滿的女子朝這邊過來,她看了眼劉半山瘦削的身材,這兩人竟是夫妻,這倒有些意思。
劉夫人是個十分和氣的人,她身份不太高,但是在班婳面前,卻不會過於急切的討好她。女眷與男人是分開的,劉夫人帶著班婳到了女眷們等待聖駕來臨的地方,然後小聲地給她講解農耕節她們要做的事情。
雖然這位劉夫人行事很周到,並且沒有半點諂媚,但是與她相處一陣後,她還是能夠感覺到這位劉夫人對她過於恭敬了,或者說過於看重她了。
劉半山雖然隻是大理寺少卿,品級不如她與容瑕,但劉夫人也不至於如此恭敬。
等了大約有小半個時辰,太子與太子妃終於駕到,他們從豪華的太子馬車上下來時,作農人打扮,太子妃手裡還提著一個藤編的籃子。
旁邊有禮官提醒,太子需要做什麼,需要小心什麼,其餘的朝臣與命婦都恭敬站著,直到太子與太子妃動手以後,朝臣與命婦才有樣學樣,努力做出熱火朝天的繁忙模樣。
踩在松軟的泥土上,班婳發現這些土全都翻過,不見一棵雜草,也不見一粒超過大拇指大小的石子,這塊地幹淨得不像正常的土地。班家別莊四周的土地都屬於班家,她沒事的時候常與父兄玩,所以見過不少農人做農活的場面,土沒有這麼松軟,也不可能沒有雜草,石子、幹枯的枝丫都是常有的。
看來都是哄人的玩意兒。
班婳把手裡的種子往挖好的坑裡扔,每個坑裡扔三四顆,是死是活就要靠天命了。
她的手腳更快,不一會就灑了一壟,轉頭見其他命婦,都已經被她遠遠甩在了身後,她看著腰間竹筐裡的種子,扭頭對身邊的小太監道:“我是不是做得快了些?”
似乎有不合群的嫌疑,雖然她本來就不怎麼合群。
“郡主手腳麻利,是好事。”小太監幹笑,本來就是隨便應付的事情,就算這些貴人就隻扔了一兩粒種植,也會有下面的人把剩下的補齊,並且保證田地裡的作物長得比誰家的都好。
他也沒有想到福樂郡主手腳會這麼麻利,扔種子的姿勢還有那麼幾分味道,他一個粗使太監,也不敢打斷福樂郡主扔種子的興致,隻敢老老實實地跟在她身班婳站直身體,往四周看了一眼,看到遠處容瑕正在給地松土,雖然她覺得這些土軟得都像是被人松過無數次。
“郡主,”劉夫人走到她身邊,“您累了沒有,若是累了便過來休息一會兒吧。”
農田旁邊早就搭好了休息的棚子,從外面看並不起眼,但是裡面桌子椅子墊子瓜果點心一應俱全。
班婳洗幹淨手,就進了棚子。其他命婦見到是她,紛紛起身相迎,班婳抬了抬手道:“諸位不必多禮,都坐下吧。”
“郡主真厲害,竟做了這麼多活。”一位夫人吹捧道,“妾身瞧著真羨慕。”
“沒什麼好羨慕的,”班婳道,“我是武將世家出身,力氣比你們大一些並不奇怪。”
其他人聞言,又紛紛誇贊班家祖上如何了不起,如何跟隨太/祖打天下,如何保衛大業邊疆。
宮女們進來奉茶,給班婳奉茶的宮女手一抖,茶水不小心漫過杯沿,濺在了桌上。
“郡主恕罪,郡主恕罪。”
班婳見這個宮女不過十三四歲的年齡,臉上稚氣未退,眼神驚懼,像是受了驚的小白兔,瞧著有些可憐,便遞給了她一塊手絹:“無礙,小心別燙傷了自己。”
“謝郡主。”宮女捏著手帕沒有擦手背,而是把杯中原本的茶水倒了出去,端起茶水往杯中續了水。
“請郡主慢慢飲用,奴婢告退。”小宮女緊緊捏著手帕,用袖子擦去桌上的水,匆匆退了出去。
班婳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便放了下來。
第115章
劉夫人坐在班婳的下首,她在班婳耳邊小聲道:“這邊的茶水不太好, 因為太祖曾說過, 身為龍子鳳孫,不可沉迷於享受, 所以御田的茶都又苦又澀,頂多拿來解解渴。”
班婳見其他命婦面上雖然為難,但都捧著杯子喝了兩口,以示她們能與百姓同甘共苦的決心。
“這茶……”班婳端起茶杯, 放在鼻尖輕輕一嗅, “還受了潮麼?”
“受潮?”劉夫人失笑, “茶葉雖不好, 但下面的人哪敢把受潮的茶拿出來。”
班婳端詳著手裡這杯土黃色的茶,勉強喝了一小口到嘴裡, 便放下了茶杯。隻是這股味道實在有些惡心, 班婳接過如意遞來的帕子, 把這口茶吐在了手帕上。
恰好此時太子妃進來, 女眷們紛紛起身相迎,太子妃面上帶著細汗,對眾人道:“諸位請坐,不必多禮。”她喝了幾口茶,面上沒有半分勉強,不知是真的渴了,還是善於做戲。
但是從言行來看,她是一位合格的太子妃。
女眷們再度坐下,太子妃笑看著班婳:“福樂郡主第一次來,可還習慣?”
“多謝太子妃關心,”班婳覺得自己喉嚨裡有些發燙,她搖頭道,“一切還好。”
太子妃見她面前的茶杯裡茶水幾乎沒動多少,就知道這位從小被嬌慣著長大的郡主吃不得半點苦。不過如今太子有心拉攏成安侯,她少不得要替她掩飾幾分,“我瞧你方才一個人撒了一壟的種子,仔細別累著了。”
茶水不喝就不喝吧,反正女眷裡面又沒有記錄官,少喝幾口水也不礙著什麼。
“這都快午時了,”太子妃用帕子擦了擦臉,因為勞作,她的臉頰有些發紅,“準備用飯吧。”
她們已經嘗了粗茶,午飯自然也不會準備得太豐盛,半碗粗粳米飯,幾道不見半點葷腥的煮野菜。挑嘴如班婳,她吃了一筷子又苦又腥的野菜,就對自己幾年後的日子越加擔憂。
普通老百姓的日子不容易,這些東西難吃如斯,都還有可能吃不飽。想到蔣洛還曾派兵鎮壓災民,死傷無數,班婳不知怎的,竟是覺得惡心萬分,差一點就吐了出來。
“福樂郡主,這飯確實不太好吃,不過天下百姓能吃,太子妃能吃,您多少還是吃一些,”坐在班婳對面下首的一位女眷看似勸慰,實際在故意找茬,“您隻是吃一頓,有些人卻是要吃一輩子呢。”
班婳瞥了這人一眼,這好像是母親同父異母的妹妹,嫁給了某個四品落魄縣伯,勉強能來這種活動上湊個熱鬧,但因為身份低微,這裡還真沒她說話的份兒。
班婳是聖上欽封的從一品郡主,品級與她父親班淮相同,像這個小陰氏的小心思,她根本不看在眼裡。
她冷笑一聲,使出了她殺敵無數的手段,無視大法。
一個四品夫人不識趣地挑剔從一品郡主言行,還被人無視,這種難堪是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
劉夫人倒是開口了:“這位夫人坐在下首,竟是知道福樂郡主吃了多少,看來你的儀態學得還不夠。”
食不言,不無故注視尊者,這是最基本的規矩,劉夫人這話隻差明著說小陰氏沒有家教了。
好幾位夫人都笑出了聲,她們都是有臉面的貴婦人,這些飯菜對她們來說確實難以下咽,現在一個不知道哪個牌面的人,也敢對著郡主指手畫腳,真是把自己當成個人物了。
小陰氏被人這麼一取笑,頓時又羞又惱,氣急之下道:“劉夫人,我雖身份低微,但也是福樂郡主的長輩,說上幾句也不為過。”
班婳聽到小陰氏竟然還敢跟他們家攀親戚,頓時沉下臉道:“你算什麼東西,也好意思跟我們家攀親戚,你若是不要臉,就趕緊滾出這裡。”
靜亭公夫人與娘家那些恩怨,很多人都是知道的,這些年靜亭公夫人從未回過娘家,不過由於陰家做的事情太惡心,加之靜亭公夫人有夫家撐腰,也無人敢說她不孝,最多在背後嘲笑陰家不善待嫡長女,以至於現在有大腿都抱不上。
班婳給了小陰氏這麼大個難堪,她還想說其他,結果坐在上首的太子妃開口道:“這位夫人身子不適,即刻安排人把她送出去。”
“太子妃……”小陰氏驚訝地看著太子妃。
太子妃慢條斯理地擦了擦嘴:“不必多說,退下吧。”
小陰氏身體搖搖欲墜,轉身被兩位女官“請”了出去。
這些年陰家人過得並不太好,因為靜亭公以及他交好的那些勳貴刻意的刁難,陰家後輩在朝中舉步維艱,尤其是他們這幾個繼室所出的子女,日子過得竟不如庶出的子女。
她曾不甘過,曾咒罵過,可是班家深受皇室恩寵,他們陰家又能如何?他們家也曾試圖與班家和解,可是她那個嫡長姐半點顏面都不給,甚至連門都不讓陰家人進。
“福樂郡主臉色不太好,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太子妃把小陰氏趕走以後,轉頭見班婳面色蒼白,嘴唇發烏,忙道,“我讓太醫進來給你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