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準備得很豐盛,每一道菜都講究色香味俱全。容家是傳承兩三朝的大家族,班家世代都是重口腹之欲的,所以兩家祖上積攢了不少食譜,現在兩家的後代成婚,飯桌上能擺上的菜式就更多了。
太子與容瑕同桌吃過好幾次飯的,以前他來的時候,容家的飯食講究清雅養生,今日倒是與往時不同。
他看了眼坐在容瑕身邊的班婳,頓時心如明鏡。
太子屬官坐在下首,看著這一桌子菜,隻覺得心疼,這福樂郡主也太過奢靡了,竟然用這麼講究的飯食。可惜容瑕一個如月淡雅公子,竟因沉迷於女色,任由她這般講究。
可嘆可嘆。
不過這些菜式味道確實很不錯,他忍不住比平日多吃了不少。
晚飯用過,洗手漱口後,太子對容瑕道:“孤知道今日之事有些強人所難,但求侯爺能夠理解孤的為難之處。”
“殿下,自古忠義兩難全,”容瑕沉著臉道,“微臣以為,您明白這個道理。”
太子沉默著長嘆一聲,“我雖是明白,但終究不忍。”
容瑕輕笑一聲,這聲笑顯得有些諷刺。
“既然太子已經這麼說了,那麼恕微臣無能為力。”
太子隻覺得自己面上火辣辣的疼,他扭頭去看班婳,她正低著頭把玩手腕上的玉镯,似乎對他們的聊天內容半點都不感興趣。太子的屬官不忍太子受此等為難,開口道,“殿下,天色漸晚,您該回宮了。”
太子恍然回神,對容瑕與班婳道:“表妹,表妹夫,我該回去了,告辭。”
容瑕與班婳把太子送到容家大門口,直到太子上了馬車以後,夫妻二人才轉身回主院。
“太子來找你做什麼?”
“他想讓我回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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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婳皺了皺眉:“現在朝上混亂不堪,黨派林立。上次你還被陛下莫名其妙杖責,這種爛攤子,誰想去碰?更何況……”她頓了頓,“更何況寧王怎麼看都不是做皇帝的料,你隨他們鬧去,不用管。”
“我以為婳婳會讓我去幫太子,”容瑕有些驚訝地看著班婳,“原來你竟是這樣想的。”
“我怎麼想沒用的,”班婳搖頭,“祖父與祖母曾對我說過,天下萬物都是盛極必衰,衰極逢生。如今朝堂變成這樣,就算你去了也改變不了太多東西,我希望你安然無事。”
幾年後新帝繼位,才不會被卷入那場抄家的風波中。
“祖父與祖母說得對,”容瑕笑了,“衰極逢生,這個天下總會有轉機的。”
第二日一早,班婳收到了一張來自東宮的請柬,太子妃邀請貴族女眷們到東宮品茶,班婳身份尊貴,自然在受邀之列。
她拿著請柬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越看越覺得這封請柬像是太子妃親筆書寫,雖然她在書法上沒有什麼造詣,但是請柬下方的太子妃私印她還是認識的。
“郡主,太子妃與咱們關系一直不太好,要不咱們不去了吧,”如意擔憂的看著班婳手中這份請柬,“奴婢擔心她會故意為難您。”
“怎麼能不去?”班婳把請柬扔回桌上,“這可是我出嫁後收到的第一份請柬,我不僅要去,還要風風光光漂漂亮亮的去。至於太子妃那裡,她不敢對我怎麼樣。”
以石氏現在的處境,她除非腦子不正常,不然絕對不會做出讓她不快的事情。
更何況她已經知道石飛仙並不是指使刺客刺殺她父親的幕後兇手,所以她願意給太子妃這個面子,或者說是給太子一個面子,反正她是闲不住的性格。
到現在她還不知道真正的兇手是誰,可是這件事牽涉到朝堂爭鬥,已經不是她輕易動手去查的事情了。但是她不甘心,總覺得這件事不查清楚,她的心裡就不踏實。誰知道這個幕後黑手躲在哪裡,會不會再次算計班家?
她隱隱約約察覺到這件事背後有雲慶帝插手,所以她才會如此縮手縮腳。陛下想要借著她父親遇刺的事情來打壓石家,真相於他而言,並不重要,他甚至想要班家相信那就是真相。
“郡主,郡主?”
班婳收回神,她看如意:“把那件煙霞鍛做的宮裝取出來,明日我穿那件進宮。”
“會不會顯得……華麗了些。”如意見過那件煙霞鍛的宮裝,據說是侯爺在郡主還沒進門前就讓人開始做了,前兩日才全部完工,整件衣服美得猶如仙衣,毫無瑕疵。
若不是她親眼瞧見,她怎麼也不敢相信,侯爺那般淡雅的人,竟會為郡主準備如此華麗的衣衫,她還以為依侯爺的性子,會喜歡郡主穿得素雅出塵一些,而不是那些華麗得讓人移不開視線的衣物。
“華麗才好,”班婳對著鏡子照了照自己的臉,“看到她們想要罵我,想要嫉妒我,卻不得不忍著的模樣,我覺得好極了。”
如意聞言小聲笑道:“您還記著她們說的那些闲話呢?”
“我又不是聖人,別人說了我闲話,我當然要記著,”班婳把口脂點在唇上,然後抿了抿唇,“女人活得那麼大度幹什麼,那是寬恕了別人,委屈了自己。”
如意點頭道:“郡主說得對。”
左右她們家郡主說什麼都是對的。
宮中,寧王住所。
“王妃,”宮女把一面鏡子舉到謝宛諭面前,“您看這樣行嗎?”
謝宛諭點了點頭,胭脂恰到好處的遮掩住了自己有些蒼白的臉,口脂讓她的唇看起來紅潤有光澤。妝容大概是世界上最神奇的東西,可有把女人所有的疲倦與情緒掩埋,心中的那些想法,除了自己無人可知。
“時辰快到了吧?”她眨了眨眼,讓自己眼睛看起來更加有神。
“是的。”
“那便走吧。”
早春有些寒,謝宛諭身上披了一件狐毛披風,一路行來,有不少宮女太監對她行禮,這些以前讓她無比享受的場面,現在卻讓她不能升起半分情緒。她不過是比這些宮女太監身份更高的可憐人而已,受了這些人的禮,又有哪裡值得沾沾自喜?
剛走到東宮門外,她聽到了身後不遠處傳來說話聲,而且還非常熱鬧。她停下腳步,回頭望身後看了過去。
班婳被幾個宮女太監圍在中間獻殷勤,有人誇她氣色好,有人誇她衣服漂亮,她聽得高興,就賞了這些人一把金瓜子,見前面還站這人 ,便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謝宛諭?
注意到謝宛諭臉上稍顯得有些厚重的妝容,班婳沒有繼續往前走。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匯,讓班婳有些震驚的是,謝宛諭竟然對她點了點頭,然後轉頭就進了東宮的大門。
謝宛諭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相處了?班婳覺得自己整個人都震驚了。
得了班婳上次的宮女太監更加殷勤,把班婳迎進東宮,又行了大禮以後,才匆匆退下。
“成安侯夫人還沒來呢?”以為伯爺夫人看了眼四周,對身邊的女眷道,“我還急著見一見這位新嫁娘呢。”
“什麼成安侯夫人,”這位女眷聲音有些細,笑起來的聲音聽起來帶著嘲諷的味道,“福樂郡主的爵位可比成安侯高,我們該叫成安侯郡馬才對。”
關於稱呼問題,向來是卑從尊,隻是成安侯與福樂郡主這一對有些讓人為難。
若稱成安侯為郡馬,成安侯的爵位又不低,現在雖然還沒有回朝,但是吏部尚書這個職位,還掛在他的頭上,更何況他還有可能是當今陛下的私生子。若稱福樂郡主為侯夫人,也是不妥,按照品級算,福樂郡主可要比成安侯高出兩級。
福樂郡主嫁給成安侯,竟是低嫁了。
“各位夫人姐姐妹妹,想要怎麼叫我都行,”班婳笑著走了進來,“你們覺得哪個順口就叫哪個,我跟侯爺都不在意這些。”
諸位女眷回頭,就見妝容華麗得猶如壁畫上的神仙妃子般的班婳走了進來,她們先是被班婳身上華麗的宮裝驚豔,隨後便反應過來,福樂郡主嫁給成安侯那般清俊的君子,還過得如此奢靡,不怕成安侯厭棄了他嗎?
成安侯願意去求娶福樂郡主已經讓她們吃驚,福樂郡主還如此不顧及成安侯的想法,這也太猖狂了。
這麼不想好好過日子,成安侯就算是難得的君子,又能忍她幾時?
“臣婦見過太子妃,來得遲了些,請太子妃恕罪。”班婳在眾人打量的目光中走到太子妃面前,對她行了一個禮。
“自家人不必這麼多禮,快快請坐。”太子妃笑著邀請班婳坐下,“我在宮中闲著無事,就想請諸位來說說話,喝喝茶,看看戲。”說著便把一本戲折子遞到班婳手裡,“郡主看看有什麼想聽的。”
班婳隨意點了一出熱鬧的戲,便把戲折子還給太子妃。
太子妃見她沒有讓自己難堪,心中大定,她就怕班婳還惦記著二妹那件事,故意讓她下不來臺。
戲曲剛演了一會兒,皇後派人送來了一些瓜果點心,說她身子不適,不好來湊熱鬧,讓大家玩得開心。
皇後此舉給足了太子妃的顏面,女眷們紛紛誇贊皇後心疼太子,心疼太子妃雲雲,逗得太子妃臉上笑容連連,連不喜歡的點心都用了兩塊。
茶水喝多了,女眷們就要起身去後面更衣,班婳去後面的時候,發現謝宛諭跟了過來。
身為王妃,謝宛諭出來竟然隻帶了一名宮女,這個宮女還是謝宛諭在閨閣中伺候的。
“班婳,”謝宛諭在經過班婳身邊時,忽然推了她一下,“你怎麼回事,會不會走路?”
“你幹什麼?”如意伸手扶住班婳,瞪著謝宛諭,“王妃,請自重。”
謝宛諭看了班婳一眼,輕哼一聲,轉身便走。
“她……她……”如意氣得低罵道,“有腦疾啊!”
班婳抬頭看著謝宛諭離去的方向,扭頭在四周看了一眼,發現在遠處的假山旁,有兩個不起眼的太監站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