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了, ”太子抬頭看她, “我看完這個折子就喝, 你去休息吧。”
淡淡的肉湯香味在屋子裡繚繞,太子妃往後退了一步:“妾身告退。”
“嗯。”太子低下頭,沒有看她。
石氏緩緩走到門口,回頭看太子,太子仍舊沒有看她,唯有那碗被遺忘的湯,散發著熱氣,不知什麼時候就會涼下來。
太子重新開始監國以後,就把原本代替容瑕與姚培吉職位的官員撸了下去,然後親自到姚家請姚培吉回朝,做足了禮賢下士的姿態。
姚培吉回朝以後,眾人就在猜測,成安侯什麼時候回朝。讓大家沒有想到的是,太子親自上門拜訪成安侯的時候,成安侯竟拒絕了太子的請求。
大家再一想,成安侯是有氣性的文人,他入朝以後為朝廷做了不少實事,結果寧王說罷免就罷免,連半分顏面都不給,這會兒人家剛成親不久,正是佳人在懷的時候,又怎麼會心甘情願地回來?
更何況說不定人家也是皇家血脈,被這麼折辱,這口氣咽得下去才怪。
太子派系的官員很氣憤,這成安侯真是不識抬舉,太子以儲君之尊親自上門邀請,他竟然不給面子,難道要太子求他才行嗎?
“太子,”一名隸屬於東宮的六品小官不忿道,“天底下又不止容瑕一人有才,您身份高貴,又怎麼能為了他屈尊纡貴,再次上門相邀?”
“人才常有,奇才難得,”太子伸開雙臂,讓宮女替他整理身上的袍子,對這個小官的說法萬分不贊成,“有容君相助,孤如虎添翼。”
“可是……”
“古有聖君為了人才多次上門拜訪,孤雖不敢自比,但是為了大業的百年基業,孤便是多走幾趟又有何難?”
“太子高義!”
“是我等鼠目寸光了。”
太子苦笑,哪是他高義,隻是現在朝堂上已經是一團爛攤子,民怨四起,貪官汙吏就像是蛀蟲一般毀著基業,朝中官員猶如一盤散沙,互相拖後腿,想要管理實在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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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瑕雖然年輕,但是在朝中十分有威望,就連當初他被父皇責罰,幾乎天下所有人都以為他被厭棄時,還有一些官員在朝堂上為他說話,可見其影響。
他不求容瑕能替他做多少事,但必須擺出重用容瑕的姿態,來安撫天下讀書人的心。
“車馬已經套好了嗎?”換好衣服,太子問身邊的長隨,“聽說成安侯昨日已經搬回了侯府?”
“回殿下,成安侯確實已經搬到了成安侯府。”
“這像是他做的事。”
“不過據傳是因為福樂郡主喜歡到京城裡玩,侯爺擔心她出入不方便,所以特意搬回了侯府。”
太子聞言朗笑出聲,“婳婳這丫頭,就算出嫁了,也不會委屈自己。”
“福樂郡主長得那麼漂亮,成安侯哪裡舍得他手委屈,”長隨知道太子喜歡靜亭公府一家人,所以隻挑好聽的話來說,“小的還聽說,成安侯陪福樂郡主回靜亭公府過除夕了,京城裡不少人都在羨慕郡主。”
太子聽到這,對容瑕印象更好,在他看來,一個男人願意花這麼多心思對待自己的伴侶,內心一定是溫柔的。
想到與他成親好幾年的石氏,太子輕輕嘆息一聲,神情有些寥落。
成安侯府現在正處於一片忙亂中,因為班婳的嫁妝實在太多,一個庫房不夠用,要重新整理庫房才行。
金銀玉器無數件,負責登記造冊的管家忙得滿頭大汗,他們家侯爺這是娶回了一尊財神。再看從班家陪嫁過來的管事滿臉淡定,管家深吸了一口氣,讓搬東西的下人手腳更加小心。
“東西都收拾好了?”容瑕走了過來,見院子裡還擺著很多箱子,轉頭看管家,“夫人把這件事交給你辦,是對你的信任,你不要辜負了夫人的信任。”
“是,”在班婳還沒有嫁進容家前,管家還擔心過郡主會不會讓她帶過來的人架空他在府中的權利,但是他沒有想到的是,夫人不僅沒有這個打算,還把看管庫房的事情,讓他與夫人陪嫁一起負責。
這讓他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又覺得感動,夫人這是不把他們家侯爺當外人啊。
“侯爺,金銀玉器都已經整理好了,隻是這些古玩字畫……”管家看到這些古玩字畫的名稱時,差點以為自己看花了眼,或是班家人在逗他玩,這事他不敢告訴其他下人,就怕鬧大不好收場。
“字畫怎麼了?”容瑕挑眉,“是下人粗手粗腳,把東西弄壞了?”
管家連連搖頭,他哪敢讓人弄壞,如果這些東西都是真品,隨便一樣就是價值連城。別說弄壞,他連碰都不敢碰。用言語形容不了他心中的震驚,他隻能把單子遞到了容瑕面前。
千年前書法大家的字,前前朝皇帝的親筆畫,某個名門弟子的著作孤本,前前前朝皇後的畫作,一堆大家名士的書畫孤本或是已經絕版的手抄本,這些玩意兒可是萬金難求啊,怎麼班家會有這麼多,他們家是把所有字畫書籍都搬來侯府了嗎?
容瑕接過這張單子,越看越心驚,他壓低聲音道:“這件事還有誰知道?”容家乃是幾百年的大族,好東西不少,書籍字畫也有一些珍藏,但絕對沒有這張單子上的東西讓他吃驚。當初班家放在明面上的陪嫁單子裡,並沒有這些東西,所以他還不知道自己心愛的夫人竟然帶了這麼大的身家嫁給他。
當初婳婳送給他的那幾本書,已經讓他吃驚不已,沒有想到班家竟然還有這麼多讀書人夢寐以求的好東西。
“除了屬下以外,就隻有夫人派來處理庫房的陪房知道。”
“這件事你做得很好,”容瑕把這份單子收了起來,“東西全都好好收著,不可走漏消息。”
“屬下明白。”
容瑕拿著單子到後院去找班婳,她正趴在漢白玉橋上喂魚,因為天氣還冷,她全身穿得毛茸茸的,打遠了看,就像是一隻美麗的懶狐狸。
“婳婳,”容瑕走到她身邊,拿過婢女手上的披風,披在她身上,“我剛才看到了你的嫁妝,我還是去嶽母嶽母家做上門女婿吧。”
班婳被他的話逗笑,抬起手擺了擺,讓身邊伺候的人退下,才道:“被那些金銀財寶嚇著了?”
“不,”容瑕搖頭,“被那些書嚇住了。”
“這都是我們家祖上陪太/祖打天下時,揀的其他將軍不要的東西,”班婳嘆口氣,“據說那時候天下大亂,民不聊生,先祖每隨主公打下一座城池,就會與其他兄弟分一些富貴人家的東西。為了避免兄弟間因為財寶起矛盾,太/祖就讓大家一起抽籤,我們班家先祖運氣不好,每次都抽到別人不要的破字爛畫,後來太/祖都不忍心了,他稱帝以後,賞賜了我家先祖不少金銀珠寶,我們家第一代積蓄就是這麼來的。”
大業朝第一代帝王,也是一個沒多少見識的泥腿子,據說剛開始打天下的時候,連字都認不全,誰能相信這樣一個人,能做皇帝呢?
聽到“破字爛畫”四個字時,淡定如容瑕,也忍不住挑了幾下眉頭。不過想想當年那個亂世,這些古玩字畫,說不定還不如一筐米面有價值。當人的肚子都填不飽的時候,對於普通人來說,這些字畫又有何用?
“家裡人想著你可能喜歡這些字畫,所以就讓我帶了過來,”班婳垂下眼睑,不去看容瑕,而是低頭去看水中的錦鯉,“等恆弟有了孩子以後,我們再分一半給他,這幾年的時間,夠你把該臨摹的都臨摹好了。”
“走。”
一隻白皙的手伸到班婳面前。
“去哪兒?”班婳抬頭看容瑕,他的臉上全是笑,笑得班婳心都軟了。
“帶你去看我的庫房。”
班婳眨巴著眼,把手放進了容瑕的手掌心。容瑕一把拉起她,兩人就像是小孩子般,帶著彼此去看自己的寶貝。
容家的祖產庫房很大,班婳見容瑕連開了好幾道門以後,才進了庫房裡面。
擺在外面的十幾口紅漆大箱子,容瑕連看都沒有看一眼,直接帶著班婳往裡走。中間的屋子擺著很多古玩字畫,班婳對這些玩意兒並不感興趣,一眼掃過以後,就收起了好奇心。
最裡面的屋子也很大,一排排整齊的架子上擺著大大小小的精致盒子,有紅木的,有檀木的,沉香木的,甚至還有金絲楠木的。她隨後打開一個沉香木盒子,裡面放著滿滿一盒玉佩,隨意得像是擺了一堆鵝卵石在裡面。
打開離她最近的一個大紅木盒,裡面擺著一套黃金頭面,上面的牡丹花瓣薄如蟬翼,巧奪天工。
金飾竟然能做得如此精致?!
再打開其他盒子,什麼珍珠衫,玉枕,紅玉配飾,各色價值連城的珠寶,美得讓班婳移不開眼。
“容瑕……”班婳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枚鳳翅釵,這枚釵美得讓她連呼吸都忘記了,“你們祖上該不是做摸金將軍的吧?”
他們班家也算是顯赫了,最金銀珠寶更是不少,但是像這種有錢也難尋的珠寶,他們家可沒有多得滿滿一個庫房都是。
“當然不是,”容瑕笑出聲,把班婳手裡這支鳳釵插進她的發間,“容家的祖上,曾有人做過前朝丞相,還有人娶過前朝的公主。你小時候肯定沒有好好記譜子。”
大家出身的公子貴女,都會背各大家族的譜系,誰家祖上做了什麼大事,誰家祖上有多風光,大都能說上幾句,平日裡交流的時候,也能互相吹捧一番。他們容家是一個風光了兩三個朝代的大家族,京城裡不少人都知道他們祖上的風光事跡。
“那些關系實在太復雜,我就背了幾個與我們家交好的家族,”班婳從架子上取了一個鑲嵌著珠寶的手鏡照了照自己的頭發,高興地看著容瑕,“這發釵真漂亮。”
容瑕把這一串鑰匙放到班婳手裡:“這裡的珠寶首飾全都是你的,你喜歡什麼就取來戴,每一樣都可以。”
“所有?”鑰匙在班婳手裡發出碰撞的叮當聲,她不敢置信的看著容瑕,這可是容家祖上傳下來的東西,他也敢讓她隨便拿出去戴著玩?
容瑕目光掃過這間屋子,點頭笑道:“是的,這些珠寶待在這間屋子裡暗無天日很多年,還要拜託婳婳帶它們出去透透氣。”
班婳笑得眼睛彎了起來:“好。”
她最喜歡這些漂亮東西了。
見班婳高興的模樣,容瑕感覺自己童年心中缺失的那一塊,終於填補了起來,被填得滿滿的,整顆心都是溫暖的。
“這個手串漂亮嗎?”班婳挑了一個有異域風情的手串,上面有墜著繁復的珠寶,一邊要套著手指上,一邊要套在手腕上。班婳的手臂又嫩又白,仿佛輕輕點一下,就能點出水來。
“很漂亮,”容瑕呼吸加重,在班婳手臂上輕輕舔了一下,“但是更漂亮的是這隻手臂。”
“別鬧,我還沒洗手呢。”
“我不嫌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