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氏起身走到院子外,看著院子裡的一草一木,這些全都是夫君按照她的喜好栽種的。她這一輩子,在陰家的時候,受盡了後宅手段折磨,也學盡了手段。本以為嫁到大長公主府,不過是從一個火坑跳到另一個火坑,誰知道她卻是跳進了一池溫泉中。
誰若是動了她的溫泉,她便要跟人拼命。
當年她在陰家的時候若是沒有手段,又怎麼能護住母親留給她的嫁妝,還能風風光光嫁進大長公主府?
每個人都有底線,她的底線就是自己的男人與孩子。
班婳在成安侯府過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閉眼有美男陪床,睜眼有美男對她微笑的美好墮落日子,她現在雖然還沒有正式嫁進門,但是容家上下儼然已經把她當成了女主人。
“郡主,您嘗嘗這個。”一個美婢把剝了皮去了籽的葡萄喂到班婳嘴裡,那邊一個美人替班婳打著扇子,還有美人捧瓶捏腿捏肩。若班婳是個男人,此刻任誰看了,都要感慨一句,好一個好色坯子。
然而在成安侯府,美婢都愛往班婳身邊蹭,仿佛能伺候班婳,便是莫大榮幸一般。
坐在另一邊的班恆面無表情地自己剝著葡萄皮,他身後的小廝向上前幫忙,被他嫌棄的用眼神瞪回去了。美人伺候叫情趣,讓硬邦邦地小廝來做這些活兒,還有什麼意思?
他瞥了眼懶洋洋躺靠在軟榻上的班婳,轉頭聽女說書人講故事。別的不說,這成安侯府養的說書人還真有幾分水準,講的故事十分新奇。他早就膩煩了窮書生與富貴小姐、美狐妖的故事,天下間的富貴小姐妖精都瞎了眼麼,風度翩翩的貴公子不喜歡,偏死活都要嫁給窮書生?
成安侯府的故事就不一樣,裡面有窮書生勵志上進,最後回來娶了自己的青梅,兩人攜手闖蕩官場,恩愛一生的故事。也有窮酸書生窺視富家小姐美貌,最後被打了棍子,還沒考上功名的故事。至於美貌狐妖,自然是玩弄了相貌出眾的書生後,便消失在了山野間,根本不會變成普通人來縫衣做飯。
“好,就是這個味兒,”班恆拍著大腿道,“這樣的窮書生,就該狠狠收拾一頓,這個故事有意思!”他從荷包裡掏出兩塊銀子給說書人,“你明日再給我們講一個。”
“是,世子。”說書人道了謝,把銀子貼身收好了。
班婳倒沒有班恆反應這麼大,她聽過容瑕講過的故事以後,就覺得其他話本都太過一般了。好在容瑕近來有時間,沒事就陪著她說說話,講講故事,打發著時間。
正想著,容瑕就走了進來。他身著白銀色綢緞袍,頭發用玉冠束著,看起來既清爽又貴雅。
時下有一些名士追求衣不系腰,發不束冠,認為這才是風流與自在。然而班婳仍舊欣賞這種穿得工工整整,頭發束得一絲不苟的貴公子,因為隻有這樣的人,才會讓她有種扒開衣襟看鎖骨的衝動。
那些披頭散發的,她總擔心他們頭發會打結,或是沾著什麼塵啊土的,隻要想到這一點,她就對這類美男欣賞不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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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恆見自家姐姐眼睛落在了容瑕身上,低頭繼續剝葡萄。
他還是很慶幸這是他姐,不是他哥。不然養成這好美色的性子,他們班家祖宗們的棺材板可能就蓋不住他們了。
見到容瑕過來,原本還在圍在班婳身邊的美婢忙匆匆退到一邊,弓腰垂首,不敢再多看一眼。
班婳單手託著腮,斜躺在軟塌上,見到容瑕也懶得起身:“你不是去見陳統領了?”
“他說已經把案子查清,我想你可能對這個案子也有興趣,所以過來問你一聲。”容瑕目光掃過那些垂首靜立的婢女,笑著道,“看來你與鄙府的婢女相處得很好。”
“大概是因為我喜歡美人,美人也喜歡我的緣故?”班婳坐直身子,從軟塌的靠枕下摸出手柄鏡,對著自己照了幾下,確定頭發沒有亂,站起身道,“這才幾日,他就查清了?”
容瑕牽住她的手,夏季炎熱,但他是冬暖夏涼的體質。
班婳有些滾燙的手被容瑕握住,絲絲涼意傳進她的掌心,她挑起一邊眉角看了容瑕一眼,笑了笑,也沒有掙開他的手。
“我……”班恆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想說一句“我也想去”,隻是沒有機會說出口。他想了想,幹脆不問了,選擇厚臉皮地跟了上去。
有些事習慣以後,便不是大事了。
唯一的後遺症大概是他想要娶媳婦了。
兩人走到待客廳大門外,容瑕看了班婳一眼,有些不舍的松開了手。心裡有些遺憾的想,若是他們現在已經成婚,他便是光明正大牽著婳婳的手出現在眾人面前,也不會擔心有人說三道四了。
“見過侯爺、郡主、班世子。”以陳統領為首的官員們見到他們進來,起身行禮。
“諸位大人不必客氣,請坐。”容瑕與班婳走進屋,班婳在旁邊位置坐下,沒有開口說話。
“前幾日郡主偶感風寒,下官等人也不曾好好給您見禮,不知您身體現在如何了?”陳統領朝班婳抱了一拳,“陛下十分擔心您的身體,還說讓你痊愈以後,就進宮去看看他。”
“現在已經好了很多,”班婳低咳兩聲,“讓陛下擔心了。”
陳統領見福樂郡主確實比上次見到的時候精神很多,也就放下心來:“下官今日來,是來匯報殺手一案的。”
容瑕端起的茶杯又放了下去:“不知道是哪位對容某記恨至此?”
陳統領說了一個人名,此人是吏部左侍郎,同時還是嚴家還未失勢時,嚴家的舊部。
“竟是他?”容瑕皺起眉,“容某不過是在吏部查到他一些賬冊不明,他理清以後,容某便再沒提過此事,沒想到他竟然仍舊記恨著。”
“侯爺是端方君子,哪能猜到這些小人的心思?”陳統領笑道,“請侯爺放心,陛下定不會輕饒此人。”
容瑕仍舊一臉的震驚與難過,陳統領說什麼,都隻是沉默的點頭。
陳統領見他大受打擊的模樣,在心裡嘆息,這不過是替罪羔羊,隻是不能把後面的人牽扯進來,那麼就隻能查到他身上為止。
在這件案子上,京兆伊與劉半山都不敢輕易開口,見陳統領結案,他們也沒有意見。現如今,有腦子的人都能猜到,這事很有可能與爭奪皇位有關,不然陛下也不會派身邊信任的人來主理此案。
要細論起來,這案子怎麼也不該陳統領負責,可是陛下打著關心臣子的名義,非要讓陳統領來負責此案,其他人又還能說什麼?
可憐容侯爺對陛下丹心一片,差點死在殺手的刀下,也沒有得到一個公正。
京兆伊看了有些感傷的容瑕,頓時對他更加同情,有些事還是不要知道得好,知道了反而更加煩惱。
“下官見容侯爺的傷勢好了許多,不知何時還朝?”陳統領道,“現在的吏部尚書終究隻是暫代,好多事還要您親自處理才行。”
“還請陛下見諒,微臣近來精力不濟,加之傷還未痊愈,一時半會恐是不能替陛下盡忠,請陛下恕罪。”
陳統領沉默地點頭:“你放心吧,我會把你的意思轉達給陛下的。”
現在朝中寧王的勢力越來越大,陛下已經坐不住了。他想成安侯回朝,壓一壓寧王的士氣,但是看容侯爺這面色蒼白的模樣,短時間內恐怕也不能太過操勞。
等這些人離開以後,班婳懶洋洋地嗤笑一聲,拍著容瑕的肩膀道:“不要太放在心上,人要往前看,別為了不必要的人與事壞了心情。不過這事,要當做不必要也太為難你了。”
她看著神情略有些低落的容瑕,伸出食指捏了捏他的鼻子:“來,小美男給姐姐笑一個。”
容瑕笑了笑。
“這才對嘛,”班婳把他從椅子上拉起來,“前幾天我看荷花池的荷花開得正好,你陪我一道去看看。”
“好。”
陳統領回到大月宮後,就把事情稟報給了雲慶帝。
雲慶帝聽到容瑕暫時不能回朝以後,眉梢微微一皺:“這都快過去兩個月了,他的傷還沒好?是傷沒好,還是他在怨我?”
“陛下,傷筋動骨一百天,微臣瞧容侯爺的臉色,確實不太好,”陳統領道,“容侯爺是個文臣,哪像微臣自小學武,經得起摔摔打打。”
“你這是在怨朕在去年底讓人打了你板子?”
陳統領愣了一下,沒有想到陛下竟然會想到這件事上。當初因為德寧大長公主遇刺,他與石晉都挨了板子。在石晉已經能夠騎馬的時候,他還“躺在”床上,所以外面都在傳他已經不行了。
實際上後面很多日子,他都在幫陛下處理一些不能明面上處理的事情,所以後來他官復原職以後,還有不少人特意來跟他賀喜。
單膝跪在陛下面前請罪,陳統領道:“陛下,微臣絕無此意。”
“沒有?”雲慶帝冷笑,“我知道你們都在怨朕,恨朕不講情理。而是這個天下,本就是不講理的地方。”
“滾出去。”雲慶帝不知道想到什麼,拿起手邊的龍頭拐杖砸在陳統領身上,“去外面跪著。”
陳統領頭埋得更低:“是。”
“等等,”雲慶帝叫住陳統領,“那些殺手,都處理幹淨了?”
“回陛下,這些殺手已經大理寺大牢中自殺了,”陳統領又跪回了原位,“請你放心。”
“嗯。”雲慶帝點頭,“太子可曾悔過了?”
陳統領在心中冷笑,悔過?好好一個兒子,就要被你折磨得不成樣子了,現在還要人悔什麼?
是悔不該跟庶母私通?還是不敢名望太大,讓這位帝王心生了猜忌?
可是東宮不缺美人,便是缺了,隻要太子發話,自然有不少人想盡辦法送美人進宮,何至於與庶母私通?陛下是真不明白,還是假裝不明白?
陛下老了,他害怕了,害怕兒子變得比他厲害,所以裝作相信太子做了這些事,借機毀去太子在民間的威望。
對兒子尚且如此,陛下又以何態度對待手下人?
成安侯府,又收到了無數的禮物,這一次是壓驚探望禮。
文人的,朝臣的,小娘子的,勳貴的,應有盡有,甚至還有人特意奉上了給班婳準備的厚禮。看來她住在成安侯府養病,還在雨夜裡救了容瑕的消息,到底是傳了出去。
不然為什麼這麼多人送禮的時候,雖然明著不說,但是裡面卻有女子才愛用的東西?
“侯爺,郡主,長青王殿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