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衛沒有想到他還沒有開口,容瑕便猜了出來,他愣了一下,方才垂首道:“回侯爺,正是此事。”
“你今日若不過來走一趟,我也要派人過去一趟的,”容瑕笑了笑,“你回去讓郡主不用擔心,不是什麼壞事。對了,近來我尋得了幾本有意思的話本,你帶回去給你們家郡主。”
護衛接過一匣子書,向容瑕道了謝。
直到走出成安侯府的大門,他才突然想起來,容侯爺好像什麼都沒有說啊?
自覺辦事不力,護衛很是愧疚,回到班府把話本交給班婳以後,還向她請了罪。
“不過是件小事,不必放在心上,”班婳笑著搖了搖頭,對護衛道,“既然容侯爺說不是壞事,那必然就是好事了,你下去吧。”
“是。”護衛心中恍然驚覺,郡主對容侯爺似乎挺信任的。
“郡主,”如意端了一碗冰鎮湯進來,班婳指了指桌案上,“放在桌上,都退下吧。”
“是。”如意福了福身,把屋裡其他丫鬟一並帶了出去。
屋子裡安靜下來。班婳打開書匣子,從裡面取出基本線裝書,忽然一張紙從書籍頁裡掉了出來。
【婳婳給陛下繡的荷包真好看,何時給在下也繡一個。君珀落筆】除了這一行字以外,上面還繪制了一個荷包,荷包歪歪扭扭,更談不上有什麼美感。
班婳一愣,她什麼時候給陛下繡過荷包?
忽然,她猛地攥緊手裡的紙,把它一點一點撕碎,才長長松了一口氣。
她明白了,難怪陛下會忽然對班家這麼好,原來是因為她“獻”了一個荷包給陛下。這是容瑕在後面偷偷做的,他究竟是怎麼做到的?還有……陛下為什麼會因為一個荷包,就對她好得可怕的地步?
轉身拿起話本開始翻閱裡面的故事,一本奇談怪志裡面,有個故事被折了一頁,這個故事裡面講,有位老人病重,整夜驚夢,求神拜佛都沒有用,可是他的晚輩親自替他祈福,他竟是漸漸好了起來,也不再做噩夢了。
班婳合上書,這隻是一個簡單的故事,還是容瑕想要借這個故事告訴她什麼?
Advertisement
“婳婳,”陰氏站在班婳門外,“制衣坊的人來了,你讓他們給你量量尺寸。”
“來了。”班婳撫平折頁,把書放進書架中,順手拿起桌上的團扇,匆匆走出門道,“前些日子不是剛做了十多套衣服麼?”
“這是給你做秋裝,”陰氏道,“天氣熱,繡娘手裡的活計也要慢下來,一來二去不是要耗上一兩月麼,入秋後正好上身。”
班婳搖了搖手裡的團扇,抬頭看了眼天上白慘慘的太陽,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畏暑,她總是覺得今年的夏季特別難熬,還沒進六月,便熱得讓人受不了。好在府裡備的冰夠用,不然她可能要發瘋。
今年陛下行動不便,應該不會去避暑了。陛下不出京,他們這些勳貴朝臣自然不敢私自出京,不然追究下來,這個罪即便是班家人,也是擔不起的。
制衣坊的人見到班婳便是一臉殷勤的笑,兩個穿著體面,相貌姣好的婦人上前給班婳行禮:“見過郡主。”
“不必多禮,”班婳張開手,“知道你們忙,我便不耽擱你們時間了。”
“不耽擱,不耽擱,郡主是我們的貴客,能為您做出滿意的衣服,便是我們莫大的顏面。”雖然不久前才量過班婳的尺寸,但是婦人仍舊小心地量著她身上沒處地方,就怕出現半點遺漏。
“這季的秋裝顏色素淡些,”班婳抬高下巴,讓她們量自己脖頸長度,“不可用紫紅兩色。”
“妾身記下了。”婦人先是愣了一下,這位郡主可是最喜歡豔麗顏色的主兒,去年秋季可是在他們坊裡定制了好多套豔麗的衣服首飾,偏偏一般人穿著顯輕浮,唯有這位郡主穿起來隻會讓人覺得美豔逼人,不敢讓人心生半點褻瀆之意。
她恍然憶起,大長公主是這位郡主的祖母,去年大長公主為了救駕而亡,這位郡主要避開豔麗之色的衣服,倒是容易理解了。
花了將近半個時辰的時間,才量完尺寸。待制衣坊的人離開以後,班婳渾身無力地癱坐在椅子上,“今年的夏天怎會如此熱?”
去年的冬天格外冷,今年的夏天又熱得讓人喘不過氣,這老天爺是有意跟她過不去麼?
“我們倒還好,便是熱了也能躲在屋子裡納涼,”陰氏嘆口氣,“若是全國各地都這般熱,老百姓就要受苦了。”
連熱了這麼多日都沒有下雨,肯定會出現大旱,老百姓的日子就過不下去了。女兒從小沒有吃過苦,所能看到的地方,也隻有京城這一片地界。京城乃是天子腳下,即便是農人,日子也比其他地方的老百姓好過,受點災遭些苦,便有人來解決。可是在一些偏遠之地,就全憑當地官員有沒有作為,反正山高皇帝遠,誰也管不到那些地方去。
班婳張了張嘴,竟是說不出話來,因為她連這一點熱都受不了,完全不敢想象,那些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老百姓過著怎樣的日子。
京城裡越來越熱,可是整整十幾天沒有下雨,天熱的時候,大街上幾乎看不到幾個人影,便是那些調皮的小孩子,這個時候也隻會躲在家裡不敢出來。
不斷有地方報災的折子呈上來,然而二皇子卻以皇上病重不可受刺激為由,把這些折子壓了下來。隻是派了幾個欽差大臣下去治理旱災。
朝廷中有人不滿,可是陛下現在輕易並不見大臣,有些性急的大臣幹脆找到幾個受皇帝寵愛的人家,希望他們能夠進宮帶個話。
可是誰敢帶這個話呢?
連二皇子都不敢做的事情,他們這些做朝臣的人,更是不敢插手。於是往日還喜歡遊手好闲的皇親國戚紛紛躲回了家裡,任誰上門都稱病不見,更有甚至自稱中了暑,傷了心脈,要細養。
中暑與心脈有關系嗎?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不願意幫忙。
這些皇親國戚的行為,讓一些重臣寒了心。平日裡這些人吃美食穿華服,可是到了國家大事面前,卻各個不願意承擔責任,若是整個大業朝都是這樣的人,天下百姓還有什麼樣的盼頭?
幾位憂心百姓的大臣聚在了一塊,想著進宮的方法。
“不如託人送禮到王德面前,這個太監是陛下跟前的太監總管,定能在陛下面前說上話。”
“不成。”一位官員反駁道,“這些太監最會見風使舵,這個時候他絕對不會冒險。更何況你我手中都不太富裕,又能送多少他看得上眼的東西?”
地位如王德這般的太監,什麼富貴沒有見過,什麼大人物沒有接觸過,王德隻怕連正眼都不會看他們。
“這也不行,那也不妥,難道我們就眼睜睜看著這幾個地方的百姓受苦嗎?”稍微年輕一些的官員氣道,“寧王根本就沒把老百姓的命看在眼裡,那幾個所謂的欽差,皆是他的門人,去了那些地方又能做什麼?”
眾位官員頓時垂頭喪氣起來。
是啊,陛下不管是,二皇子又是個不把百姓性命放在眼裡的人,隻苦了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熱中,卻沒有人能夠解救他們。
十日後,忽然一個消息傳入京城,寧王派去羊牛縣的欽差與當地百姓發生了衝突,竟是被當地百姓聚眾打死了。
這個消息傳到寧王耳中後,寧王氣得當朝發了大火,當即下了令,要羊牛縣附近的駐軍平亂民,抓住罪魁禍首。有朝臣對寧王這道命令提出反對,哪隻寧王竟對這些反對聲聽而不聞,還讓侍衛把這些官員拖了下去。
一時間,朝中怨聲載道。
越來越多的人對寧王不滿,有位官員不知用了什麼辦法,終於見到了雲慶帝。誰知道他說了沒幾句話,就被雲慶帝不滿地趕了出去,似乎嫌他有些小題大做。
“不過是幾個亂民而已,竟然刺殺欽差,朕看他們是膽大包天!”
求見的官員被罵得狗血淋頭,走出宮門的時候,回望著這座奢華的宮廷,長長地嘆息一聲。
古往今來,朝廷總是由亂入盛,又盛入衰,大業朝……也要走向這條老路嗎?
無奈之下,幾位憂國憂民的大臣聚在一起喝起苦酒來,酒過三巡已經有些開始醉了。
“我隻是為天下百姓叫屈啊!”
“大業啊大業!”
有人伏在桌上痛哭起來,隻是不知道是為天下百姓而哭,還是在為大業的未來痛哭。
“我們還有機會的!”一個年輕地官員忽然激動道,“還有一個人,也許她能幫到我們。”
這個年輕人是這一屆的新科狀元,與班婳上任未婚夫是同一屆舉子,不過他家世普通,剛入朝的時候並不如沈鈺如意。但是自從沈鈺被奪去官職與功名以後,這位新科狀元便顯了出來。
雖然現在隻是個從四品小官,放在京城裡不起眼,但是橫向比較起來,他發展得已經非常快了。
“誰?”一位頭發花白的大臣問。
“福樂郡主。”
“不行不行,不過是個不知人間疾苦的女人,她能幫什麼忙?”老臣連連搖頭,喝得有些醉的他,也不顧忌什麼君子不可說人壞話這種原則,“而且這位郡主向來性格跋扈,性喜奢靡,這樣的女人能做什麼事?”
新科狀元卻不這樣想,他去年出城辦事的時候,還看到這位郡主幫著一位抱孩子的婦人提前進城,因為婦人懷裡的小孩子高熱不退,瞧著不太好。這事他從不曾對人提過,更何況他一個年輕男人,偷瞧一位未出嫁的姑娘也不太妥當。
能對一個生病小孩都有惻隱之心的女人,又怎麼可能沒有絲毫良善之意?
“這事除了福樂郡主,恐怕沒人再能幫忙了,”新科狀元苦笑,“所有人都知道,陛下很喜歡這位郡主,一年四季給她的賞賜就沒有斷過。”
“但她願意幫這個忙麼?”另一位同僚問。
“總要試一試吧。”
“侯爺,”一位相貌不顯的小廝走到容瑕面前,“有幾位官員準備去靜亭公府求見福樂郡主,讓郡主幫他們勸服陛下改變主意。”
“都有誰?”
小廝把這些官員的名字報了出來。
“空有一腔熱血,卻不長腦子。”容瑕把手裡的書往桌上一扔,冷著臉道,“我看他們平日裡也沒怎麼瞧得上福樂郡主,怎麼這會兒便求上門了?”
小廝不敢說話,垂首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