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外搭著桌椅,上面擺著茶水點心,陰氏與班婳坐在桌邊,容瑕上前給陰氏見禮,並且獻上了在路上買的見面禮。
“咱們家不講究這些,”陰氏笑著招呼容瑕坐下,“下次來不要帶東西。”
“不是什麼值錢的玩意兒,”容瑕易語眼角的餘光時不時掃到班婳身上,“隻是瞧著有幾分意思,晚輩就想著大家可以拿著嘗嘗趣。”
班恆抽了抽鼻子,這個“大家”隻包括他姐一個人?這些小玩意兒,明顯就是哄他姐這種小姑娘的。他一個大老爺們,怎麼都不會對這個感興趣。
陰氏也猜到了容瑕這點小心思,她笑著讓容瑕落座,“今日多謝世侄的提醒。”
容瑕搖了搖頭:“伯母說這話,是把晚輩當做外人看待了。”
班恆低頭把玩手裡的茶杯,這話說得好像他這會兒就是班家內人似的。
“夫人,是不是該用午飯了?”班淮摸了摸肚子,“早上起得早,連茶點都沒有機會好好用。”
“早已經備好了,”陰氏見他總是給自己拆臺,又好奇又好笑,讓丫鬟們伺候著洗手洗臉。
“容伯爺,今天日頭好,午膳就在園中用,你覺得如何?”陰氏擦幹淨受,轉頭問容瑕。
“貴府園子很美,在這裡用餐能讓人心曠神怡,”容瑕忙點頭道,“一切都有伯母做主。”
“嗯。”陰氏點了點頭。
飯菜很快上桌,有清淡有辛辣,有甜有鹹,口味多樣,色香味俱全。容瑕發現班家人口雖少,但是口味卻不相同。以前用飯的時候,班家人沒有這般隨意,現在看來,班家人在吃這一方面,當真是半點不委屈自己。
還有就是班家人用飯並不用奴僕伺候,也不太講究食不言的規矩,沒事還能聊一些左鄰右舍的八卦。
看來上次他來內院用飯的時候,班家人還比較含蓄,現在才露出了真面目。
聽他們說話,他才知道原來另外一條街誰家婆婆喜歡折騰兒媳婦,誰家兒子不孝順,講的話題也比上次來的時候更加震撼,可見平時班家人闲得無聊的時候,都去聽這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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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賢侄啊,”酒足飯飽以後,班淮塞給容瑕一杯消食茶,半眯著眼道:“我們家的人就這種懶散性子,讓你見笑了。”
容瑕眉梢展開,嘴角暈染上笑意:“不,很好。”
班家人不再掩飾真性格的接待他,說明班家人已經開始看重他了。
班淮喝著茶,看著容瑕笑而不語。
“晚輩家無長輩,下無子侄,能與伯父一家人同桌吃飯,對晚輩而言,是一種享受,”容瑕轉頭去看班婳,“日後成婚,若是伯父不嫌棄,我也會常常帶郡主回來用飯。”
“回來”兩字聽在班淮耳中,那是無比熨帖,於是對容瑕提到的成婚似乎也不再那麼排斥,“成婚以後,你們兩個小年輕待在空蕩蕩大宅子裡,也是冷清。家裡的院子一直會為你們留著,你們想什麼時候回來就回來。”
“老爺,”陰氏沒有想到班淮三兩句話就把女兒推了出去,她刮了刮手裡的茶杯蓋子,“婳婳與容伯爺的婚事還沒定下日子,現在提這些太早了。”
“是是是。”班淮連連點頭,在陰氏面前,他毫無立場。
容瑕起身朝兩人行了一個大禮:“晚輩知道,這話今天說出來會有些失禮,但是晚輩卻不得不提。陛下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太子性格軟弱,二皇子野心勃勃,晚輩擔心京城會出亂子。”
班家人:是啊,不僅會出亂子,而且還會改朝換代呢。
容瑕以為班家人會好奇,會驚慌,但是面對他們一臉“所以呢”的表情,容瑕竟有種自己剛才隻是說了一句“恭喜發財,萬事如意。”
“伯父身份貴重,晚輩擔心有人會在貴府身上下文章,”容瑕皺了皺眉,“日後請大家謹慎行事。”
班淮點頭,“多謝賢侄提醒。”
“另外,晚輩覺得,明年開春後有大吉日,”容瑕抬頭看著陰氏與班婳,“晚輩真心求娶郡主,希望早些把日子定下來。若是陛下……晚輩擔心後面更加麻煩。”
班恆單手託腮,歪著臉看容瑕,真正的重點終於到了。
班淮與陰氏聽到這話,竟沒有立刻反駁。尤其是陰氏,她臉上露出了沉思的神情,半晌後看向班婳,忽然笑了:“容伯爺有所不知,我們班家從來不是講究俗禮的人。你與我家姑娘何時成婚,確實是一件大事,但此事並不僅僅我們說了算。”
在她看來,婳婳嫁給容瑕確實有很多好處。一是人口簡單,嫁過去不用為妯娌之間雞毛蒜皮的小事費神。上面沒有長輩,在規矩上也沒那麼多講究,還不用三不五時的早起去請安,以婳婳懶散的性格,讓她每日天剛亮就去請安伺候婆婆用飯,身為母親的陰氏隻要想一想便覺得舍不得。自己養在掌心的女兒,從小到大就沒吃過什麼苦頭,嫁到別人家反而苦頭吃盡,這讓她怎麼放得下心?
再則就是方才她自己觀察過容瑕,此人脾性好,心胸寬廣。她家婳婳的性子不算太好,嫁給一個脾氣好些的男人,日子才能過得舒舒服服,有滋有味。若是成親以後,夫妻兩人相處在一起,卻日日生氣,處處不好,那嫁人後的日子還有什麼樂趣?
最重要的一點是,容瑕明顯已經了解到婳婳的性子,還有她的小愛好,甚至有時候他看婳婳的眼神也是溫柔的。
身為母親,陰氏想的東西很多,但是唯一想要的,不過是兒女日子順遂而已。
“晚輩明白了,”容瑕微笑著看向班婳。
班婳抬頭對上容瑕雙眼,沒有扭捏,沒有躲閃,隻是眨了眨那雙漂亮的眼睛,“你覺得什麼日子好?”
“明年開春後,”容瑕笑,“那時候百花盛開,郡主一身紅裝,一定是世間最美的新娘子。”
班婳眼睛笑成了彎月。
就在容瑕以為她會同意的時候,班婳歪了歪頭,一臉嬌憨,“我再想想,至少……要合八字,算日子,再談這些事。”
容瑕不慌不忙道:“八字我已經請欽天監的人算過,並沒有衝克,明年的二月二十六就是好日子。”
“唔……”班婳沒有想到容瑕的動作這麼快,竟然真的把日子算過了,她頭一扭,直接不講理道,“那、那你……”
“那你該三媒六聘,把該講的規矩都講了,”班婳扭臉,小聲道,“總不能就這麼定了。”
容瑕笑了起來,聲音溫柔得就像是春風,在撓著班婳耳朵的痒痒,撓得她耳朵尖都開始泛紅。
“郡主請放心,我不會讓你在規矩上受半點委屈,”容瑕並不惱,反而就像是縱容著小孩子在撒嬌一般,“我並非性急之人,隻是郡主對我而言太過重要,我舍不得有半點疏忽。”
班淮在旁邊摸下巴,容瑕雖然隻是他未來女婿,但行事作風頗有他當年的氣概啊。
陰氏抿了一口茶,沒有打斷兩人說話,她站起身,“我去裡屋休息。”
這態度已經近乎於不反對明年二月的成親日子了。
“夫人,我陪你去。”班淮扶住陰氏的手,把班恆留了下來。
“伯父伯母慢走。”容瑕行禮。
班恆看了眼離去的父母,又看了眼姐姐與未來姐夫,不自在的扭了扭身子,捧著茶杯低頭喝茶,堅決不離開。他是一個有原則的人,比如說不讓人輕易靠近他姐。
好在容瑕知道這裡是班家,沒有做出太過出格的動作。面對班恆虎視眈眈地眼神,他對班婳無奈一笑,“過幾日我休沐,婳婳可有時間與我一起去西郊放紙鳶?”
“紙鳶?”班婳一聽,頓時來了精神,“好啊,我喜歡去!”
班恆幹咳一聲:“我也去。”方才父母在的時候,還規規矩矩叫他姐郡主,這會就變成婳婳了,這又不是蜀州的變臉戲法。
容瑕微笑著看向班恆,班恆挺直了脊背。
“人多才熱鬧。”容瑕如是說。
呵。
班恆朝班婳笑了笑。
容瑕在班家待了近三個時辰才離開,走出班家大門以後,等在外面的一名護衛迎了上來:“伯爺,欽天監的人要見你。”
欽天監的人主職是觀察天文地理,從星象雲層變化來推斷氣候的變化,若是遇到特大自然災害,他們還要兼職祈天,有沒有用處不知道,但是歷朝歷代欽天監都有人因為大災年被砍頭。
一般被砍頭的人運氣都不太好,因為他們遇到的是信奉鬼神,認為欽天監的人應該祈來雨的。
欽天監什麼樣的人都有,有些喜歡觀察星象,有人喜歡研究什麼地震儀,欽天監的人品級都不高,在朝中地位也很普通,唯有貴族們拿著各種生辰八字讓他們推斷命理的時候,他們才有存在感一些。
對此欽天監的人也感到很委屈,他們是懂得觀察天文學,氣象學,不代表他們會算命啊。
然而在朝為官,沒有幾樣特長都混不下去,所以欽天監的人漸漸地也學會了一項新技能,那就是推演生辰八字,命理玄學,準不準不重要,重要的是把這些貴族們忽悠住了。
欽天監的監正胡大人當年隻是一個小小的從九品漏刻博士,但是由於他年輕時跟了一位鐵口神斷的高人,備受貴族們信任,短短十年內,就成了欽天監最有資歷的人,不少人見到他,都要叫他一聲胡先生。
一開始成安伯讓他推算生辰八字,他是很樂意的。然而拿著八字一推算,他差點以為是自己眼睛出了毛病,或是這八字有誤。
然而不管他怎麼算,這分明就是一個極其貴重但又薄命早亡的命格。
貴極帶鳳飛之相,卻又有短命之兆,短命之兆尤為明顯,鳳飛之相卻虛無縹緲。
命都沒了,哪還能飛起來?
太子已有太子妃,太子若是登基,皇後便是太子妃,與福樂郡主又有何幹?便是二皇子登基,以二皇子對福樂郡主的厭惡程度,也不可能讓她做皇後。
說明這位郡主有可能是後面一種命格。
短命之相啊。
還有一種可能,但他卻不敢承認,或者是不想承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