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是《寒山望月圖》,還是真跡!
誰家不值錢的小玩意兒會這麼珍貴?!自小被容家收養以後,杜九便一直待在容瑕身邊,自認見識過不少好東西,但還從未見過像班家這般不拘小節的。
“若是世子不收,才是生分了,”杜九笑道,“世子送來的畫,伯爺愛不釋手,直言是千金不換的好東西。”
“咳,客氣客氣,”班恆斜眼看班婳,他姐打著他的名義,給容瑕送什麼了?
班婳不搭理班恆,反而做主讓管家把杜九送來的禮收下了。
杜九見狀,越發覺得那幅圖,是班郡主特意讓人送來的。
杜九送了回禮後,便立刻告辭,在嚴茗看來,杜九真的隻是來送回禮,兩家的私交看起來似乎也並不是特別好。
班家為什麼送謝禮給容瑕?
嚴茗想起了前幾日容瑕當著眾多讀書人的面,誇班婳的那些話。就是因為容瑕這席話,才讓嚴家徹底毀了名聲。一開始他對此十分憤怒,可是在短短幾日內,父親重病在家,容瑕職位升遷,他忽然明白了過來。容瑕不是幫班家說話,而是幫著陛下說話,他們家到底是受到陛下猜忌了。
如若不然,近幾日朝上的動靜為何如此大,很多與嚴家交好的官員都被貶到了苦寒之地,甚至連好幾個支持太子的官員,也受到了責罰。
他們家一直都是偷偷地在背後支持太子,就連石家人都不知道,皇上為何會知情?
最可怕的是,容瑕恐怕也知道他們家暗中支持太子的事情,所以才會在這個時候,寧可得罪他們家,也要站出來保住班郡主的名聲。
可笑世人都認為容瑕是個光明磊落的君子,豈知他的骨子裡,也不過是個汲汲營營的小人罷了。
“小嚴大人,”班婳看向嚴茗,“你道歉的話我聽完了,你請回吧。”
嚴茗嘴角動了動,看著這個美豔逼人的女子,想起臥病在床的弟弟,朝她深深一揖:“在下告辭。”
“慢走不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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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靜亭侯府,嚴茗騎在馬背上,看著四周來來往往的百姓,內心有些惶然,受到陛下猜忌的嚴家,日後該何去何從?
往前走了一段路,他與陳家大郎不期而遇。此人在幾日前還是他的大舅兄,現在兩家卻已經從親家變成了仇家,大舅兄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世間最可惡的人。
“兄長……”
“請嚴大人不要亂攀親戚關系,陳家乃小門小戶,在下擔不起你一聲兄長。”陳家大郎面色十分難看,連話都不想跟嚴茗多說半句,轉身就要走。
“陳兄,令妹……身體如何了?”嚴茗想起陳氏,忍不住問了出來。
“呵,”陳家大郎冷笑,“與你何幹?”
嚴茗怔怔地看著陳家大郎的背影,隻覺得這天地之大,竟沒有他覺得輕松之處了。
班恆把成安伯送來的兩個盒子擺在班婳面前,一個盒子裡擺著一方砚臺,一個盒子裡擺著滿滿當當地血玉首飾。不知道這些血玉是從哪兒找到的,竟然沒有絲毫的雜質,豔麗得像是殷紅的血液,美得妖冶。
“成安伯……也挺大方。”他想了半天,隻能用這個詞語來形容了,因為這盒血玉是有錢都買不到的好東西,而且做工十分精細,不像是民間的東西。
“好漂亮。”班婳取出一支手镯戴上,殷紅的血玉把她的手襯託得更白更水潤。
班恆嫌棄地撥弄了一下那方砚臺,“這方砚臺是他隨便拿來湊數的吧。”
兩人都打著他的旗號送東西,結果就給了他一方砚臺,他又不喜歡寫字,給他這玩意兒幹嘛使?
身為侯府的世子,班恆覺得自己的尊嚴受到了挑戰。
好生氣哦,但他還不敢抱怨。
“你上次不是想買什麼無敵大元帥?”班婳得了這麼漂亮的首飾,心情特別好,當下便給了班恆五百兩銀子,讓他去買心儀的大元帥。
無敵大元帥,一隻戰鬥力十分強悍的大公雞。
班恆頓時開心起來,也不管這方砚臺了,逮著她姐就一頓誇,這裡美,那裡漂亮,哄得班婳最後又給他多加了一百兩。
至於這方被班家姐弟忽略的砚臺,在外面要價至少在八百兩以上,隻可惜它遇上了不識貨的姐弟兩人,隻能變得一文不值。
五日後,陳家大郎職位得以升遷,填補的正是某個被貶走的嚴黨留下來的空缺。接下來的大半個月裡,諸多嚴黨受到了打壓,空出來的職位很快被人填補上了,唯有嚴暉的左相之位沒有受到影響。在嚴茗親自到班家請罪後的第三天,皇帝甚至還賞了一些東西到嚴家,說了一些勉勵的話。
就在誰也摸不清陛下的用意時,嚴暉拖著病體上朝了,並且向陛下提出了辭官。
雲慶帝沒有同意,並且對嚴暉更加的關切。最後嚴暉終究沒有辭掉左相一職,隻是曾經在京城中頗有影響力的嚴黨,就這麼被打散,從此以後嚴家的威望一落千丈,所有的風光都被石家取代。朝中諸臣稱石崇海為石相,中間的那個右字被眾人有意無意的忘卻了。
第一場雪紛紛揚揚地飄落了下來,整個京城陷入了一片白茫茫地世界。
班婳心情很好,因為她讓人做的狐裘終於是派上用場了。
素色繡紅牡丹宮裙,雪狐裘,再戴上成安伯送來的血玉首飾,她坐在銅鏡前,攬鏡自照陷入了自我沉醉中。
世間為什麼有如此美的女子?
“姐!”班恆門外大叫道,“外面雪大,我們再不走,就要遲了。”
班婳摸了摸紅豔豔的額墜,又在額心處描了一朵盛開的紅蓮,這額墜就像是從紅蓮中長出來的紅珠,美麗妖冶。
臘月初六,當今陛下萬壽,朝中重臣,三品以上的诰命女眷,皆要進宮為皇上賀壽,這一天同樣也是官員公開給陛下送禮的好日子。
各地官員為了討好雲慶帝,四處紛紛開始出現神跡,什麼嘉禾,什麼奇石,什麼神龍現身,什麼異獸,手段層出不窮,故事一個比一個離奇。
不過對於每年都要聽各種神奇故事的雲慶帝來說,這些所謂的神跡,他已經不看在眼裡了,因為他自己心裡也清楚,這是地方官員討好他的謊言,誰的故事編得好,他就意思意思笑一下,編得不夠生動離奇的,他連聽都懶得聽下去。
這些編故事的大臣不膩,他這個聽故事的都已經膩了。
“陛下,瑞雪兆豐年,今天是個好日子。”王德看了眼外面的天色,今天下這麼大的雪,所有人都站在殿內殿外等著給陛下見禮,這日子恐怕有些不好受。
“嗯。”雲慶帝看著外面的天色,點頭道,“走,出去看看。”
“陛下起駕。”
作為深受皇上寵愛的郡主,班婳不管在哪裡都會受到眾星拱月般的待遇。她乘坐的郡主車駕經過宮門時,護衛一見車上的家徽,連攔也未攔,恭敬行禮後讓她通過了。
馬車進了宮門以後,再往前行了一段路,便停了下來,宮裡派來的接引嬤嬤早已經在外面等候。
“奴婢見過福樂郡主。”
兩個接引嬤嬤是從皇後宮派過來的人,以示皇後對福樂郡主的看重。在這個宮裡,接引誰,由誰來接引,那都是臉面。
“有勞兩位嬤嬤。”班婳的貼身婢女見兩位嬤嬤肩頭發間都落著積雪,朝兩人福了福身以後,雙手奉給兩位嬤嬤每人一隻荷包,“勞兩位嬤嬤久等了。”
“哪裡,哪裡。”兩個嬤嬤不敢拿大,回了一禮以後,躬身上前去掀馬車簾子,準備扶郡主下馬車。
簾子掀開的瞬間,兩個嬤嬤都倒吸了一口氣。
這是何等的美人,雪衣紅釵,尤其是那眉間的紅蓮,竟如烈火般絢爛。
便如那雪中紅梅,世間再無甚能與之比美。
第48章
班婳喜歡別人用驚豔的眼神看自己,那是對自己最好的誇獎。
她把自己一雙精心保養過的手遞給嬤嬤, 踩著朱紅漆木凳走下馬車, 對向她行禮的宮人點了點頭,對引路嬤嬤道, “今年陛下的萬壽,仍是在昭陽殿舉辦麼?”
“回郡主,正是呢,”嬤嬤松開手, 躬身退到一邊, “奴婢等奉皇後娘娘之命, 前來接郡主。”
“皇後娘娘總是對我這麼好, ”班婳面上露出幾分親近,“那我們快些走, 我也想見娘娘了。”
即使天上下著再大的雪, 宮裡貴人們經過的地方, 也都擦得幹幹淨淨。班婳長長地裙擺撒在地上, 身後跟著的婢女們皆垂首噤聲,威儀逼人。祖母曾說過,威儀這種東西,看不見摸不著,但是僕人、華服美食,會讓其他人自動拜服。
沒有誰在乎你是不是好相處,隻要讓他們明白,你是得罪不起的,威儀自然便來了。
宮道上的太監宮門看到班婳出現,紛紛避讓,無人敢直視其容貌。
“嗯?”班婳突然停下腳步,看向站在廊外的一個小太監,他身上穿著灰色的宮侍袍,整個人瘦瘦小小的,恭敬垂在小腹前的手烏紅腫大,跟他幹瘦細小的手腕極不相稱。
“郡主,這是宮裡的粗使太監,”嬤嬤補充了一句,“都是家中犯了事,以罪人身份罰入宮廷的。”
班婳想起五年後的班家,垂下眼睑道:“看起來像是個孩子。”
嬤嬤陪笑道:“郡主說得是。”
就在嬤嬤以為這位郡主會大發善心,擺主子威儀讓這個小太監回去休息時,沒有想到郡主竟然沒有提這件事,而是向小太監招了招手。
“小孩兒,你過來。”
小太監可能凍得厲害,所以站在那兒的時候,雙腿不住地顫抖,聽到有位主子叫自己,他差點摔在雪地裡。用盡全身的力氣壓抑著恐懼的心理,他跌跌撞撞走到這位貴人面前,大腦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