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很多事難求完美,嚴公子如此才俊,定會找到心儀之人,小女子並非公子良配,請公子不必再提此事,告辭。”
“嚴公子,請讓一讓。”班家的護衛把嚴甄客氣地請到一邊,嚴甄眼睜睜地看著馬車從他面前經過,隨著叮叮當當的銅鈴聲遠去,他覺得自己的心,也被這輛馬車帶走了。
他不知道自己在這裡站了多久,直到身後有人叫他,他才恍恍惚惚地回過神來。
“嚴公子,”康寧郡主見嚴甄盯著外面的路發呆,便笑著道,“秋風甚涼,你站在這裡做什麼?”
“康寧郡主,”嚴甄對康寧行了一個禮,“告辭。”
康寧被嚴甄弄得滿頭霧水,扭頭見門口幾個下人的臉色也不太對,便對其中一人道:“剛才發生什麼事了?”
被康寧叫住的下人忙低下頭道:“請郡主恕罪,小的剛過來,不知道有什麼事。”
嚴左相之子心系靜亭侯府那個被退婚三次的福樂郡主,還被這個郡主拒絕了!
這件事實在是太讓人震驚了,他內心受到的衝擊很大,但是卻不敢對外多說一個字。
康寧見這個下人不願意說真話,心裡有些不高興,可這不是惠王府的下人,她就算有不滿也不能表露出來:“既然如此,就找一個知情的人來說。”
門口的下人齊齊低下頭,一言不發。
氣氛頓時變得尷尬起來,康寧勉強笑了笑:“既然你們都不知道,那便罷了吧。”
她進了馬車以後,才徹徹底底沉下臉來,整個京城的人都看不起她,就連石家的下人也一樣。
這些狗仗人勢,狗眼看人低的東西。
早晚有一天,早晚有一天……
她從馬車抽屜裡抓出一疊脆餅,把它們全部都捏成粉末以後,才覺得心裡好受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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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婳的馬車在靜亭侯府門口停下,她走出馬車的時候,見容瑕竟然還在,便對他露出一個燦爛的笑臉。
容瑕見到她的笑臉,忍不住也回了一個笑:“郡主,在下告辭。”
“等下,”班婳忽然想到了什麼,重新爬回馬車裡,一陣翻箱倒櫃的聲音傳出來後,班婳又爬了出來,然後一撩裙擺,單手撐著車轅跳了下來,“這個送給你。”
容瑕接過班婳遞來的東西,面色微變:“這……”
“噓,”班婳朝他眨了眨眼,“這些東西留在我們家也沒有用,俗話說寶劍配英雄,好書配才子,是不是這個理?”
容瑕靜靜地看著眼前這個笑眯眯的女子,把書放進了懷裡,對班婳拱了拱手:“多謝郡主厚愛。”
“客氣,”班婳往大門走了兩步,回頭見容瑕還在原地,便松開一隻拎裙擺的手,對容瑕搖了搖,然後走進了班家大門裡。
“告辭。”班恆對容瑕草草行了一禮,追著他姐跑過去,邊跑邊彎腰替班婳提裙擺。
很快姐弟兩人,便消失在班家大門後。
容瑕拿出懷裡的東西看了一眼,一點點把它攥緊,再次放回了懷裡。
第40章
“姐,你把什麼給容伯爺了?”班恆跟在班婳身後, “我見他的臉色好像有些不對勁。”
“讀書人嘛, 最稀罕的肯定是書咯,”班婳道, “就是那個《中誠論》的手抄本,裡面除了行兵打仗有些意思,其他的我也看不進去。物盡其用,投其所好嘛, 反正孤本還在我們家。”
班家乃武將世家, 當年跟著蔣家開國皇帝打天下的時候, 得了不少的好東西。據說班家這位先祖行兵打仗一流, 但是手氣不太好,每次大家抓阄分好東西的時候, 別人總是得金銀珠寶, 班家先祖就隻能得一些大家不要的書籍字畫。或許因為財場失意, 官場得意, 其他陪蔣家開國皇帝打天下的將領家族漸漸沒落,唯獨留下班家還維持著當年的榮光。
不過這份榮光大概也要消失了,班家最終會像其他開國將領一樣,漸漸地沒落,成為歷史記錄上的寥寥一筆。
“那倒也是,反正留在我們家也沒用,萬一真那啥……”班恆幹咳幾聲,“東西送給看得順眼的人,總比被人搶走了好。”
“對,”班婳輕拍手掌,“古有幽王烽火戲諸侯為哄寵妃一笑,我今日用手抄本哄美人一樂,也是件雅事。”
班恆愣了半晌,才感慨道:“姐,幸而你未生成男子。”
班婳不解地回頭看他。
“你若是兒郎,定是個處處留情的風流人,”班恆搖頭,“那可不好,不好。”
幸好容伯爺沒有聽到他姐這些話,若是聽見了,那可真是要好事變壞事了。
《中誠論》是前朝名相告老還鄉以後,與天下名士一同所著,內含為臣之道,為君之道,為將之道,是前朝無數有識之士的見識總結。據說前朝覆滅以後,這本書也因為戰亂遺失,若是有人能得到一篇殘卷,都會受到無數人追捧,愛若珍寶,沒有想到……這本書竟然在班家。
班家先祖當年到底幹了什麼,為什麼不聲不響積攢下這麼多珍貴書籍?
容瑕洗幹淨手,小心翼翼地翻開這本書,僅僅看了一段內容,便忍不住拍手稱妙,真是每一句都是精華,每段話都暗含人生處事之哲理,不愧是集無數大家之大成,讓人為之心醉。
為臣之道,為君之道,為將之道……
班家幾乎每一輩都會出現名將,不知是否與這本書有關?然而當他發現這本書裡竟然還帶著點心屑,甚至還有頑劣小童畫的小烏龜以後,這本被無數讀書人奉為神作的《中誠論》瞬間變得不那麼神秘起來。
最讓他想不明白的是,班婳竟然就這麼輕輕松松把這本書給了他,就像是順手給了他一塊石子,一朵花,態度隨便得讓他有些懷疑人生,這真的是《中誠論》?
容瑕家中收藏著這本書的殘卷,所以盡管班家的態度讓人覺得這不是真本,然而他卻不得不承認,這是真的。
一本頁面縫隙裡畫著醜陋小烏龜的珍藏手抄本!
容瑕在屋子裡待了整整一天,就連飯都是在書房吃的,這讓幾個貼身伺候的護衛與小廝十分擔心。
“杜公子,伯爺這是怎麼了?”小廝見端進去的飯菜幾乎沒怎麼動過,擔心的找到杜九,“今日的飯食都沒怎麼用過。”
杜九想起伯爺與福樂郡主分別前,福樂郡主好像給了伯爺什麼東西,難道是兩人互生情愫,所以互寫詩詞以表心意?可整個京城誰不知道,福樂郡主不好詩詞,她能寫出什麼來?
“伯爺自有主意,你不必擔心,”杜九想了想,“放心吧。”
小廝見杜九這麼說,按捺住心底的擔憂,端著飯菜退下了。
當天晚上,書房的燈盞亮了很久,直到二更以後,書房裡的人才吹滅了燭火。
杜九站在樹下,看著書房終於變得漆黑一遍,轉身回了自己的屋子。伯爺不愛在夜裡看書,因為他覺得夜裡看書十分傷眼,是不愛惜自己身體的行為,但是今日卻破了先例。
福樂郡主到底對伯爺幹了什麼?
這一晚,同樣無心睡眠的還有嚴家人。
嚴夫人發現小兒子自從去了石家別莊回來以後,整個人都變得失魂落魄起來。若是之前的小兒子還有幾分活氣,現在的他就像是一段朽木,沒有絲毫的生機。
她一晚上輾轉反側,根本就睡不踏實,惹得與她同床的嚴暉也跟著受折騰。
“夫人,你究竟有何心事,竟憂心至此?”嚴暉又一次被嚴夫人折騰醒以後,覺得自己不能再裝睡下去了,“有什麼事可有跟為夫說一說,俗話說一人計短,兩人計長,你無需如此。”
嚴夫人見自己吵醒了夫君,心中有些過意不去,但她更擔心孩子,所以把自己擔心的事情說了出來。
“我沒有想到這孩子竟會如此看重班家的姑娘,”嚴夫人心裡發苦,“我本以為班家姑娘被退婚三次,我們家託人去說親事,班家應該會同意的,哪隻……”
哪隻班家竟拒絕得如此幹脆,似乎壓根沒想過跟嚴家結親這回事。
她的孩子相貌俊秀,飽覽群書,品行端正,不知多少人家動了心思,想與他們家結親,班家竟還如此不識趣,害得她兒如此難過,實在是……
“夫人,班家雖無實權,但是班郡主身上流著一部分皇家血脈,身份尊貴,即便被人退婚無數次,也有無數兒郎想與之結親。一家好女百家求,班郡主雖不是好女,卻是貴女,”嚴暉倒是想得很清楚,“班家不願意讓郡主嫁給仲甄,那便是他們兩人沒有緣分,不必過於強求。”
“我倒是不想強求,可是你沒瞧見仲甄那孩子……”嚴夫人滿嘴苦澀,“我怕這孩子走不出心裡這個坎兒,熬壞了身子。”
“我嚴家的兒郎,怎麼能因為女色失去鬥志,”嚴暉不以為然道,“好兒郎何患無妻,不至於如此。”
嚴夫人見他這種態度,懶得再跟他多說,轉身背對著嚴暉,對他採取不理不睬的冷淡待遇。
嚴暉無奈嘆息:“你看看你,你也別急,明天是大朝會,我再探探班水清口風去。”為人父母者,總是希望孩子開心的,更何況班家雖然荒唐了些,但也不是一個太壞的聯姻對象。
至少……比石家好。
天色剛剛露出魚肚白,杜九站在大門口,見伯爺精神飽滿地走了出來,上前對他拱了拱手,“伯爺,馬匹已經準備好了。”
“嗯。”容瑕對杜九點了點頭,整了整身上的披風,朝外走去。杜九察覺到伯爺心情似乎很好,好奇地挑了挑眉,忙跟了上去。
金鑾殿上所有門大開,朝臣們從側門進殿,各自維持著含蓄的笑意,倒是看不出私底下有什麼恩怨。不過文臣與武將之間似乎天然帶著距離感,彼此間泾渭分明,各說各的,大有井水不犯河水的架勢。
班淮的身份比較尷尬,他襲的是武將爹爵位,領的闲職卻是闲職,與武將沒有什麼關系,所以他所處的圈子與文官武將都不一樣,而是朝堂上的第三集團,遊手好闲紈绔貴族小團體。
文官們對這個小團體感官十分復雜,有點瞧不上他們,又不太敢得罪他們,因為這群人與皇家沾親帶故臉皮還厚,他們拿這群人沒辦法。
“靜亭侯,”嚴暉在朝臣中找到了班淮的身影,主動跟他說話,“近來可好?”
正在跟同僚說著誰家的盆景頗有野趣的班淮愣住,有些不敢置信地看了嚴暉一眼,這是要發生什麼大事了,堂堂嚴左相竟然主動跟他攀談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