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晉見到容瑕出現,心裡暗暗稱奇,今天是什麼好日子,嚴家小郎君一大早便趕了過來,這會兒連平時不湊這種熱鬧的成安伯也來了,他們石家的臉面有這麼大麼?
“容伯爺。”
“石大人。”
兩人互相見了一個禮,與四周眾人招呼過後,容瑕在石晉右手邊坐下,“嚴公子瞧著,似乎瘦了些?”
“是、是嗎?”嚴甄不好意思地拉了拉外袍,擔心自己今天穿的這身衣服不夠合身,“前些日子身體有些不適,讓容伯爺見笑了。”
“嚴公子此言不妥,誰生來不患病,有什麼可見笑的,”容瑕垂下眼睑,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道,“在下隻是見嚴公子今日神色不如往日好看,才多問了幾句,嚴公子不嫌在下多事便好。”
嚴甄忍不住摸了一下自己的臉,心裡有些慌張,他臉色真的沒有往日好看麼,等下福樂郡主過來,見自己臉色不好,不投她眼緣可怎生是好?
石飛仙走到後院,發現成安伯竟然坐在大哥身邊,腳步不由得快了幾分,到了人多的地方,才勉強壓住心底的激動,維持著正常步調走到了石晉面前,徐徐一福:“見過哥哥,見過諸位公子小姐。”
又是一陣互相見禮,你來我往地弄得院子裡十分熱鬧,以至於門口有人來,大家都還沒注意到。
“嘭!”嚴甄匆忙地站起身,連手邊的茶倒了,潑到他的袍子上,他也沒有任何反應,隻是直愣愣地看著門口,眼中再無其他。
他動作這麼大,引起了石晉的好奇,回回頭朝門口看了過去。
纖纖作細步,精妙世無雙。
以往他不懂何為精妙世無雙,可是今日此時,卻覺得唯有這一句能夠形容那個朝這邊走來的女子。
“咔嚓!”容瑕的茶杯放到石桌上,發出了清脆的聲響。他朝眾人拱手,歉然笑道,“抱歉,容某手滑,驚擾到了各位。”
失神的眾人這才反應過來,轉頭各自說笑,極力證明他們並不是好美色的俗人,剛才……剛才隻是不小心多看了一眼而已。
容伯爺果真是好人,借此讓他們免於失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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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樂郡主。”嚴甄愣愣地迎上前,走到班婳與班恆面前,朝班婳一揖到底。
班婳看著這個莫名其妙冒出來的年輕郎君,他身穿紫袍,身材有些偏瘦,容貌還算能入眼,瞧著像是從鴨群裡衝出來的呆頭鵝。被一個不熟悉的人行這麼一個大禮,班婳隻能回了一個平輩禮,往後退了兩步:“不知公子是?”
嚴甄愣住,原來她竟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嗎?
“姐,小心腳下。”班恆倒是認識嚴甄,不過他可不想讓人在眾目睽睽之下,對他姐做出一副深情模樣。
“嗯。”班婳伸出手讓班恆扶著,越過嚴甄,從他身邊走過,來到了眾人中間。
“郡主,”石晉站起身,“請上座。”
“石大人不必客氣,”班婳目光在眾人身上掃過,最後坐在了離李小茹不遠的地方。李小如對班婳有種發自內心的恐懼,見到她過來,她腰挺得更直了,腿並得更攏了。
“李小姐。”班婳對李小如微微一頷首。
“郡、郡主,”李小如從椅子上起身,對班婳行了一個屈膝福禮,臉上還帶著幾分激動。被這位郡主接連兩次問她是誰,這次終於被認出來了,李小如的內心竟莫名有些感動。
由此可見,人的要求低一點,可能會活得更快樂。
想要討好班婳的人並不少,所以盡管或許很多女眷內心並不喜歡她,但是有她在的地方,就不會冷場。
嚴甄見班婳從頭到尾都沒有多看自己一眼,有些失魂落魄地坐回原位,連別人說了什麼,也沒心思繼續聽下去了。
容瑕也沒有理這位嚴公子,看雜耍的時候,該鼓掌鼓掌,該笑就笑,翩翩風度引得無數女子側目。
午宴過後,一些人去打馬球,一些人舉辦詩會,驚豔了全場的班婳也心滿意足地準備向主人家告辭,哪知道竟然被一個人叫住了。
“郡主。”
班婳回頭,又是那個穿著紫衣的呆頭鵝?她歪了歪頭,鬢邊的步搖跟著輕輕晃了晃。
“郡主,在下嚴甄,唐突了郡主,請郡主恕罪。”嚴甄隻覺得班婳歪頭的動作,也美得傾城,忍不住面紅耳赤,手足無措,“我、我就是……”
“你就是嚴甄?”班婳瞧著對方這瘦瘦弱弱的小身板,看來這人真在家鬧絕食了。
見班婳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嚴甄顯得十分激動:“正是在下,郡主你知道在下?““略有所耳聞,”班婳覺得自己說話還是挺委婉的,“嚴公子有什麼事嗎?”
嚴公子看著眼前這個美得宛如洛神的女子,心中有萬千情誼,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抱歉,我打擾到二位了麼?”
容瑕站在九曲回廊下,身子斜靠在紅柱上,面帶微笑,金色陽光灑落在他身上,秋風驟起,盡顯風流。
第38章
班婳怔怔地回頭,看向了回廊下的男人。
有匪君子, 如切如磋, 如琢如磨。
有匪君子,充耳琇瑩, 會弁如星。
有匪君子,如金如錫,如圭如璧。
向來不愛讀書的班婳,腦子裡竟閃現出這三句話, 出處、著作人是誰她已經記不得了, 唯有這三句話在看到容瑕時, 突然從腦子裡冒了出來。
她微笑著偏了偏頭, 看來她也是能念一兩句詩詞的,隻是沒有找到適合她念詩的環境。
美色當前, 任何人都能變成博覽群書的有才之人, 比如說……她。
見班婳注意到自己, 容瑕站直身體, 整了整衣袍,走到班婳與嚴甄面前:“二位這是打算回去了?”
嚴甄沒有想到自己特意挑了一個其他人去吟詩作畫,騎馬打球的時間來找班郡主說話,也會有人過來打擾他們。他看到容瑕徑直朝這邊走過來,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給容瑕見禮。
“容伯爺。”嚴甄內心很想讓容瑕走開,然而這話他開不了口,也沒法開口。
“嚴公子,”容瑕回了一個禮,轉頭對班婳道,“郡主,不再繼續玩一會兒?”
班婳搖了搖頭:“天色不早,我該回去了。”
嚴甄看了眼天色,午時過去還不到一個時辰,陽光最是暖和的時候,怎麼會是天色不早呢?他恍然明白過來,福樂郡主隻怕是覺得有些無聊了,忙開口道,“附近有個地方景致很好,郡主若是不嫌棄,在下陪你走一走吧。”
容瑕覺得今天的太陽曬得人有些不舒服,讓他心裡燥得慌。他把手背在身後,視線落在班婳的裙擺上。裙後擺繡著孔雀尾,在陽光下反射出華麗的光彩,站在陽光下的她,恍惚真的變成了一隻驕傲美麗的孔雀,全身都在發光。
“我覺得不用了,”班婳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裙衫,微笑道,“我今日穿的衣服,不宜走得太遠。”
嚴甄愣愣地看著微笑的班婳,整個人都呆住了:“你、你這樣很美。”
“謝謝。”班婳扶了一下鬢邊的發釵,毫不謙虛地接下了這句贊美。
“我,那個……”嚴甄的臉頓時紅得快要滴血,“我沒有撒謊。”
“嗯,”沒有哪個女人會討厭別人誇自己美,班婳對嚴甄笑道,“嚴公子,你還有什麼話想對我說嗎?”
“我……”嚴甄扭頭看向容瑕,對他作揖道,“容伯爺,在下與郡主有些話想說。”
能不能請你走遠一點?
“抱歉,”容瑕對嚴甄笑了笑,對班婳道,“郡主,在下就在不遠處。”
班婳回以他一個大大的笑臉,容瑕是擔心她與嚴甄私下在一起出什麼問題,所以特意說明的嗎?
外面果然說得沒錯,容公子是一個難得的君子。
班婳沒有讓隨身伺候的婢女退下,待容瑕走開以後,她便開口問,“嚴公子請講。”
“郡主,上次皇家狩獵場一別,郡主芳姿在下便再不能忘,”嚴公子對班婳作揖道,“不知前幾日,周太太所說一事,郡主意下如何?”
班婳往旁邊移了一步,避開了嚴甄這個禮:“嚴公子,您這話略唐突了些。”這真是一個讀書讀傻了,誰會忽然跑到一個異性面前說,我上次看到你後,就想娶你了,你願不願意嫁給我?
“在下也知此言甚是冒犯,”嚴甄苦笑,“隻是情不知所起,記在了心底便再不能忘。”
“若能求娶到郡主,我定好好待郡主,不納小妾通房,一生一世必不慢待郡主。”嚴公子還是很堅持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請郡主考慮在下。”
這段告白,已經是十分大膽的了,以嚴家的家教,若是得知兒子對姑娘說如此露骨的話,隻怕要押著嚴甄跪祖宗牌位。他知道自己這樣太過荒唐,可是他心裡害怕,害怕今日不說出心意,福樂郡主就不會多看他一眼,班家也不會考慮兩家的婚事。
聽完嚴甄的話,班婳卻莫名想起了容伯爺前幾天送她回府時講的那個故事,那個書生求娶千金小姐時,也曾說過要一輩子善待這位小姐,可是這位小姐因為生不出兒子,最後被婆婆磋磨而死,書生娶了大官之女,婆婆反封了诰命。
由此可見,男人的誓言是做不得準的。
“嚴公子這話我有些不明白,”班婳扶著丫鬟如意的手,緩緩走向一座涼亭,那裡離容瑕所站的地方更近,“我與你從未來往過,你怎麼就認定我能與你相守一生?”
“郡主你或許不知,當你身穿紅衣,騎著馬兒出現在獵場時,整個獵場因為你的出現而變得黯然失色,若能求得郡主下嫁,在下萬死無憾。”跟在班婳身後,繼續述著衷腸。
你都死了,我嫁給你做什麼,當寡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