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平覺得,變了的夫人更美了,看起來更舒服了。
隻是作為下人,他不能把這點也說出來。
魏曕:“隻有冬裝變豔了?”
如果隻是冬裝,殷氏便是為了他而打扮。
汪平回憶片刻,道:“也不是,秋天夫人穿的那幾身也挺明豔的,好像是夫人之前的陪嫁。”
魏曕薄唇微抿。
他在家的時候她穿得素淡,他走了,她打扮那麼好看給誰看?
“下去吧。”
汪平如釋重負,趕緊走了,心裡忍不住胡思亂想起來,三爺一回來就打聽夫人的變化,莫非察覺了什麼?
可三爺能察覺什麼呢,夫人還是那個夫人啊。
魏曕在書房看了一個時辰的書,然後來了後院。
殷蕙坐在次間的暖榻上看賬本,乳母與衡哥兒在榻的另一頭玩,衡哥兒似乎對娘親在做的事情非常感興趣,可他還不會爬,無法過來搗亂。
魏曕沒讓丫鬟們通傳,直接進來了。
乳母嚇了一跳,趕緊站到了地上,殷蕙仍然靠著迎枕,視線越過手中的賬本,看向白日裡很少踏足後宅的冷臉夫君:“您怎麼過來了?”
她這闲適的模樣,更加印證了魏曕的猜測,殷氏變了,不知為何變了。
“我來看看衡哥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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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曕道,同時掃了一眼屋裡的幾個下人。
乳母與丫鬟們連忙告退。
魏曕脫了鞋子,坐到兒子身邊,衡哥兒仰面躺著呢,手裡抱著一個赤金的鈴鐺球。
魏曕指著鈴鐺球問:“此物看著眼熟,是不是三妹的?”
殷蕙十分佩服他的記性,一個同父異母的妹妹的幼時玩物,他都能記得。
“是啊,七月裡我回娘家,帶了一箱海貨回來,給大家分著吃了,三妹妹客氣,送了這份回禮給衡哥兒,後來我們也就經常走動了。”
魏曕看著她道:“三妹性情爽朗活潑好動,難得你們能親近起來。”
殷蕙總覺得這話裡好像藏了什麼別的意思,但還是順著他道:“其實我與三妹的性情挺像的,貪玩好動,隻是嫁到王府來,我怕無意間觸犯了什麼規矩,刻意收斂了一年,最近發現大家都挺好相處的,我也就放開了,敢吃敢穿也敢出門,正好合了三妹妹的脾氣。就是不知,您喜歡我保持哪個樣子。”
最後一句,她低頭對著賬本說的,刻意露出幾分羞澀。
魏曕想起了她剛嫁過來的時候,雖然一舉一動都緊張謹慎,一雙水潤的眼睛卻透出幾分不規矩來,隻是慢慢的,那份靈動越來越少,仿佛一匹野馬,終於被人馴服了。
“隨你喜歡,我都可以,隻是你與三妹不同,該守的規矩還是要守。”魏曕說完,開始逗兒子了。
殷蕙松了口氣,剛剛她真怕魏曕要她繼續做那個謹小慎微的三夫人。
“怎麼突然看起賬本了?”
沉默片刻後,魏曕又與她說話了。
殷蕙如實答道:“那日回家,聽祖父提起有個管事做假賬,所以我也看看,免得被下面的人糊弄了還不知道。”
魏曕:“嗯。”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了,殷蕙看看窗外,廚房那邊的煙筒裡已經冒起了炊煙。
她收起賬本,對魏曕道:“我出去看看。”
魏曕頭也不抬地應了聲。
直到殷蕙走出去了,魏曕才抬眸,看了眼那微微晃動的棉布簾子。
他離家三個月,她竟然一點也不好奇他在京城都做了什麼,甚至連句“路途是否辛苦”都沒有問。
難道先前她對他的殷勤周到也都是裝出來的,因為陌生而怕他,現在不怕了,她索性也不裝殷勤了?
突然,一股暖流直直地落到了他手上。
魏曕猛地避到一旁。
衡哥兒的尿繼續打湿了一片墊子。
魏曕看看衣袍再看看手,冷聲朝外道:“乳母!”
殷蕙與乳母一起往裡趕,進來時,隻瞥見魏曕跨進內室的背影,以及榻上咿咿呀呀自己玩耍的衡哥兒。
“哎,五郎尿了。”
乳母一邊檢查衡哥兒的褲子有沒有湿,一邊拋給殷蕙一個擔憂的眼神,會不會尿到三爺了啊?
殷蕙心想,尿了才好呢,叫他假幹淨!
作者有話要說:
三爺:有的地方可以變,有的地方不用變,明白嗎?
蕙蕙: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第16章
乳母在外面照看衡哥兒,殷蕙去了內室。
魏曕穿著中衣,背對著她站在東面那一溜的八門黃花梨衣櫃前,他已經連著打開四個門了,都沒有看見一件屬於他的衣裳。
“您的都在最裡面的櫃子裡。”殷蕙輕聲提醒道。
魏曕在前院留宿的時候更多,所以隻放了一小部分衣裳在這邊,前陣子她收拾衣櫃,將他那點都放一個櫃子裡了。
魏曕瞥眼還沒有打開的四扇櫃門,反而不開了,走到屏風前,冷聲道:“你去找。”
殷蕙偷偷撇嘴,但人還是走向了衣櫃,誰讓人家是尊貴的王子龍孫呢。
魏曕側目,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
那一排黃花梨衣櫃比她高很多,站在櫃子前的她,仿佛面對著一座大山,顯得她嬌小單薄。
今日她穿了件橙紅緞面繡寶藍花的夾袄,一手扶著櫃門,五指纖細白皙,然後微微點起腳尖,用另一隻手取了一件天青色的男式外袍下來。因為伸著胳膊,夾袄往上一動,不經意就露出一截窄細的小腰來。
在她轉身之前,魏曕垂眸,目光瞥見被他丟在一旁的沾了兒子尿的袍子,他抿了抿唇角。
男人臉色不好看,殷蕙沒敢拿喬,抱著袍子走到他面前,溫溫柔柔地道:“衡哥兒還小,您別生他的氣。”
魏曕隻是伸開手臂,讓她服侍穿衣。
殷蕙伺候好他,轉身提著他脫下來的髒衣裳走了出去,叫銀盞拿給小丫鬟去洗。
都要吃午飯了,魏曕依然待在裡面不出來,殷蕙想了想,抱著衡哥兒進去了。
魏曕坐在床上,不知在想什麼。
幸好殷蕙有了那十年的經驗,沒有被他的冰塊兒臉嚇到,抱著衡哥兒坐到他身邊,笑著道:“您還真生衡哥兒的氣啦?”
魏曕臉上的肌肉繃緊了。
殷蕙就抓起兒子的兩隻小胖手,擺成作揖的姿勢朝他晃了晃:“衡哥兒快給爹爹賠罪,說你以後不敢了。”
衡哥兒懂什麼呀,對著爹爹傻笑。
魏曕皺眉,對殷蕙道:“我在想事情,與孩子無關。”
說著,他搶走衡哥兒,去了外面。
殷蕙還真不知道他在琢磨什麼,也不在意,想辦法來叫他吃飯,隻是不想全後院的下人因為他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這晚魏曕宿在了前頭。
殷蕙習以為常,魏曕一直都比較節制,很少會連著在她屋裡睡,昨日下午再加上今天早上,次次都很久,他肯定也得歇歇。
次日上午,魏曕來靜好堂坐了坐。
溫夫人看見兒子很高興,隻是有點奇怪:“怎麼你自己來的,阿蕙跟五郎呢?”
魏曕道:“兒子想單獨陪陪您。”
溫夫人就露出了一副受寵若驚的表情,自打兒子懂事後,可再也沒有說過如此貼心的話了。
母子二人互相看了看,還是溫夫人慈母心腸,主動詢問起兒子去京城的見聞來,譬如燕王提到的皇孫比武,具體都比了哪些,兒子有沒有受傷什麼的。
魏曕言簡意赅地回答著母親,心裡下意識地又比對起來。
三個月前的殷氏在某些方面與母親很像,都是一樣的在意他關心他,事無巨細地對他噓寒問暖,過於殷勤乃至經常令他覺得聒噪,如今母親的關心與嘮叨依舊,殷氏卻變了。
這其中肯定發生了什麼,促使了殷氏的變化。
可無論魏曕如何回憶,都找不到原因,最開始的苗頭,是臨別前的那晚,半夜時分溫存時,殷氏突然一反常態,不但抗拒,還罵他混蛋。
難不成,殷氏還是在怨他沒有帶她去京城,如今做出來的冷淡疏離都是她怨怪的方式?
果真如此,簡直是無理取鬧。
“娘,您覺得殷氏可有什麼變化?”魏曕忽然問。
溫夫人愣了會兒才反應過來兒子在說誰,先勸兒子:“你叫她阿蕙吧,殷氏聽著怪生分的。”
魏曕不置可否。
溫夫人開始思索兒子的問題,沉吟片刻,笑道:“阿蕙好像比以前開朗了,會主動給我講畫,嗯,膽子也大了,居然敢派丫鬟出府給我買烤肉馍吃,這孩子真孝順,又美貌又有才華,你可要好好對她。”
魏曕:“她給您講畫?”
溫夫人笑著叫丫鬟把那幅秋菊圖拿出來,叫兒子過目:“這畫畫得真好,你父王也喜歡看呢。”
魏曕見了秋菊圖,唯有沉默。
溫夫人見兒子似乎賞畫的興致不高,就叫丫鬟將秋菊圖掛了回去,反問兒子:“你怎麼突然問起阿蕙了,難道你不喜歡阿蕙現在這樣?”
魏曕抿唇,他不喜歡的是殷氏對他的忽視,仿佛他隻是一個外人而不是她的夫君,也不喜歡猜不透她究竟為何變了的煩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