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孫子,大郎三郎進京了,二郎坐在那邊看得清清楚楚的,四郎是個小病秧子,又是庶出,嫡出的孫子裡,燕王見五郎的次數最少,上次抱五郎,還是小家伙過滿月的時候。
他一開口,宴席上的眾人都安靜了下來。
殷蕙有些緊張,好在衡哥兒還小,剛剛也才抱下去換過尿布,今晚應該不會無意得罪了祖父。
“抱穩點。”她低聲囑咐乳母。
幾位小郎的乳母都是燕王府精心挑選進來的,還不至於被這種場面嚇到,在殷蕙目不轉睛地注視下,乳母恭恭敬敬地來到燕王面前。
燕王思念老子也惦記兒子,此刻正是滿腔親情的時候,直接把衡哥兒抱到了懷裡。
五個月大的衡哥兒長得壯壯實實的,靠在祖父的臂彎,小家伙仰著臉,祖父看他,他也盯著祖父看。
燕王笑了,勾勾胖孫的小手,自言自語道:“長得像你爹。”
衡哥兒愛笑,見祖父笑了,他也咧開小嘴兒,丹鳳眼眯成了兩條線。
燕王心想,老三小時候也這般愛笑,誰知道越大心事越重,變成了冰塊兒臉。
“千萬別學你爹。”燕王戳了戳胖孫的臉。
衡哥兒還以為祖父在逗他,配合地一蹬腳,穿著虎頭鞋的一隻小腳丫正好蹬在燕王的襠部。
彎著腰站在旁邊的乳母嚇得身形一晃,後背瞬間冒出一層汗珠。
燕王維持著臉上的笑容,緩緩地換了口氣,另一手攥著胖孫還在踢蹬的小腿,心裡又罵又笑。
為了避免鬧出更多的事故,燕王將衡哥兒還給了乳母。
乳母如釋重負地退回到殷蕙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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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王,今晚我想與三嫂出去賞燈,可以嗎?”魏楹主動詢問道,同時也打破了剛剛的安靜。
燕王看向愛女:“年年中秋你都出去逛,還沒逛夠?”
魏楹笑道:“總比咱們王府裡熱鬧。”
燕王拿這個女兒最沒辦法,準了:“早去早回,別耽擱太晚。”
女兒自己出去他還不放心,有個年齡相近的嫂子陪著也好。
散席後,殷蕙先帶乳母回澄心堂,衡哥兒已經睡著了,摸摸額頭,與平時一樣,殷蕙放了心,加了一件鬥篷,去東六所的所門前等魏楹。
魏楹卻是與魏杉一塊兒來的,雖然姐妹倆平時不太和睦,但也隻是暗地裡較勁兒,魏杉非要同行,魏楹也不好趕她。
三人上了一輛馬車,帶著一隊護衛去了平城最繁華的大街。
魏楹已經知道廖秋娘的吃食鋪子今日開張了,到了街上,她直接挽著殷蕙朝鋪子所在的位置走去。
“你們要去哪兒?”魏杉有些倨傲地問。
魏楹道:“城裡新開了一家美食鋪子,我們帶你去吃個新鮮。”
誰又不愛吃呢,魏杉心中也升起了幾分期待。
然而等她跟著殷蕙、魏楹兩人來到一個鋪面並不大的什麼“潼關烤肉馍”店面前,店裡隻有三個布衣姑娘在忙來忙去,賣的吃食看起來也粗糙無比,並非她想象中的氣派酒樓,魏杉下意識地奚落道:“你們大老遠的出來,就是為了吃這個?”
豬肉馍食材簡單,賣價也便宜,所以排隊的多是布衣百姓,且很多人買完邊走邊吃,不時有碎肉掉下來……
那畫面,看得魏杉一臉嫌棄。
魏楹見了,笑道:“既然姐姐不喜歡,那我就隻買我跟嫂子的了。”
魏杉哼道:“隨便你們,反正我不吃。”
殷蕙聽著她們姐妹倆鬥嘴,注意力一直都在廖秋娘與兩個女伙計忙碌的身影上。
其中一個女伙計會功夫,有她保護著,這輩子廖秋娘應該不會再離奇死去了,廖秋娘好好的,廖十三也就沒有理由再對殷聞下手,繼而誤殺祖父。
生意太火爆,廖秋娘並沒有發現殷蕙也來了。
等了一會兒,魏楹的丫鬟一手拿著一個用油紙包好的馍回來了。
殷蕙與魏楹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
魏杉故意不看她們,隻是烤肉馍的香味不斷地飄過來,著實饞人。
或許,這東西真的很好吃?
次日,魏杉打發她的小丫鬟來買兩個回去嘗嘗。
小丫鬟抵達鋪子時,前面已經排了長長一條隊伍,小丫鬟一邊聞著肉香一邊慢慢往前挪,突然,她看到兩個熟人,一個是王爺院裡的小太監,一個是三夫人身邊的金盞。
“姑娘,王爺居然也愛吃這個馍!”
一回到王府,小丫鬟就迫不及待地對魏杉道。
魏杉震驚極了,等她吃了整整一個烤肉馍……馬上又把第二個也吃了。
作者有話要說:
李側妃:沒出息,一個馍就把你收買了?
燕王:你在跟我說話?
李側妃瀑布汗:不是,我說女兒,女兒。
第13章
今年平城燕王府裡的中秋過得與往年相比並無什麼稀奇,京城宮裡的中秋卻熱鬧多了。
十來個氣血方剛的皇孫們聚在一起,這個敬完酒那個又端了酒過來,燕王府的魏暘、魏曕都被灌了不少。
魏曕的酒量隻能算尋常,應付小席小宴還行,今晚這麼喝,他有些招架不住,肚子裡仿佛燒起了一把火。
離開皇宮時,明月高升,周圍一片寂寥。
魏曕一直在忍,想回到自己的院子裡再吐。
沒想到剛下馬車,前面的魏暘先衝到牆邊吐了起來,徐清婉追上去,一手扶著魏暘,一手輕柔地替魏暘拍背,乳母一手牽著大郎一手牽著三郎準備先進去休息,兩個孩子邊走邊回頭,相似的兩張小臉上都流露出對父親的擔憂。
“爺,您沒事吧?”
從小伺候他的小太監安順兒擔心主子要吐,提前扶住魏曕的胳膊問。
魏曕搖搖頭,揮開他,刻意不去看魏暘那邊,大步朝府裡走去。
到了下榻的院子,魏曕衝進淨房,翻天倒海地吐了一通。
安順兒在旁邊伺候著,讓長風去廚房取醒酒茶來,再吩咐廚房煮碗面,三爺這趟出門隻帶了他們兩個,指望不上旁人。
魏曕吐夠了,被安順兒扶到榻上躺著休息。
他很熱,閉著眼睛扒拉身上的袍子。
安順兒趕緊幫主子把外袍脫了,好在金陵這邊入秋了依然還算暖和,隻穿中衣也不怕著涼。
長風端著醒酒茶走了進來。
聽到腳步聲,魏曕睜開眼睛,瞥見長風那張平平無奇的長方臉,他又閉上了。
“爺,喝點茶吧,不然胃裡得一直鬧騰。”安順兒放輕聲音哄道。
魏曕懶得動。
安順兒與長風一起將他扶坐起來,靠著東邊的牆壁,腰下再塞個軟枕。
喝了醒酒湯,魏曕舒服些了,腦海中又出現魏暘身邊妻子環繞的畫面。
中秋夜,該是一家團圓的時候。
殷氏此刻在做什麼?
分開時她還在怨他不帶她來京,一晃眼這麼久過去了,她的怨氣也該散了,這會兒可能正抱著衡哥兒,對著月亮思念他。
平城。
殷蕙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覺,魏曕不在,她暫且將魏曕的被子收了起來,寬寬大大的一張床,全是她的地盤。
起床打扮,殷蕙將三房的腰牌交給金盞,讓金盞去廖秋娘那裡給婆母買烤肉馍,吃食這東西,還是要吃個新鮮。
金盞回來後,先去靜好堂給溫夫人送馍,再回澄心堂見主子,笑嘻嘻的:“夫人,我看見杉姑娘身邊的丫鬟了,也去排隊買馍,被我發現,她還躲呢。”
殷蕙想起昨夜魏杉嘴硬嫌棄她們的樣子,笑了。
人其實生來不分貴賤,都是肉長的骨撐著,隻分有錢沒錢。既然舌頭都一樣,那麼平民百姓叫好的吃食,王孫貴胄同樣也會喜歡,差別就在於,老百姓舍不得天天吃美味,偶爾吃一頓會惦記一輩子,有錢人買得起,可以經常吃,過了新鮮勁兒可能就覺得膩了。
譬如這個烤肉馍,燕王府裡的眾人們再喜歡吃,多吃兩頓也就放下了。
王府繡房的管事嬤嬤帶著小丫鬟過來了,給各房主子裁量身段,準備縫制四套冬裝與新年過節的新衣。這是份例,如果哪個主子覺得四套新衣不夠穿,也可以自掏腰包另做衣裳,隻要不是過分奢侈,誰也不會管。
“三夫人又長高了。”繡房的嬤嬤替殷蕙量完,笑著恭維道,“身段也更好了。”
殷蕙也能感覺到隨嫁的那些衣裳現在穿起來並不是那麼合身,裙子還好,上衣的胸口多多少少都有些緊,而去年秋冬在王府做的新衣又都是孕婦穿的,此刻穿起來又過於寬松肥大。
重陽節前,殷蕙又出了一趟門。
探望祖父是真的但也是幌子,這次祖孫倆沒聊多久,殷墉有事要處理,殷蕙也沒留在殷家用飯,與祖父分開後,她去了錦繡樓。
錦繡樓是平城首屈一指的綢緞莊,這裡賣各種名貴的綾羅綢緞,也有擅長各種精美繡法的繡娘替有有錢人們縫制新衣。
錦繡樓原是殷家的產業,殷蕙出嫁時,殷墉將整個錦繡樓作為陪嫁送給了小孫女,包括裡面的管事與繡娘們,除此之外,殷家還專門從杭州、福州、蜀地、山西挑了四家染坊送給小孫女,不但能保證殷蕙的錦繡樓能自給自足,還能做其他綢緞莊的生意。
雖然殷家還有更多的染坊與綢緞莊,但殷墉送給小孫女的這份陪嫁,乃是挑了其中生意最好的幾家產業。殷蕙的二叔二嬸曾為此與老爺子鬧了一場,認為老爺子過於偏愛殷蕙。夫妻倆的理由是,自古以來,家產都是留給兒子孫子的,女兒孫女嫁出去就是潑出去的水,給份嫁妝足夠了,哪有分家業根基的?
殷墉卻堅持送了這些產業給殷蕙。
殷景善再反對,殷墉就說:“咱們家的家業,等我死後,本該你與你大哥一人一份,你大哥命苦早早沒了,隻留阿蕙一個血脈,我隻是把本該屬於你大哥的一小部分給了阿蕙,留給你的更多,哪裡不公平?”
殷景善這才不吭聲了。
上輩子殷蕙一心都撲在魏曕與兒子身上,手裡的銀子太多了,從小不必為銀錢煩惱的她,對祖父送她的任何鋪子都不曾上心,完全交給周叔打理,好在周叔對她足夠忠心,再加上背靠燕王府這棵大樹,沒有讓這些產業出現什麼問題。再後來,殷景善、殷聞父子倆敗光了殷家的產業,竟然還跑來央求她,希望她能把那四家染坊還給他們,讓他們重振殷家家業。
殷蕙自然沒有理會。
重生一回,殷蕙收回了對魏曕的心,自然也有心力放在其他事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