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殷沒在五班的攤位上。陸缜走了一圈,才終於找到人。
她站在一片草地裡,仰著頭和顧秋澤說話。
陸缜沉默地看了一會兒,等心跳一點點趨緩,然後沉靜。
楚殷上午唱了五六首歌,小酒吧的飲料銷量非常驚人,而且韓初瑩說直播間的打賞也很可觀。
掙錢的感覺很快樂,所以楚實和顧秋澤過來的時候,楚殷請他們喝了飲料。
這會兒哥哥去買吃的,她和顧秋澤就聊了會兒學習。
顧秋澤申請的大學已經敲定了,和上輩子楚殷呆過的學校離得不遠。顧秋澤也是個挺有規劃的人,雖然不參加高考,但對楚殷的學業也能提些建議。
聊了沒一會兒,從楚實離開的方向,忽然傳來一陣吵鬧聲。
似乎有女孩的哭泣聲,還隱約夾雜著中年女人尖利的聲音,顧秋澤往那邊看了眼,皺皺眉:“我去看看,把你哥拽回來。”
楚殷喝了口檸檬水,點點頭:“好。”
她站在樹蔭底下,用檸檬水潤了潤嗓子,然後閉著眼靠了一會兒樹。
沒過幾秒,眼前投下一片陰影。
楚殷一睜眼,對上陸缜的眼睛,看出他似乎有話要說。
“?”
陸缜看到顧秋澤之後忽然很焦慮。
哪怕他已經在竭力縮短進程,但他真的等得及嗎?在楚殷慢慢發現上輩子真相的過程裡,她會不會就已經被人拐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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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想試著解釋。就……再試一次。
“楚殷,其實我……”
可陸缜剛剛嘗試說出一個字,腦海裡頓時響起熟悉的刺耳聲響,聲聲催命。劇烈到恐怖的頭疼立刻襲來,像被銼刀拉扯一樣撕裂神經,讓他的眼珠子都混沌起來。
喉嚨泛起腥甜,他再次被禁言,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觸碰到了某種不可說的線,無法言語,隻能在混亂中努力控制著自己不要失控。
果然重來一次,他依然沒有逃脫規則的操控。
……他的命,沒人能改。
陸缜身形微晃,臉色慘白地扶住了楚殷身後的樹幹。
楚殷嚇了一跳。
陸缜閉著眼睛,並沒有超過安全距離。楚殷背貼著樹幹,看見陸缜的臉色像死人一樣。
過了好半天,楚殷踹了踹他:“喂……你沒事吧。”
陸缜緊抿的唇角有一絲泛青。
不知道為什麼,楚殷心裡忽然冒出一個念頭。
……他過得也不怎麼好吧。
無論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就算擁有了一切,可高興的神色似乎在他臉上很少出現。
而此時,簡直是面露死氣。
楚殷心裡終於升起一點點擔憂,又踹了踹他:“……陸缜?”
許久後,陸缜緩慢睜開眼睛,那一瞬間鴉黑的瞳孔略微湿潤,深不見底。
他慢慢松開手,拉遠了一點距離。
楚殷微微松了口氣,語氣不善:“我還以為你死了。”
她很兇。可陸缜的眼睫扇動了一下,不知道為什麼,心裡泛起一絲久違的高興。
可能是瘋了?哪怕人家隻是叫他不要死在自己面前,陸缜居然就從無邊的苦澀絕望裡,嘗到了一絲甜。
楚殷皺皺眉,看著陸缜蒼白的臉色,還有額角的汗意。
這是中暑了嗎?
好吧,看狗男人這個慘兮兮的樣子,她就大發慈悲一次。
“手伸出來。”少女聲音清亮,有點不情願的哼。
陸缜怔了怔。
幾秒後他才慢慢伸了手,指尖有細微的抖。
痛感在消退,腦海裡忽然風平浪靜。
慘痛的過往在這一刻倏忽遠逝,化作一道溫熱的風,繞過陸缜的指尖。
楚殷摸了摸褲兜,然後摸出一枚藍色糖紙的薄荷糖,輕輕放到他掌心。
“給你吃吧。”
第52章 按到牆上
陸缜盯著那顆糖,手都忘了收回去, 怔愣了好幾秒。
“給……我的?”
他剛剛遭受完一段痛苦折磨, 此時聲音低沉嘶啞,聽起來有種病態的虛弱……還有一絲隱約的不可置信。
楚殷居然就生出了一絲不好意思的感覺——畢竟隻是一顆很廉價的劣質薄荷糖, 還是她不知道從哪裡隨手抓的,養尊處優的大少爺估計這輩子也沒收到過這樣的東西。
……切。
楚殷的手又抬了起來, 打算把糖拿回來:“不要算了。”
陸缜終於反應過來,在她搶回去之前, 立刻合攏掌心握住那顆薄荷糖, 然後把拳頭背到了身後。
“給我了就是我的。”少年說。
楚殷黑亮的桃花眼瞪著他, 覺得陸缜簡直像個反復無常的幼稚小朋友。
……好吧,畢竟這輩子的狗男人還小, 也還不狗。她這個成年人就不跟他一般見識了。
她比較在意剛才陸缜沒有說完的話。
“所以呢?你要說什麼,”楚殷抬眼, 看著眼前的人, 問, “……其實什麼?”
到底相處那麼多年, 楚殷很了解他。剛才她明明察覺,陸缜要說的話並不普通。
不同於他告白時候的樣子, 他那雙黑漆漆的眼睛裡並沒有任何期待、心動、或者別的任何……屬於少年人意氣的東西,反而……讓她覺得很熟悉。
上輩子的陸缜就曾經這樣看她,很多很多次。
欲言又止,似乎藏著很多心事,可又不會開口說給她聽。楚殷那短暫的一輩子就沒能讀懂陸缜那種略微哀傷的眼神, 後來也根本不想去在意了。
可現在,17歲的陸缜也露出了這樣的眼神。
她心底的探究欲再次冒了出來。
所以呢?你到底想說什麼?
陸缜的下颌繃緊一瞬,然後輕輕垂下濃黑眼睫:“抱歉。”
楚殷有點失望,冷哼一聲:“話說一半要被人打死你知道嗎。”
反正真實性格早就暴露了,倒也沒必要再演。楚殷這樣當面罵陸缜,心裡還有種久違的爽。
陸缜的受虐傾向可能寫在基因裡,聽完居然勾唇笑起來:“那打死我吧。”
楚殷看他不爽,冷漠地偏開頭:“我想考大學,不想坐牢。”
陸缜笑了。
看她沒有把東西要回去的打算,陸缜背在身後的手才收了回來,把那顆薄荷糖小心地放進了褲兜。
像放好了自己惶恐不安的心髒。
雖然這輩子一切未卜,他也不知道能不能改變結局,能不能回到他們原本可以走下去的那條路上。
但……她給他一顆糖,他就忽然獲得了新的勇氣。
“那就好好學習,”陸缜垂下眼,過了片刻輕聲問,“楚殷,你會考Q大嗎。”
他問得很跳脫,楚殷沒有意識到他話裡夾帶的私貨,下意識道:“Q大?我為什麼要考理工校。”
……她並不在意魏鶴鳴。
陸缜的心口熱了起來,若無其事地繼續問:“那出國呢?有考慮嗎。”
楚殷詫異地看著他,心想陸缜怎麼還關心起她的學業來了:“……暫時沒有。”
陸缜眼睫輕扇,心底泛起細細密密的高興。
楚殷抬了抬眼,猶豫了幾秒之後,才道:“陸缜,你也長點心吧。”
頂級財閥豪門深似海,雖然很多事情她還沒來得及往深處細想,但陸缜那個變態叔叔明顯不是什麼省油的燈。陸缜固然很狗,但她更不想看到陸麟淵那種惡心的人坐擁一切。
陸缜微微一怔,然後唇邊笑意擴大。
“好。”
原本心都長在你身上。
那就再多長一些。
……
顧秋澤去找楚實的時候,幾乎沒怎麼費力。
因為楚實就站在人群中最鬧騰的那一塊,一眼就看得見。
這會兒本來是中間休息時間,人沒有剛才那麼多,但此時小房子們環繞的中心廣場上聚集著很多人,圍著中間的兩個女人。
一個是衣衫凌亂的楚秋秋,一個是一臉兇悍但穿戴奢侈的闊太太。
那闊太大概已經在楚秋秋身上招呼過一回了,此時叉著腰怒瞪著對面。楚實把楚秋秋拉到了後邊,自己站在闊太面前。
但這顯然沒能平息對方的怒火,她指著楚實罵道:“你們楚家就出了這麼個不要臉的賤蹄子?!破產了就去勾引別人老公,還未成年呢?要不要臉啊!”
字字清晰,圍觀群眾頓時一片哗然。
臥槽!正宮打小三?!
楚秋秋?!!這麼刺激的嗎???
楚實的臉色很難看。他從小到大也是被捧著的少爺,這還是頭一次這樣被人指著鼻子罵。
而且,楚秋秋到底還是他的妹妹,這件事他碰上了就不能不管。
楚秋秋已經慌了,感覺周圍同學們的目光像針扎一樣。
她怨毒地想——這老女人怎麼居然直接鬧到學校來,就是存心來害她!本來以前的小姐妹們從楚家破產之後就有點冷落她,她今天特意帶著新收到的項鏈包包來學校,想好好展示一下——結果因為這個惡毒的老女人,全黃了!
要不是別的男孩都不理她,她會不得已和中年大叔接觸嗎?!
而且她跟李先生明明什麼也沒做,就隻是吃了幾頓飯,逛了幾次街而已!再者說,又不是她主動的!老女人自己看不好自己的老公,跑來怪她?!
楚秋秋心裡恨不得罵死李太太,面上卻是柔柔弱弱的,往楚實身後躲了躲:“這位阿姨,您找錯人了吧?”
她這作態和語言徹底激怒了對面的李太太——女人最恨的就是弱不禁風的白蓮小三,她那句“阿姨”更是直直地戳中了她的怒點。
她直接上前一步,迅雷不及掩耳地抓住楚秋秋脖子上的銀鏈:“這是老娘挑中的款式!xxx牌!售價五萬七!”
楚實按住她的胳膊:“您先冷靜一下。”
李太太推開他:“你被綠了還能冷靜?!”
她接著扯過楚秋秋胳膊肘上挎的皮包:“G家的蛇皮包!以為是他給你買的?我呸!那是從我櫃子裡偷的!——看清楚了!包帶這裡有一處劃痕,老娘就算不要了也不能便宜你這個小浪蹄子!”
字字句句,鐵證如山。
楚實的臉色已經難看到無法形容,他是真的沒想到,楚秋秋居然會急功近利到這種程度。
楚秋秋一直在瘋狂搖頭否認,李太太幹脆開始撕扯她的衣服:“這襯衫也是他買的吧?我呸!老娘今天就讓你裸奔!”
楚秋秋徹底嚇傻了,再也顧不得面子,連忙喊:“哥哥!哥哥救我!哥哥!”
楚實閉了閉眼,然後用力拉開了瘋狂的李太太,對楚秋秋冷聲道:“把拿別人的東西還回去。”
楚秋秋還想狡辯:“我沒有!我……”
楚實低喝一聲:“閉嘴!”
楚秋秋嚇了一跳,終於不情不願地把項鏈和包包遞了過去。
楚實轉向李太太:“剩下的她都會陸續歸還,楚家沒有包庇的意思,如果她無法還給您,到時候由您處置。”
楚秋秋難以置信:“哥哥?!”
李太太的怒火終於被平息了下來,她看向楚實的目光多了兩分欣賞。思索兩秒後,到底覺得不好得罪這年輕人,於是賣了他一個面子——朝楚秋秋“呸”了一聲,轉身揚長而去。
正宮擺駕回府了,吃瓜群眾也連忙散開,在論壇微信企鵝群裡瘋狂賣瓜。
楚秋秋猛地抱住楚實的胳膊:“哥哥,你不管我了嗎?我和李先生真的沒什麼的!他送我的一些東西,我已經隨手用掉了,現在我還不上……”
楚實冷冷地看她一眼,然後把她的手扒了下去:“楚家對你而言已經沒有價值了,今天不讓你當眾挨打,就是我最後一次管你,以後你好自為之。”
“畢竟,你本來也不是我的妹妹。”
楚秋秋如遭雷擊。
楚實說完,就走向遠處等候的顧秋澤,兩個人並肩離開,都沒有離她。
楚秋秋一個人站在原地,聽著耳邊傳來的隱約嬉笑,然後都走遠了。
“走走走,楚殷又回五班的攤位了!”
“那我們跑過去吧!看能不能點上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