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A市一家臨江的酒樓,私密性非常好。
陸缜面色平靜地走進去,立刻有侍者上前恭敬引路。他在最好的那間包廂裡等了片刻,門再次被人打開,年輕男子風塵僕僕地走了進來。
一落座,眉心就皺起來:“陸大少爺,什麼風把您吹得想起我來了?”
陸缜抬眼,打量著對面這張和宋兆霖有四五分像的臉。
他知道宋延川的性格,也知道他這次來隻不過是為了試探他的用意。所以連茶都沒讓,開門見山:“新城那個項目,是你們截的?”
宋延川臉上輕慢的表情略微變了。
過了兩秒他才嗤笑一聲:“陸家家大業大,少爺想知道什麼,確實攔不住——怎麼?陸大少爺也想摻和一腳?還是為了什麼人來求情的?”
那天那個小姑娘……陸麟淵已經把注意力放到她身上了,不過陸缜一定察覺不到。
“求情?”陸缜笑了,“宋先生想多了。”
——楚家倒不倒,和他有什麼關系?
從始至終,陸缜要護著的隻有一個人罷了。
就算楚家沒落,他也可以給她更好的,然後無聲無息地保她一輩子錦衣玉食。
宋延川聞聲皺了皺眉。
在他眼裡,陸缜隻是一個優秀的炮灰。就算圈子裡都說他本人爭氣,可誰讓他就晚生了那麼十幾年、又倒霉催地早早死了爹呢?隻能說他命不好。
宋延川非常清楚陸麟淵的勢力,也深知此人的可怕,所以認定將來陸家必定不會由陸缜接手。他幫陸麟淵做事,等陸家改天換日的那一天,宋家就能乘風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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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過來這趟,純粹是為了試探虛實而已,不管陸缜發現了什麼,又和他說什麼,宋延川也不會被說動。
陸缜修長的手指摩挲著骨瓷茶杯的杯沿,有種養尊處優的矜貴,輕聲開口:“宋先生把宋家押在我小叔身上,沒想過與虎謀皮的風險嗎?”
宋延川的瞳孔一縮——陸缜到底都知道多少?!
他和陸麟淵的接觸,甚至連家裡人都不知道,宋兆霖更是一點都接觸不到的。而陸麟淵在圈內口碑極好,和陸缜的叔侄關系也是十分和睦。
他神色幾變,莫名有種被眼前的少年人壓了一頭的荒謬感,忽然嗤笑一聲。
“大少爺,你都懂什麼啊?”
他們宋家沒有他這樣深厚的根基,也不可能像陸缜這樣養尊處優,現在擁有的一切都是一步步拼出來的。他們宋家努力了兩代人,才養出宋兆霖這個能夠無憂無慮的蠢蛋,哪裡是陸缜輕飄飄一句就能否定的?
陸缜神色平淡,黑眸裡沒什麼情緒。
“你去過療養院吧,知道他具體對我母親做過什麼嗎?”
宋延川一愣。
陸缜微微垂眼,沒有細說。但過了片刻,又輕飄飄地說了四個位置。
這一次,宋延川的臉色徹底變了。
如果說陸缜知道他和陸麟淵的接觸已經稀奇,那他知道這四塊地,就是讓宋延川感覺到自己見了鬼的程度了。
陸缜點到即止,這時才終於把一盞茶推到了宋延川手邊,也把決定權交了出去。
“與虎謀皮,容易反噬,不如和正常點的壞人做交易。”陸缜淡淡地說,“如果宋先生出了這扇門,給我小叔打個電話,那麼一切事情提前,大家玉石俱焚。”
頓了頓,陸缜加上了最後一塊籌碼:“我也不想……讓林子為難。”
聽到這句話,宋延川的神色終於松動了。
……
一小時後,宋延川起身離開。
他是生意人,而且是在商場裡摸爬滾打很多年的生意人。對方有沒有真料,是不是有真本事,究竟能不能成為合作伙伴,聊幾句就能感受出來。
這一個小時裡,宋延川感受到的居然是源源不斷的心驚。
明明陸缜今年才17歲,他到底是從哪兒練出的視野和閱歷?!
臨出門前,他到底沒壓住心底的荒謬感,回身看了一眼。
陸缜望著江景,喝掉了骨瓷杯裡冷掉的茶。
那張臉分明還是少年清雋的模樣,可半闔著眼皮的樣子竟有種說不出的沉寂蕭索……卻像是什麼故事裡,悄然覺醒過來的魔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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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城的項目涼了之後,楚家的資金鏈徹底斷裂,破產局勢無法挽回。
陳家抽刀斷水,終止合作,絲毫沒有顧及雙方聯姻的情面。
目前,這消息隻是在豪門圈子裡傳播。學校的大部分人都還不知道楚秋秋引以為傲的準太太身份已經黃了,也不知道楚家姐妹馬上就不是千金小姐了。
在全家的焦慮氣氛中,楚殷是最淡定最無所謂的一個。
她該吃飯吃飯,該學習學習,在房子被沒收抵債之前,完全事不關己。
楚秋秋怒目指責她:“姐姐,你怎麼一點都不關心家裡的情況?你都不擔心爸爸媽媽嗎?你的心怎麼可以這麼硬!”
楚殷淡淡道:“因為你比我更會關心啊,快去吧,這時候正是需要你這件小棉袄的時候呀。”
楚秋秋氣得說不出話來。
——她所有的孝順貼心,都是建立在楚家提供的豪門生活的基礎上的!
現在眼看一切付諸流水,她的豪門未婚妻身份也不保,楚秋秋怎麼能不急?!
雖然她嘴上說著要關心父母,但現在她最關心的還是自己的未來。
楚秋秋匆匆地離開楚家,約陳軒轅一處他們約會過的餐廳見面。
焦急等待許久之後,好在,陳軒轅還是來了!楚秋秋的心情頓時變得沒有那麼糟。
她柔弱地低下頭,泫然欲泣:“軒轅,我們家……我現在什麼都沒有了,我隻有你。”
陳軒轅笑了一下,語氣有些高傲:“但我們已經不是未婚夫妻的關系了。”
楚秋秋淚盈於睫,楚楚可憐地急道:“可你、你就不要我了嗎?”
陳軒轅望著她這張臉,透過那幾分相似,在看另外一個人。
他邪魅地冷笑一聲:“楚秋秋,你現在已經不是楚家小姐,我希望你擺正自己的位置!”
聯姻之後,陳軒轅被陳父看著,隻能和楚秋秋見面,他已經煩死了!現在終於老天開眼——楚家破產,聯姻結束了!
楚秋秋愣了:“什、什麼意思?”
陳軒轅倨傲地笑了起來:“你對我陳軒轅來說!隻不過是一個替身!”
楚秋秋面色如土:“什麼替身?”
陳軒轅俯身,用一根手指支起她的下巴,笑得疏狂:“我心裡根本就沒有你!我喜歡的是你姐姐!”
——沒錯,就是這樣!露出不可置信的模樣,然後去找楚殷對峙!
讓這對姐妹為了他爭吵、撕逼吧!這樣才能撫慰他這麼久以來內心的苦楚!
楚秋秋的臉青白一片,最後實在受不了這種侮辱,咬著嘴唇走了。
陳軒轅心情大好地吃了頓飯,然後回到家中。豪門冷血,父親已經禁止他和楚家的人來往,但陳軒轅有自己的打算。
他回到房間,給楚父打了個電話,對面立刻很驚喜地接通了。
陳軒轅客套幾句,然後才態度輕慢地表明來意:“雖然我們兩家的聯姻結束了,但我這個人很講情義的,我父親不願意幫助您,但我手上也有一些資金……其實我喜歡的一直都不是楚秋秋,而是另一個。”
楚父哪裡會聽不懂。
整個家庭和一個女兒,孰輕孰重,不言而喻。
所以這天楚殷回家之後,明顯感覺到氣氛不對。為了破產的事焦頭爛額的楚父,竟然開始和藹地主動和她交流。
事出有異,楚殷敲系統看了劇本,就明白了——陳軒轅這個惡心玩意居然還沒死心。
那楚父的心思就不難猜了,楚殷覺得有些荒謬,但又毫不意外。上輩子她在陸缜身邊的時候,這對父母也不斷暗示她,靠著陸缜的關系幫扶一下本家。
這輩子也一樣,想用她套住陳家,賣女兒賣得毫無心理負擔。
飯桌上,楚父主動詢問了楚殷近期的學習狀況,特別關注了一下她有沒有和誰交往。
楚秋秋知道了自己居然被陳軒轅當成替身,此時看楚殷的目光無比憤恨——為什麼所有人都喜歡楚殷!?
她的語氣難掩陰陽怪氣:“爸爸,您不知道,姐姐現在和一中的大學霸在一起呢。”
楚父立刻皺起眉:“一中的?那都是什麼家庭的學生,哪配得上你!”
楚殷生生讓他給惡心笑了。
楚父沒接到話茬,也幹笑兩聲,然後道:“小殷,陳家的公子你也熟悉吧,現在兩家的情分還在,軒轅又特別喜歡你,你看……”
楚殷還沒說話,旁邊的哥哥忽然摔碎了手裡的杯子。
作為家中長子,他最近也非常忙,連原本的出國計劃也暫時擱置了。楚實想著,就算家裡大不如前,但他手上的小產業也足夠養家了,楚家仍然會是妹妹的避風港。
但現在看來,他隻想讓楚殷離開這惡心的豪門。
“您說出這話來,不覺得丟人嗎?”楚實冷冷地看向父親。
楚父面上紅白交加,然後怒道:“有什麼丟人的!?為家族出力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
楚實漠然地盯著他看了片刻,站起身,拉著楚殷的手,起身回了房間。
樓底下,楚父還在暴跳如雷。
“一個兩個,都是什麼態度?!”
“難道我會害他們?!家裡倒了,都他娘的喝風去吧!”
按往常,楚秋秋一定會適時地安慰楚父,以顯示自己的體貼懂事。但眼下,她已經完全懶得裝了。
一直以來搶奪的楚家真千金身份,現在已經失去價值,楚秋秋隻關心自己以後怎麼保持豪門生活,以及怎麼讓楚殷過得不那麼痛快。
回了房間,楚實摸了摸楚殷的頭,開口道:“別怕,不會讓你去找那個陳軒轅的。”
楚殷點點頭。
“我在外邊還剩一套房子,小殷,你先搬到那裡住一段時間,別留在家裡,”楚實好像也一夜之間成長了許多,目光溫和而可靠,“哥哥手上還有一些小產業,餓不著你。”
幸虧當時那場預知的夢,讓楚實提前做了打算,破產來臨時也沒有像楚父這樣難以接受。他已經把自己手上的產業和楚家劃清,受牽連不大,這時候倒成了全家最後的依仗。
楚殷搖搖頭:“哥哥,我可以住宿舍,房子你賣了吧。別太辛苦。”
她隻在意這麼一個親人。如果可以,她希望哥哥可以不管楚家,但她知道楚實做不到。
“不辛苦,”楚實笑了笑:“有我在,你永遠有娘家。”
楚殷一瞬間竟然有絲眼熱。
但楚實有一些話藏在心底沒有說。
他隻是有一絲隱憂,雖然現實和夢裡的差距很大,但既然破產這件事已經如夢裡一樣發生了,那後邊那些事……也會發生嗎?
“那個一中的學霸……”楚實想了想,“也不是不行,我打聽過,挺優秀的。”
楚殷無奈道:“哥,你別聽別人瞎說。”
楚實笑了笑:“不是真的就好,我覺得他比顧秋澤還是差點。”
他無權幹涉,但以後能陪在楚殷身邊的那個人,必須是全世界最愛她的人。要對她好,不讓她受半點委屈,能把整個世界都給她。
楚實想,隻要陸缜那個混蛋出現一丁點徵兆,他就是拼個魚死網破兩敗俱傷,也不會讓他得逞。
……
楚殷的行動力很強。
她說了不要楚實的房子,再怎麼勸都沒用,直接通過班主任聯系了學校宿舍,提前看過了情況。
薈文雖然很有錢,但有錢的學生都是走讀生,住宿的一般都是家境普通、住得又遠的那些好學生,所以宿舍條件其實很一般。
宿舍樓離教學樓有點偏,現在快六月的天,宿舍裡也沒有空調,隻有風扇。
學校的寶貝苗苗要住宿舍,班主任也是很難辦。她聽說了楚家的情況,有點擔心楚殷適應不了宿舍的條件,影響學習就麻煩了。
但楚殷覺得沒什麼,以前還沒被接回來的時候,條件比這差多了。她很利索地辦好了入住手續,然後交了宿舍費。
薈文這個住宿費有一點坑,比大學的貴多了,不過怎麼說也比住酒店或者租房子便宜得多。
楚殷覺得這樣也挺好的,正好早上可以多睡會兒,晚上還能在教室自習。
收拾東西離開楚家的時候,父母都不在,楚殷也根本沒有打招呼的意思。
楚秋秋抱著胳膊站在門口,酸溜溜地說:“姐姐,軒轅最近找你了吧?”
楚殷不知道,她把這傻逼拉黑了。
楚秋秋道:“你也沒必要欲擒故縱,他對你表示出熱情,其實也是做給我看的。陳軒轅對你也不過是玩玩。”
楚殷把一隻小箱子放進哥哥的後備箱,拍了拍手,忽然覺得這也是個問題。
好不容易能離開楚家自己生活了,怎麼能讓陳軒轅煩她呢?
楚殷打開劇本,瞅了瞅。
【陳軒轅和楚秋秋掰了,每天都琢磨著去找楚殷。】
【現在楚家倒了,楚殷成了一朵任人採擷的嬌花。陳軒轅興奮地想:此時不出手,何時出手?!】
楚殷:“……”
嬌你媽花:)
楚秋秋還在說:“你搬出去了,軒轅肯定會去找你,姐姐,我希望你別被他的花言巧語騙了。”
看著楚秋秋這拈酸還強忍的表情,楚殷忽然想到了一個一勞永逸的辦法。
她把這一段劇本裡邊的“掰”字劃了,改成了“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