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簡茹和?呂誠轉為夜場以後簡幸就又把手機帶回了家。
為了防止在路上遇到簡茹和?呂誠,簡幸一路都在抄小道,回到家才發?現簡茹和?呂誠還沒走。
兩個人不知道在吵些?什麽。
簡幸站在門口聽了兩耳朵才聽懂, 好像是呂誠要自己找點活兒幹。
簡茹說:“你可拉倒吧, 別淨添麻煩了成嗎?”
呂誠有點堅持。
他態度如此堅決, 反倒惹了簡茹不快。
不管目的是否為了掙錢,態度已經忤逆了簡茹。
簡茹順手把東西扔到車上, “咣當”一聲?響驚動了隔壁鄰居的狗,吠聲?頓起, 簡幸也在這?個時候推開了門。
她?剛進門,簡茹就陰陽怪氣罵了一句:“一個個都要上天!啞巴嘴裏悶不出?好屁!”
簡幸沒吭聲?。
簡茹更不高興了, 她?問簡幸:“家裏亂七八糟就不知道張嘴問問是吧?是不是人全死光了你才高興?”
呂誠非常不高興地說了一句:“你跟孩子說這?些?做什麽!”
簡茹聲?音更大:“孩子?她?多大了?我?像她?那麽大的時候什麽沒幹過?家裏半塊天都是我?撐起來的!”
“你那個時候什麽年代?你何必老讓她?跟你比?”呂誠說。
簡茹:“什麽叫那個時候什麽年代?什麽年代不要吃喝?什麽年代還能養出?個啞巴?她?就遺傳你!父女倆一個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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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份,即便是傍晚也依舊很熱。
簡幸一路走過來,身子都輕飄飄的。
這?會兒聽簡茹和?呂誠吵架,她?更是眼前?發?黑。
她?不想管他們到底在吵什麽,徑直往自己屋裏走,路過簡茹的時候簡茹猛地拽了她?一把,簡幸踉跄一步,沒站穩。
“啪——”一聲?。
地上滾落了一部手機。
手機質量不行,直接摔出?了電池。
看著地上散架的手機,一家三口全愣在了原地。
簡幸最先反應過來,她?蹲下?身就去撿手機,下?一秒頭皮傳來痛意,她?“嘶”了一聲?,整個人被簡茹狠狠拽起來。
簡茹臉都氣紅了,大聲?喊:“哪來的手機?”
簡幸不說話。
簡茹手上更用力?,簡幸疼得?伸手去搶頭發?。
呂誠看不下?去,過來搶人。
呂誠雖然是個男的,但是常年跛腳和?奔波並沒有讓他身上長出?幾兩肉,他看上去和?簡幸差不多瘦。
簡茹一把就把他推倒到地上。
呂誠倒地以後還不忘去撿手機。
他哆哆嗦嗦地像在維護女兒最後一分尊嚴。
簡幸卻看得?一下?子呼吸不過來,簡茹明明拽的是她?的頭發?,她?卻好像被扼住了喉嚨。
她?臉和?眼睛都憋得?通紅,憑空生出?幾成力?氣掙脫了簡茹。
簡茹揚手就給了簡幸一巴掌。
聲?音之大,簡直要蓋過隔壁的狗叫。
呂誠氣急捶打了一下?地,“哎呀你打孩子做什麽!”
簡茹氣得?胸口起伏,伸手點了點簡幸,彎腰去搶呂誠的手機。
簡幸被拽頭發?被打巴掌都沒什麽反應,唯獨現在去阻攔簡茹。
簡茹罵簡幸:“你要瘋是不是?”
簡幸開口說了第一句:“這?手機是我?的。”
簡茹喊:“你哪來的手機?你哪來的錢?誰給你的?你爸給你的?哦,那個充電器也根本不是你爸買的是吧?那就是你的對不對?你們父女倆聯起來騙我??”
“不是,這?是我?自己的,”簡幸舌根都在發?麻,心跳也跳得?很快,可她?不知道從哪生出?一分快意來,她?看著簡茹,一字一句說,“這?是我?自己的。”
“你哪來的錢,我?問你哪來的錢!”簡茹問。
簡幸哄著眼睛,兩腮很緊地說:“跟你沒關系。”
簡茹二話沒說又打了簡幸一巴掌。
呂誠這?次直接爬起來推開簡茹,他氣得?渾身發?抖,不由自主一邊跺腳一邊喊:“你再打一個試試!”
簡茹簡直不可思議,“怎麽?你要打我?是嗎?”
呂誠隻喊:“你再打一個試試!”
簡幸站在呂誠身後,她?此時並不完全能感受到臉上的疼痛,她?隻是覺得?亂。
狗叫,女人的罵聲?,男人發?抖的聲?音。
好像她?的世界一直都是這?樣。
像夾縫裏茍出?來的。
她?成績那麽好,卻從來都沒有什麽遠大抱負。
因為她?知道有些?東西是骨血裏的。
她?想要擺脫,可能要付出?很重的代價。
最後一絲光落下?了。
太陽不見了。
悶熱仿佛給人的皮膚上糊了一層漿糊,薄薄一層,但卻黏膩得?清理?不掉。
簡幸默默拿走了呂誠手裏的手機,轉身走了。
簡茹在後面喊:“簡幸!你要是敢走這?輩子也別回來了!”
簡幸沒有回頭。
出?了巷子簡幸就把手機重新?裝好了,她?不知道去哪,就轉身朝人民路的反方向走。
一直走到了城市邊緣。
這?邊離西沙河很近,簡幸想到她?初入和?中的第一個國慶節,徐正?清和?林有樂約好了去沙河。
簡幸從來沒來過這?裏,人很多。
夏日青春的晚上氣息大多濃烈,燒烤的味道,啤酒的味道,男女生被起哄推搡走到一起,手裏拿著的玻璃瓶汽水,還有煙。
像突兀地闖進了另一個世界,簡幸在人群之外,又在世界中央。
她?不僅是被時間拋棄了。
手機傳來震動,簡幸低頭看了一眼,是陳煙白。
簡幸看著還有很長的路,轉身做到了馬路旁邊的臺階上。
她?接通電話,沒說話。
陳煙白快速說:“你在哪?我?去找你,你爸剛給我?打電話了,簡幸,你聽我?說,但凡開始疼,那就是在剝離,獨立第一步就是剝離,你已經開始找到自己了,懂嗎?”
簡幸看著地上厚厚的塵土,她?輕輕眨了下?眼睛,問:“你跟我?爸什麽時候聯系的。”
陳煙白頓了頓,說:“你開始睡不著的時候。”
她?有些?倉促地解釋,“簡幸,你別多想,我?不是在告密或者像小學生一樣遇到什麽事情就找家長,我?是害怕,我?離你那麽遠,是不是?我?總要放心是不是?我?問過叔叔,他什麽都知道,他在幫你瞞著,他不會告訴你媽的。”
“我?知道,”簡幸擡起了頭,她?說,“我?都知道。”
她?什麽都知道。
她?隻是不明白。
不明白為什麽會有人可以把生活過到這?個份上。
是她?不夠努力?嗎?
她?明明那麽努力?了。
眼前?不停地有車路過,塵土掀起,蒙在眼前?,薄薄一層像在夢裏。
這?邊非市區,老齡化有點嚴重,各家門口都坐著老頭老太太,也不怕熱。
簡幸在一片薄塵裏,忽然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她?不由自主睜了睜眼睛,猛地站了起來。
耳邊陳煙白好像在說些?什麽,簡幸什麽都聽不到,她?隻是死死地盯著一個方向。
盯著那一道身影,她?的身型,走路的姿勢,甚至穿得?薄衫。
好像。
簡幸聲?音嘶啞,張嘴無聲?喊了兩個字。
她?懵懵地往馬路上走,忽然一股大力?將她?扯回。
一輛貨車從身前?開過,車輪帶起層層的土,嗆得?簡幸呼吸不過來。
沙土眯了眼睛,眼淚是毫無徵兆落下?來的。
身邊人大喊了一聲?:“走路怎麽不看路?那麽大孩子了萬一出?點什麽事怎麽辦!”
簡幸不言不語撥開身邊人,她?忽然跑起來,跑到馬路對面。
消失了。
人不見了。
簡幸茫然地在原地左右看,眼淚模糊了她?的視線,她?一把抹開眼淚,土和?眼淚浸染到臉上生疼。
她?沙啞地喚了一聲?:“姥姥!姥姥!”
無人應答。
過路的車更多。
鳴笛聲?很吵。
塵土還是很多。
簡幸怔怔地站在原地,忽然被一股悲愴包圍。
她?睜著眼,彎下?腰,扶著膝蓋喘氣。
眼淚大顆大顆地砸到地上。
她?在一片模糊中生出?一個念頭:姥姥真的走了。
從此以往,再也不會出?現在她?世界裏了。
那一道模糊的身影,像是專程來跟她?道別的。
手機再次震動起來,一次接著一次,不停歇。
簡幸接通,臉上還掛著淚。
她?聲?音啞得?說不出?話,她?坐在馬路邊,一手捂住了臉。
眼淚從指縫滴落,滾到塵土裏。
陳煙白問:“你在哪?你先說你在哪?”
簡幸吸了吸鼻子。
陳煙白頓住,“你……哭了?”
簡幸哽咽,她?露出?哭腔,喚陳煙白的名字:“陳煙白。”
陳煙白說:“我?在。”
簡幸止不住的抽噎,她?閉著眼睛,說:“我?生病了。”
陳煙白說:“那我?們就去看醫生。”
簡幸像聽不到陳煙白說什麽一樣,她?繼續說:“我?還是睡不著。”
“我?頭好疼。”
“臉也好疼。”
“我?特別想看看海。”
“我?不想總是在和?縣待著。”
“陳煙白,你知不知道,我?真的……”
我?真的很喜歡他。
可是不出?意外,這?輩子,他永遠也不會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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